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識

學志要了一盤紅燒大蝦,一碟花生米,坐在緊靠窗戶的桌上,慢慢吃起來;由于那兒在二樓,視野極為開闊,他時不時地拿眼打量著這里的一切。這一次他不想誤事,所以沒有叫酒,只以茶水相代,這是唯一的美中不足。就在此時,那位叫阿三的僕人姍姍而致,走到嚴學志面前,說道:「公子爺,要點什麼樣的酒呢?」學志慢騰騰地呷了口茶,放下手中的茶杯,不慌不忙地答道:「你這里有什麼樣的酒呢?」阿三忙答道:「我們這里只賣一種酒,女兒紅,其他的酒都是送的。」學志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規矩?」阿三答道:「買一壇女兒紅,送兩壇竹葉青。」學志拍著掌贊道:「好規矩,是誰定的?」阿三當刻回道:「我們老板娘。」學志又好奇地問道:「那你們老板呢?」阿三一臉的茫然,回道:「這里只有老板娘,沒有老板。」

嚴學志自嘆道,「這里的伙計果真與別處不同。」轉念一想,開口又說道:「酒家,向你打听個人。」只見阿三湊近身子,低著頭,小聲地問道:「誰?」嚴學志也跟著放低聲音說道:「三枝梅。」阿三忙問道:「公子指的是紅湖幫的三枝梅嗎?」學志答道:「正是。」阿三略一沉吟,說道:「公子稍等。」

約過一茶盞的功夫,一位姑娘領著兩人正朝嚴學志走了過來,其中一人便是那個阿三;另一個人是個駝子,身材矮小,但體格壯碩,一眼瞧上去功夫不錯,約莫四十歲開外的年紀。只見那位姑娘生的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好一個風流女子。學志看得不由痴了,半響回不過神來,心想,「不是仙子,勝似仙子。」

這時只見那位姑娘腰身一扭,滿臉的紅潤,嬌笑道:「啊喲,公子哥,久等了。」忽然嚴學志如夢初醒一般,結結巴巴地說道:「敢…敢問這位姑…姑娘是…?」那位姑娘一听嚴學志稱自己為「姑娘」,不由得羞得兩頰緋紅,不好意思起來了。就在此時,阿三對著嚴學志開口說話道:「公子,這位便是我們的老板娘。」

嚴學志吞吞吐吐地說道:「那…那到底是你…你們的娘啊,還是姑…姑娘啊?」阿三勃然大怒,沖著嚴學志呵斥道:「請你客氣一點,別找麻煩!」他被阿三這樣一訓斥,突然冷靜下來了,長長地吐了口氣,調勻呼吸,沉下了臉說道:「在下並非有意。」只見那位老板娘攔住了阿三,對著嚴學志輕聲說道:「公子不必在意,他只不過是我們這里的一個僕人,犯不著跟他計較。」

嚴學志終于緩了口氣,不緊不慢地對老板娘說道:「不知老板娘有何要事?」老板娘硬著嗓子,問道:「剛才公子是否在本莊打探消息?」嚴學志一本正經地回道:「算不上打探,只是問問而已。」他本想莊上規矩多,這次可能是來找麻煩的也說不定;哪知老板娘卻道:「打探消息有打探消息的規矩。」學志一听,皺起眉頭問道:「什麼規矩?說來听听。」老板娘有板有眼地說道:「不以規矩,難成方圓,一看打探什麼樣的消息,二看什麼樣的人,這三嘛,就是要有個價錢。」

嚴學志坐在那里絲毫未動,沉吟了半響,忽然笑道:「呵呵,看來江湖上的傳聞一點都沒錯,就不知……」他若言又止。突然間,那個駝子動了動,就像一塊僵死的木頭被人推了一下似的,開口道:「公子所探何人?」嚴學志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閣下是……」此時老板娘插言道:「啊喲,瞧你說的,剛才我們家阿三都已經說了,公子不妨直說唄。」學志心頭一暖,頓了一頓,柔聲道:「這上門的買賣,不急,請問老板娘,誰是阿三?」老板娘用手指了指身邊的僕人,輕聲答道:「這位便是阿三。」又指了指駝子,繼續道:「這位呢,便是能幫到公子的人。」

老板娘自知自己多說了幾句,若言又止,眸子里閃爍著宛如淚珠一樣的秋波,讓嚴學志蕩漾不定;她喘息吁吁,隆起的甜胸起伏不斷,似乎在等待著情人有力地撫慰。嚴學志听得很清晰,好像一切都盡收眼底,再也安耐不住了,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在下要打听的是在哪里能找到三枝梅。」他這一句話打破了原本美好的時光,不禁輕嘆了口氣,道「唉!」

