第8章 鴻門宴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夏日炎炎,高樹亂蟬嘶,開封城,河南都司衙門大堂。

衣冠禽獸,濟濟一堂,平日里囂張跋扈的衛所軍官們,此時都是寂然無聲,外面此起彼伏的蟬鳴,他們充耳不聞,個個面色凝重,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又好像惶惶不安。

上至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鎮撫使,下到倉大使、千戶,大堂內坐著的數十人,人人心思各異,有人局促不安,有人面沉似水,有人不屑一顧。

當然,也有人不屑一顧,冷笑不語,更有人如河南衛指揮使褚孝忠,缺席如常。

衛所早已敗壞,都指揮使這個時候叫大家前來,擺明了是鴻門宴。但所為何事,又是什麼意圖?

在座諸人心思各異,想起各人侵佔屯田的多少,很多人都是惴惴不安,有些人目光掃向門口院中抬頭挺胸、標槍般肅立的軍士,心里的不安又加了幾分。

有膽小怕事者,自然也有窮凶極惡之徒,大堂中某些軍官,凶強狠厲,時刻準備著給外來者顏色好看。

「王大人到!」

軍士的聲音在院中響起,王泰在一眾將士的簇擁下,大踏步進了大堂。

「各位,讓你們久等了!」

王泰站在正座前,向眾人拱手見禮。

「見過大人!」

滿堂的衛所軍官或快或慢,紛紛站起,一起向王泰行禮。

「各位請坐!」

王泰自己坐了下來,軍官們一起坐下,一起抬起頭時,看著這位年輕的官場新貴。

這人也太年輕了吧!

眾人的驚愕看在眼中,王泰的眼光同樣掃過堂中諸人,即便是看了個大概,也是心中一聲嘆息。

百姓面黃肌瘦,衣衫破爛,這些家伙錦衣華服,膚白體胖不說,更是年老者居多,靠這些人屯田治軍,這不是開玩笑嗎?

「董同知,所有的軍官都來齊了嗎?」

王泰坐了下來,面向一旁的董有為。

「回大人,來的共有13位指揮使,24位指揮同知,其他指揮僉事、鎮撫使等79人。缺席的有8位指揮使及其衛所軍官共63人。大人,這是缺席名冊」

董有為遞了冊子上去,王泰接過來,看了起來。

「河南衛指揮使褚孝忠、陳州衛指揮使倪成虎、汝州衛指揮使曹岩,唐縣千戶曹放……,好大的架子!」

王泰看完,冷冷一笑,沉下臉來。

「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派人告訴他們,本官會即刻上奏朝廷,革去他們在衛所的軍職。給他們半個月,如果沒有把侵吞或變賣的屯田自動交還各衛,休怪軍法無情,也休怪我翻臉。」

王泰的話,讓堂中軍官人人都是臉色大變,許多人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誰都知道,王泰是天子寵臣楊嗣昌楊相的紅人,他一旦上書朝廷,性格孤傲不群的楊嗣昌,一定會玉成此事。而以天子越來越乾坤獨斷的狠厲,河南衛所,一定是哀鴻遍野。

這樣一來,這些個衛所的驕兵悍將們,怕是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

王泰目光掃過大堂中的官員,看向董士元,董士元微微點了點頭,王泰的目光又收了回來,看向了堂中諸人。

「各位,今天叫你們來,你們應該知道是什麼事情。各位盡快把侵佔的屯田退回來,如果想重回衛所,本官也不會拒絕,一應錢糧餉銀,都司會照常供給,只不過以後要好好做事才是。」

這個時候收回軍屯,自然是因為夏耕迫在眉睫。募民墾荒,修渠挖井造水車,熱火朝天之下,回收的兩萬多頃良田,自然是要種植了。

還有什麼田地,會比這些家伙侵佔的屯田質量更好。

下面的軍官們面色一變,各自對望了一眼,有人冷冷說了出來。

「大人,你說我們這些兄弟侵佔屯田,你有證據嗎?」

「是呀,你有什麼證據,不要信口胡說!」

「證據?」

王泰擺了擺手,軍士遞上一本賬簿,王泰看著下面,冷冷笑了一聲。

「剛才說話的那位,你叫什麼名字?」

「大人,下官彰德衛指揮使苗大皋。」

軍官年過四旬,滿臉橫肉,面色倨傲,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身子並沒有離開椅子半寸。

董有為上來,在王泰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王泰點點頭,打開了桌上的賬簿。

「苗大皋,寧陵苗家,縉紳苗思順的堂弟,侵佔軍屯兩千三百余頃,變賣軍屯七百余頃,本官說的沒錯吧。怎麼,你想看看你侵佔屯田的賬簿嗎?」

王泰話語擲地有聲,苗大皋一時語塞。

「王大人,衛所屯田失額,由來已久。軍士逃亡,田地無人耕種,兄弟們代勞墾殖,難道讓其荒蕪不成? 說到屯田被佔,宗室縉紳侵佔的更多,怎麼不見王大人向他們索要? 」

宣武衛指揮使範華民微微拱拱手,冷冷一笑。

「王大人,你對外人低三下四,對自家兄弟們卻如狼似虎,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吧。」

範華民的話,讓堂中的軍官們個個點頭,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範華民,閉上你的狗嘴,是誰給你的狗膽,敢和王大人這樣說話?」

董有為再也忍不住,走了出來,怒聲喝道。

堂堂宣武衛指揮使,侵佔屯田,克扣軍餉,以至于軍戶逃亡,流民四起,竟然如此恬不知恥,公然顛倒黑白,挑釁上司,做官做人的良心,讓狗吃了!

