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慘勝

關于死灰營的恐怖,竇斌蔚是听說過的,卻並沒有親眼見到過,因為在瘟疫得到控制之後,他就退居後方了。

在竇斌蔚看來,之前在康城守城戰當中,四名死灰營戰士之所以被渲染的那麼厲害,只要是為了穩定軍心士氣,最多就是高武或者高修的自爆而已,才會流傳那麼廣的,心中難免存著小覷之心,然而,在真正遇到死灰營戰士之後,他才發現這種小覷之心會害死人的,而且是害死了很多人。

第一名死灰營戰士,在不管不顧,徑直沖向敵軍之後,伴隨著一聲怒吼,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伴隨著一道火光亮起,其周圍數百人瞬間被爆炸淹沒,第二個死灰營戰士,同樣如此。

原本還有兩千余人的竇斌蔚,瞬間損失大半,兵力的損失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士氣的跌落,那才是最致命的。

在這兩名死灰營戰士開路的情況下,許一凡親率剩下不到五百人的隊伍,殺入敵陣當中,屠戮,無差別的屠戮就此展開,而勝利的天秤也徹底的倒向了許一凡這邊。

火藥的爆炸,本來給人帶來的沖擊就很大,不管是視覺上的沖擊,還是感觀上的沖擊,都是無與倫比的,剛剛在重賞之下恢復勇氣的敵人,在親眼目睹身邊的袍澤,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淪為一地爛肉之後,恐懼的情緒佔據了他們整個思維,下意識的後退,下意識的逃跑,是人在遇到極大危險之後下意識的行為,誰也阻攔不了。

看著僅剩不到一千人的隊伍,在爆炸之後,在面臨許一凡一方沖鋒的時候,這些人開始四散奔逃,不管竇斌蔚如何的呵斥,甚至是拔刀殺人,都無濟于事,軍心已散,士氣跌落到了谷底,在想凝聚起來,不是三言二語,一時半刻就能做到的。

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許一凡,竇斌蔚痛苦的閉上眼楮,哀嘆一聲,不在阻攔什麼,他沒有選擇跟許一凡死磕,而是選擇了撤退。

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竇斌蔚知道,這一場遭遇到以他的完敗而告終了,繼續戰斗下去,除了徒增傷亡之外,沒有任何的意義,而且就算他想繼續戰斗,也沒有幾個人願意戰斗。

在竇斌蔚選擇逃跑之後,其他人跑的更快了,然而,不管他們跑的再快,還是會許一凡這邊的人緊追不舍,跑得快的暫時逃過一劫,跑得慢的,當場就被斬殺。

從雙方遭遇,再到戰斗結束,前前後後用了兩個時辰,在龍門鎮發生的戰斗,其實只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剩下的一個多時辰,是許一凡這邊在追殺那些四散而逃的逃兵,其中,最主要的目標還是竇斌蔚。

在兩軍交戰的時候,雙方實力相當,誰最先潰敗,誰就輸了,如果他們選擇逃跑,那後果就很嚴重,當面對面作戰的時候,他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是,當他們選擇把後背交給敵人的時候,那往往等待他們的就是屠殺。

不到五百人的隊伍,被許一凡撒出去三分之二,只留下了不到百人,留守在龍門鎮,打掃戰場,收拾殘局。

這場遭遇戰,許一凡以少勝多,把劣勢變成了優勢,從而取得了勝利,就在九娘覺得,許一凡應該高興,而她不知為何,也無比興奮的時候,卻發現許一凡並沒有流露出多少高興的神色,反而很悲傷。

是的,沒錯,就是悲傷。

留下的近百人,都是在方才的交戰當中,身負重傷的人,缺胳膊斷腿是很正常的,大多數人其實都不可能再繼續作戰了,但是這些人並沒有哭爹喊娘,只是默默地挑選了一個干淨的地方,開始相互包扎傷口,而那些受傷較輕的人,則在簡單的處理完傷口之後,就開始打掃戰場,把那些身受重傷還沒有斷氣的人,再補上一刀,解除他們瀕死掙扎的痛苦。

任何一支軍隊,都有怕死的,竇斌蔚的軍隊也不例外,或許,他們在許凱歌麾下的時候,是其麾下戰力最強的軍隊,然而,在面對許一凡軍隊的時候,他們還是稍遜一籌,他們差的不是裝備,不是戰力,而是士氣,他們缺乏向死而戰的勇氣。

之前,一番混戰廝殺之後,以為竇斌蔚的部隊,差不多被全殲了,然而,在打掃戰場的時候,卻發現,七千人的隊伍,除了逃走的數百人之外,現場還要一千來人的幸存者。

這些人被發現之後,自覺地站出來,乖乖地走到一起,他們沒有選擇反抗,也沒有選擇逃跑,只是畏畏縮縮,猶如被嚇壞的鵪鶉一般,等待著許一凡對他們的審判。

盡管現場留下的奴隸軍不多,盡管這些人都是傷兵,盡管他們已經不可能形成太大的戰力,可是,他們就是不敢反抗,也不想反抗。

對于這些人,許一凡沒有怎麼理會,其他人也沒有嘲笑侮辱他們,只是把他們聚集到一起,嚴密的看守起來而已,那麼,許一凡又在做什麼呢?

