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千翠薇的眼神,千若山居高臨下的皺了皺眉頭。「他拒絕你了?」
「是。拒絕了。他說,沈毅已經不在了。現在他是渡雲館館主胡桂然,以後還要仰仗雲巍門的威望和江湖俠士在這江湖吃口飯。呵,呵呵。真好!真好啊!」千翠薇滿眼都是悲傷,語氣胡亂的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自作多情,還是同情自己早日知曉這個結果。
如此脆弱的千翠薇在千若山的眼里就還是個孩子。他嘆了口氣,伸手扶起千翠薇,坐到胡床上。「翠微,你娘死了這麼多年。父親把你撫養長大,可不是看你為情所困的。既然沈毅無意,這次武林大會父親就好好給你相一個門當戶對,有情有義的好男兒。」
听到這話,淚眼朦朧的千翠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話。「門當戶對,有情有義?父親,您想要的只是門當戶對吧。」
「啪」千若山不由分說的打了千翠薇一耳光。簡直是默認了自己的想法。
千翠薇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楮,這還是千若山第一次打自己。
「你還是雲巍門的大師姐嗎?為了一個男人神不守舍。成何體統!」千若山用最冰冷的口氣訓斥。卻不知道這會讓自己女兒多麼的傷心。
千翠薇揪著衣裙,緩緩坐起身。看著父親,冷冷的問,「當年薛大哥如果沒死。你是不是早早的就把我嫁過去了?」
「你怎麼……」千若山想說你怎麼知道的,但是及時收回了後半句話。
「在父親看來,女兒根本就不是什麼未來的掌門人。我不過是一個工具。一個為您安置天下的工具。」
「千翠薇,你怎麼能這樣說父親?」千若山氣得站起了身,雙手緊握,生怕自己又要打女兒。
「五年前,雲巍門的第一次武林大會。薛大哥就和我說過,雲巍門和薛家聯姻是共贏的好事。當時我還覺得沒什麼。畢竟我對薛大哥是有好感的。雖不是青梅竹馬,但是薛大哥溫良有才,天生大志。可是,他怎麼死的?就因為輸掉了比武大會的頭籌?不,他是深陷家族責任不可自拔,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他覺得自己配不上我。真是可笑!他輸得人不就是我嗎?請問爹爹,就女兒現在的身份,現在的功法。如果不是女兒願意,還有誰敢娶我?」
看著眼前這個眼神冷漠的女人,千若山有些不認識了。在他眼中,千翠薇還是五年前那個高傲,自負,對自己言听計從,會撒嬌,會哄人的可愛女孩。但是五年過去了,她不知道在那一天長大了。變得敢愛敢恨,聰明豁達,卻又懂得了世間淒涼。
「就因為那件事情,你這幾年才總在外面奔波?」
「是。我原本覺得我會忘記薛大哥的事情。但是這件事情就是扎在我心里的刺。」千翠薇咬著牙,狠狠地看著千若山。「可是,這五年,你催我嫁人還少嗎?你總說我瘋夠了,就回來,父親給你找個上門女婿。最好的那種。最好是什麼呢?」
「最好的當然就是喜歡你,會照顧你,體貼你的。就像我對你母親一樣。」千若山高聲的解釋。可是不敢看女兒的眼神出賣了他。
「父親,你自己都不信吧。你覺得你愛我母親嗎?你覺得愛我母親比你的事業重要嗎?母親臨死的時候,你又在哪里?」說起母親,千翠薇再次眼淚決堤。
而這三連問,直接把千若山問到啞口無言。也不再偽裝那種所謂的高偉光。他冷聲說道,「你母親她懂我。她知道男人要以事業為重。」
「呵。」千翠薇抽噎著,卻還是硬生生的冷笑一聲。「可我記得的只有母親期盼你歸家的眼神,每日思念的眼淚,和臨死前的不甘心。」
「我這麼多年未曾娶妻。難道不是為了紀念你的母親嗎?她死了,我也很心痛。每年的清明,忌日,哪一天我們忘記了?你總拿這些來對比,有何意義?」
千翠薇撇過頭去,對于千若山的冠冕堂皇感到厭惡。失戀還要被父親教訓,讓她感覺到即悲苦,又悲哀。作為女子,似乎無論她是否開心。只要換個男人就能得到幸福成了父親對自己人生的一種敷衍。這樣的生活還不如和二然稱兄道弟,快意暢飲來的舒坦。可是,她的父親親手毀了這段舒適的關系。當然還有自己……
「父親,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待會。」
千若山看出自己再說什麼都是沒用,索性轉身走了出去。只是出了門,卻停步站了一會。然後,才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千翠薇縮成一團,靠著床欄,看著窗外。她的閨房這個位子非常好,貼著群山而建。下雨可以看到仙霧縹緲,天晴則是萬里青山綿延不斷。今日正是艷陽高照,映照的群山像夢中的一條遮眼布。遮住了她的眼楮,卻遮不住她的傷心。
她沒愛過薛大哥,但是薛大哥因她而死。她愛著胡桂然,胡桂然卻因為門當戶對這句話而厭棄她。這是她的錯嗎?