「董有為,你一個小小的宣武衛指揮同知,對你的上官這樣說話,又是誰給你的狗膽?」

範華民冷眼相待,絲毫不怵董有為。他眼光看向王泰,微微一笑。

「王大人,董有為狗膽包天,毫無禮數,不把上官放在眼里,大人是不是要治他一個頂撞上官之罪?」

他堂堂的宣武衛指揮使,董有為只是宣武衛指揮同知,是他的直接下屬。董有為敢這樣說話,還不是因為這位年輕的莽夫在背後撐腰。

別人怕王泰,他可不屑一顧。作為範文正公的後人,縉紳世家,無論是朝中,還是河南地方,他範家都是根深葉茂,人脈聲望,豈是他王泰一個閹黨的莽夫所能媲美?

不要說範家家主範良彥曾是朝廷大員,位于煌煌士大夫之列,範家多人在朝為官,更有範中完、範中懋這樣的當朝重臣,河南地方官府更是枝繁葉茂,又豈會怕王泰一個武夫?

明初文武得當,武官地位甚至高于文官,國家承平兩百多年,到了明中期以後,文官地位,已經是遠遠高于武將。即便是位至大帥的武將,在干謁文臣之時,即使品級懸絕,亦必須身穿戎服,左手握刀,右手弓矢,「帕首靴,趨入庭拜」。至于其上給文臣的門狀,則自稱「走狗」。知府、知縣與總兵相見,都可以抗禮,拜帖僅用「侍生」,公文則用「移會」;與參將、游擊將軍以下交往,大抵亦是如此。更有甚者,貢生、監生、生員與武官往來,即使是總兵,亦只是投「侍教生」的名帖,輕易不用「晚生」帖子。

降而下之,知府、知縣與參將、游擊相見,則更不待言。總兵、副將、參將、游擊如此,承平日久,地方軍衛的武官更是一蹶不振。衛所指揮前去拜見知府,必稱「恩堂」,畢恭畢敬,不敢抗禮。

王泰一個軍衛的都指揮使,雖然是二品大員,卻並不放在這些與世族血脈相連的權貴眼里。

「好,範指揮使說的是! 王大人,董有為狗膽包天,你可不能徇私枉法啊!」

堂上的苗大皋,頓時高聲喝起彩來。

「王大人,治治你的手下吧!」

又有一些軍官站了起來,紛紛起哄。

「衙門大堂,你們敢如此放肆,真是大膽!」

董有為面色通紅,額頭汗水涔涔,已經有些狼狽。

「趕緊滾下去吧!」

「還在這里丟人現眼,快滾吧!」

軍官們一起起哄,有人打起了口哨,現場一片混亂。

王泰冷眼靜看,見範華民和苗大皋們面色平靜,神態自若,緩緩舉起手來。

「準備!」

看到王泰的手勢,董士元急不可待,大聲吶喊了起來。

早已經準備的數十名軍士自屏風後涌出,個個舉起火銃,前後三排,虎視眈眈,對準了大堂中的軍官們。

董士元眼神急迫,只能王泰一聲令下,他就要讓軍士動手。

他本就是底層百姓出身,更是淪為乞丐,早已經心硬如鐵,只要王泰允許,他可不在乎弄一個「匹夫之怒,血流五步」。

「王大人,你要做什麼?」

大堂中一片寂靜,須臾,範華民臉色鐵青,「啪」地拍了一下椅背,站了起來。

「你難道想把我等兄弟都殺了?」

「王泰,有種就把我們全都殺了!」

苗大皋面色通紅,也是跟著發聲。

「有種把我們都殺了!」

跟著有幾個軍官發聲,不過堂中大多數的人,都是安靜了下來。

這年頭,人人惡橫,人人猙獰,惹怒了王泰這個敢和韃子硬扛的狠人,誰也不知道會是什麼結局。

「誰再咆哮大堂,鼓噪鬧事,修怪本官手下不留情!」

王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聲喝道:

「誰想試試,盡管站出來!」

王泰的聲音在大堂中回響,他目光陰冷,看著堂中眾人,眼光中的殺意隱現。

堂中所有的軍官寂靜無聲,範華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苗大皋也是面色鐵青。

王泰使了個眼色,董士元擺了擺手,軍士們收起火銃,退入了後堂。

王泰冷笑一聲,指著滿堂的軍官,聲色俱厲。

「好一個宣武衛指揮使,好一個彰德衛指揮使,好一群驕兵悍將,到了都司衙門公然挑釁,你們真以為,本官手里的刀不利嗎?」

王泰話音剛落,範華民立時叫了起來。

「王大人,說白了,還不是衛所的兄弟們好欺負,有能耐,你先把宗室縉紳侵佔的屯田要回來!」

「是啊,王泰,有種你先把藩王們侵佔的軍屯要回來!」

苗大皋不甘人後,也叫嚷了起來。

王泰看著滿堂面色各異的軍官,目光又回到了範華民和苗大皋等人身上。

「範華民,你侵吞軍屯三千余頃,吃空餉五萬余兩,橫行鄉里,壞事做盡,手上人命十余條,你還敢在這里叫囂公堂,是誰給你的勇氣?」

王泰目光陰冷,殺心立現,他打開桌上的賬簿,如數家珍。

「範華民,你怎麼知道本官不會收回屯田? 難道說,本官做事,還要向你一個區區的衛所指揮使稟報?」

「苗大皋,你侵佔屯田,吃空餉,同樣是無惡不作,你又是如何「替」軍戶耕種? 你種出來的糧食,又給了幾戶軍戶? 你仔細算過沒有,你手上又有多少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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