這一次,許一凡打閃電戰,所有人除了攜帶了三天的干糧之外,更多的還是攜帶軍備,至于其他一切不必要的東西,統統沒有攜帶,至于說藥品,更是一點兒都沒有。

在戰場上,身負重傷,沒有藥品的治療,又是在夏天,他們的傷口會潰爛,體力會大打折扣,各種後遺癥都會迸發,這些身負重傷的人,要不了多久就會死去的。

九娘很清楚這一點兒,許一凡自然也很清楚,他沒有去安慰任何一個人,那些人也不需要他的安慰,許一凡自己也多處受傷,盡管傷的沒有那麼重,許一凡在戰斗結束之後,只是草草的包扎了一下傷口,就開始幫助其他人清理傷口。

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許一凡處理傷口的方式很粗暴,很野蠻,生一堆火,找一盆清水,把匕首放在火上燒紅,然後直接貼在傷口上,火紅的匕首在貼上傷口的那一刻,瞬間冒起白煙,發出嗤嗤的聲響,隨著而來的就是一股皮肉被烤焦的味道。

這是戰場上,最簡單,最直接,最殘酷的處理方法,這樣只能暫時的防止傷口潰爛,只是權宜之計,最多三天,如果這些人得不到治療的話,那他們就真的會死,而且就算在這三天里,他們得到了治療,也會落下殘疾的,但是,沒人說什麼。

這一天一夜,許一凡帶著九娘,從弓月城出發,先後去往了涼亭鎮,沙堡鎮,最後抵達了龍門鎮,行程總計上百里,先後作戰三次,每一次都打贏了,而且三次都是以少勝多,前後殲敵數千人,但是,許一凡這邊也付出了慘重了代價。

這支耗費了許一凡無數心血和銀錢才培養出來的軍隊,在接連戰斗當中,減員相當的厲害,而這就是戰爭的殘酷,許一凡有的選嗎?奴隸軍有的選嗎?

沒得選,既然沒得選,那就不用選了。

夏天的黑夜總是短暫的,伴隨著戰斗的結束,一晚最黑暗的時刻,終于過去了,黎明即將到來。

伴隨著東方泛起魚肚白,當光明再一次照亮大地的時候,龍門鎮這邊的慘狀,終于一一浮現在眾人的視野當中,遍地的尸體,黃色的沙土早已經被鮮血染紅,鮮血干涸,黃色的沙土變成了黑褐色,它們在無聲的訴說著這場戰斗的慘烈程度。

現場更多的還是敵人的尸體,他們的尸體保存的相對比較完整,大多數都是在一些致命的位置有傷口,比如脖子、胸口、月復部、後背、腋下等等地方遭受重創,從而死去,而奴隸軍這邊的尸體,大多數都是殘缺不全的,很多戰死的將士,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面目全非,甚至很多人都變成了篩子,還有不少人尸骨都找不全乎。

許一凡他們在處理完傷口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掃戰場,而所謂的打掃戰場,除了給那些沒死之人補刀之外,更重要的任務,就是把己方戰死袍澤的尸骨找出來。

一千三百余人,戰死了八百余人,但是,找到的尸骨卻不到六百人,剩下的兩百余人,尸骨無存,就算這些找到的尸骨,大多數也是不全乎的。

尸骨找到之後,許一凡下令把他們堆放在一起,然後,讓人從龍門鎮找來柴火,而他則來到這些尸體前面,一一幫他們整理衣裳。

在一切準備妥當之後,許一凡丟出去了第一根火把,剩下活著的人,不管是重傷的,還是輕傷的,只要還能喘氣的,全都聚集過來,站在火堆面前,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們從東海城,橫穿北蠻,來到這里,第一戰就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價,這些人的尸骨注定是不可能送回安壽島的,但是,許一凡卻要把他們的骨灰帶回安壽島,安放在忠烈堂內,他們的名字將刻在安壽島安壽山的紀念碑上。

「豈曰無衣」

許一凡在丟出火把,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表情肅穆,嘴唇蠕動,緩緩地哼唱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是俠義軍的戰歌,現如今,卻成為了奴隸軍的戰歌,伴隨著許一凡的低聲哼唱,在場的奴隸軍,全都跟隨著哼唱起來。

震驚、詫異、駭然各種無比復雜的情緒,瞬間充斥在九娘心中,同時,也充斥在那群俘虜心中,看著眼前這群可以活不了多久,隨時都可能死去的人,他們並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更多的是坦然,他們不知道自己要死了嗎?他們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嗎?