千翠薇搖頭,絕對不是的。可是眼淚就是停不下來。傷心是誠實的,沒哭過就不會知道心如刀絞是什麼滋味。
娘親曾經在她的小寵物死的時候,說過,哭出來就好了。索性那就哭吧。哭過了一定就會好的。
千翠薇這樣對自己說,然後開始放聲大哭。可是,這一次沒人來打擾,沒人來關心。美如幻境的翠微閣,空得只剩下哀傷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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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清早,林家客棧的主樓大廳。
今日大廳里面熱鬧非凡。平日里有條不紊的早飯時間,此刻卻亂作一團。幾個小門派的人都圍攏在一起對著大廳里面貼出來的告示指指點點。
「這真的假的啊?雲巍門居然發這樣的帖子。」甲說。
「這是千女俠想嫁人想瘋了吧。」乙大笑,下流的模了模下巴。
「那可不。不過啊,這次如果千女俠不上場還好。要是和上次一樣,那可沒人敢娶了。」丙也模著自己的小胡子,卻是滿臉擔憂。
「什麼上一次啊?」一群人感覺有八卦听,都非常的興奮。圍著丙坐了下來。小小的一格方桌,里三層外三層的站滿了人。
坐在不遠處的諾砂看著,亦是很好奇。不由得問道,「他們這是怎麼了?」
桂娘端了碗粥給她。皺了皺眉頭,說,「不知道。但是我剛剛來的時候,那邊就圍了不少人。也不知道發了什麼告示。」
「哦。那邊貼了個告示。雲巍門說,此次比武大會的勝者將迎娶他們的大師姐千翠薇千女俠。」陶軍山啃著饅頭。一邊說,一邊口吐飛沫。弄得諾砂和桂娘連忙拿著自己的饅頭和粥躲到了一邊。
邢雲泰伸手拍了一腦門陶軍山,訓斥道,「吃飯呢。食不言寢不語,不懂啊。」
陶軍山被拍得,滿嘴饅頭差點噴出來。趕忙捂住嘴,吞了回去。一臉傻笑嘻嘻的喝了口粥。
「什麼?居然這麼邪乎?千女俠這是克夫命吧。」那邊的八卦群里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
諾砂在心里面嘖了一口,沒想到男人們也這麼八卦。她吞下一口饅頭,看向邢雲泰,問道,「邢師叔,你知道他們在聊的是什麼嗎?」
這一問,邢雲泰夾著咸菜的筷子抖了一下。繼而,笑著說,「故事是听過一些。但是,畢竟是千女俠的私事。還是不要亂說話的好。」
「哦。」諾砂應著。腦子里面卻都是千翠薇昨日堅毅凌然,卻雙眼通紅,嘴唇緊抿的模樣。她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傷心欲絕是肯定的。可是,僅僅只是被喜歡的人拒絕,就馬上征婚天下。有點孩子氣了吧。賭氣不能用自己的終身幸福當賭注吧。
難道是激將法?刺激胡桂然?想多了吧。昨日那麼絕情的話都能說的出口。不對,難道說,千翠薇是在給胡桂然機會。用堂堂正正的方法讓胡桂然承認喜歡她。可是,胡桂然會去參加嗎?他的武功連諾砂都不如的樣子。
諾砂想著,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手里的筷子無情的戳著米粥。一晃眼,胡桂然和朱墨然從門口走過。她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邢雲泰看到,不滿的說,「阿諾,你干嘛?」
「啊!」發覺自己失態的諾砂,連忙坐下。三兩下喝完粥,揣上一個饅頭,說,「邢師叔,我吃飽了。你們慢吃,我去看一下宋醫師他們。」說完,就三兩步跑了。
不過她可沒去九爹他們的小院子。反而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到了朱墨然等人住的院子。院子不小,三間大房,帶一個天井,卻只住了朱墨然和胡桂然。若婕和鏢隊則住在本地的驛站。
還沒走到,就看見胡桂然和朱墨然二人鬼鬼祟祟的走進了其中一個房間。諾砂感覺奇怪,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貼著窗戶,想听清楚里面在說什麼。
頭一貼上去,院子里卻有了其他的動靜。幾個人走了進來,諾砂連忙躲到了一塊石牆後面。
那幾人身穿雲巍門的長衫,領頭的是一個女子。個子在幾人中不算最高,卻是氣質最好的。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未出閣的裝束,卻並不顯得突兀。隨後幾人有女子,也有男子。氣勢洶洶,走路帶風的樣子很是高傲,自負。
他們停在了院子里面。領頭的女子也不說話,站在幾個孩子中間。其中一個男子義憤填膺的站了出來,大聲的喊道,「白衣斗笠沈毅,出來!」
听到外面的聲音,胡桂然和朱墨然對望一眼。打開門,走了出來。
喊一聲就出來了。雲巍門的男弟子也是有點意外。不過,這種時候,誰會想到有人來找自己興師問罪。听見有人叫門,自然會出來應門。
看到幾人,胡桂然皺了皺眉頭。心下有幾分知道,這是為了什麼?雖然覺得煩躁,卻還是禮貌的問道。「幾位是何許人?」
「你就是白衣斗笠沈毅?」一個女弟子問道。
胡桂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突然背手,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說道,「這里沒有沈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