當然知道,在場的每個人都很清楚,可是,九娘在他們眼中,並沒有找到一絲一毫的恐懼,在他們眼中只有那熊熊燃燒的烈焰。

天啊!這到底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

九娘站在一旁,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不斷的問自己。

靜默是這支軍隊最大的特點,不管是行軍途中,還是在沖鋒時刻,亦或者是在戰斗結束之時,他們都無比的靜默,沒有吶喊,沒有哭嚎,沒有叫嚷,哪怕是在此時此刻,他們都無比的靜默,盡管很多人在看著袍澤尸體被火花的時候,紅了眼楮,可是,卻依舊沒有人哭出聲來。

伴隨著戰歌的響起,這場不算多麼宏大的送別儀式,卻顯得無比的莊重和神聖,這一幕,徹底的震撼到了九娘,哪怕之後過去了很多很多年,她忘記了很多事情,卻獨獨記得眼前這一幕。

在大火燃燒的時候,負責去追殺竇斌蔚等人的邢宮一行人,也陸陸續續的返回了,跟隨著他們回來的,還有不少俘虜。

邢宮等人回來之後,第一時間來到火場邊,原地立定,舉起右手,敬禮,表情莊嚴而肅穆,其他人也紛紛如此。

竇斌蔚也在這群俘虜當中,他的情況並不算好,身上的甲冑早已經破損,渾身浴血,蓬頭垢面,鼻青臉腫,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身上有多處傷口,臉色也蒼白的嚇人,可饒是如此,他還依舊站立當場。

只是,當他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整個人的表情十分的復雜,看向許一凡的眼神,也無比的復雜,九娘注意到,竇斌蔚看著許一凡的背影,嘴唇數次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現場一片寂靜,除了火焰燃燒發出的劈啪聲之外,沒有其他的聲響,不管是許一凡這邊的人,還是那些俘虜,都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發出任何一點兒聲響,仿佛他們不願也不敢打擾這個神聖的時刻。

常言道,死者為大,不管是敵人還有朋友,在面對死人的時候,都會給予對方最大的尊重。

火勢漸小,許一凡轉過身,叫了邢宮來到一邊,開始詢問戰況。

根據邢宮的匯報,這場遭遇戰,許一凡雖然贏了,卻是慘勝,一千三百人的隊伍,最後活下來的只有四百余人,其中重傷者就高達百人,還有不少輕傷者,現如今,還能繼續作戰的人,只有不到三百人。

竇斌蔚這邊的七千人,在經過一場廝殺之後,俘虜一千五百余人,殺死五千余人,還有上百人逃走了,不過,這支軍隊的指揮者竇斌蔚被俘虜了。

為了抓捕竇斌蔚,邢宮這邊付出了數十人戰死的代價,才勉強將其制服。

听完邢宮的匯報,許一凡沉默良久,久久未言。

竇斌蔚小覷了許一凡的戰力,也小覷了奴隸軍的實力,而許一凡也小覷了竇斌蔚軍隊的戰力,更小看了竇斌蔚本人,沒想到竇斌蔚的反應速度會如此之快。

如果這場戰役不是發生在龍門鎮,而是在上陽鎮的話,許一凡這邊的損失絕對不可能這麼大,至少可以少死不少人,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竇斌蔚並不蠢。

戰場瞬息萬變,不可預料的事情太多,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那就沒有在去思考的必要了。

現如今,許一凡面臨著一個很大的問題。

一夜奔襲,連續吃掉了竇志勇和竇斌蔚的兩支軍隊,兩支軍隊加起來一萬多人,而許一凡這邊只有一千余人,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不但打敗了對方,還沒有全軍覆沒,已經是不幸當中的萬幸了,堪稱奇跡。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雖然吃掉了這兩支軍隊,成功的切斷了許凱歌的後路,可是,北宛城那邊的危局還是沒有解除,許一凡這邊傷亡慘重,不可能繼續征戰,就算繼續征戰,以他目前的人馬,也很難形成太大的戰力,盡管這三百人能做到以一敵十,可是,人數終究還是太少了。

接下來,到底是繼續征戰,還是開始撤退,就是擺在許一凡面前最大的問題。

許一凡這邊傷亡慘重,蒯罡那邊肯定也好不了,涼宛鎮那邊的兵力到底如何,許一凡到現在心中都沒數,涼宛鎮的兵馬應該不多,但是,許一凡給蒯罡的命令是釘死在涼宛鎮。

對于拿下涼宛鎮,許一凡絲毫不懷疑,他相信蒯罡能做到這一點兒,可是,想要守住涼宛鎮,恐怕很難,既然許一凡已經跟燕王撕破臉了,在許一凡偷襲涼宛鎮之後,燕王那邊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收不到,也不可能一點兒準備都不做。

按照許一凡的預計,在薊群回到涼州,在蒯罡夜襲涼宛鎮的時候,燕王軍那邊肯定會出動的,他們會想發設法的拿下涼宛鎮,打通他們跟許一凡的聯系通道的,就蒯罡那一千五百人,能守住涼宛鎮嗎?

對此,許一凡心中沒有底,不過,多想無益,不管蒯罡守不守得住,許一凡現在都不可能撤,他現在必須抓緊時間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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