那駝子又動了一動,伸出一只手,淡淡地道:「五十兩。」嚴學志肯定地點了點頭,只聞那駝子又道:「戌時,等我。」嚴學志又點了點頭。這時只見阿三一抱拳,向嚴學志說道:「公子,適才小人多有得罪,望公子莫怪。」嚴學志只擺了擺手,不想多說一句話。

適才只是一個誤會,弄得客官很不愉快,差點鬧翻了臉,加上駝子和客官也已說妥,因此老板娘合計不便久留,便領著兩位匆匆離去了。嚴學志心里悶悶不樂,總覺得有幾件事還沒有做完,急忙忙地剝完盤子里僅剩的最後幾個大蝦,便回房去了。

嚴學志靜靜地躺在那張寬大的床鋪上,兩只腿伸的筆直,兩條胳臂向左右兩側攤開,盡量保持最舒服的姿態。他微閉著雙眼,讓空氣在他的體內自由地呼吸,一切都遠離了他的腦海,此時那般美妙的身姿不由得浮現在眼前,不時地撩動他的心扉。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本能的驅使讓他猛然坐了起來,內心澎湃不定。

正在此刻,突然「嗖」的一聲,一支飛鏢透窗而入,射在板壁上。嚴學志大吃一驚,定楮一看,只見飛鏢上有一張字條,穩穩地釘在板壁之上。嚴學志縱身而起,一步掠了過去,拔下飛鏢,展開字條見道:請閣下隨我而來。嚴學志抄起長劍,從窗口縱身掠下,朝著飛鏢射來的方向急奔而去。

行不多遠,嚴學志隱約見到一條人影正在他的前方疾馳,時快時慢;他心下明白,這是對方有意在引著自己前行,便縱目瞧去,只見那人身材矮小,勁衣蒙面,略有駝背。嚴學志不禁「啊」了一聲,于是腳下一沉,提速趕去,只見對方更快,二人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

那人奔了約莫二十余里地,來到一處山林里,立在崖邊;此時嚴學志也到了,兩人相距十丈開外,這時嚴學志看的真切,他赫然是個駝子。那駝子開口說道:「閣下好俊的功夫。」嚴學志不禁苦笑道:「彼此,彼此;不過以閣下的身量,不必蒙面了吧?」那駝子沒搭話,沉默了良久,只听嚴學志繼續說道:「客房里的那支鏢是閣下所為?」那駝子立在那里,轉過身來,說道:「不錯。」此時他雙手緊握拳頭,渾身運勁一抖,口里吐出「嗨」的一聲,只見他的腰桿挺得筆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隨即慢慢地松弛下來,復回原貌;開口說道:「這是縮骨功,適才在下運足勁氣,施展此功,但還是被閣下瞧出破綻,好眼力。」說完,他緩緩地摘下面布。

嚴學志定楮一看,赫然是莊里的那駝子,不由得暗暗吃驚,「這駝子好強的輕功!適才施展的縮骨功,勢必克制住輕功,可他仍能縱行如飛。」學志想到此時不由得暗暗佩服。正在思索間,只聞那駝子說道:「在下心中有一事不明,想問問閣下。」嚴學志冷冷地道:「何事?」那駝子繼續道:「閣下認識三枝梅嗎?」嚴學志沉吟了好一會,仍冷冷地道:「彼此見過,但素不相識。」那駝子聞後,淡淡地「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突然間那駝子像劍一般向嚴學志滑來,長劍指著他的胸膛,只離寸許時,學志揮出右手,剎那間二指夾住他的劍尖,像鐵鉗鑷住似的,紋絲不動;隨即二指松開劍尖,揮指彈去,一股勁力擊向劍身,只見長劍從那駝子手上月兌手而飛;這顯然是摩訶指。

那駝子猛吃一驚,隨即凝氣注足,移身換位,像鵝毛一般飄向一側,遠遠立在那里,算他逃得快。嚴學志並沒有纏斗,只冷冷地盯著他,那駝子也沒有。兩人相距不到五丈遠,彼此凝視著對方,此時的空氣沉寂一片。嚴學志怒從心起,冷冷地質問道:「閣下究竟是何用意?」那駝子不搭話,反問道:「閣下師承于誰?」嚴學志也不搭話,只極力地抑制住心中的不快,不讓它噴發出來。這時突然听駝子「呵呵」一笑,展顏道:「想必閣下是誤會了!」他干咳了一聲,繼續說道:「紅湖幫的三枝梅是替朝廷做事,在下只想提醒閣下,莫要招惹朝廷。在下出手,乃是想探探閣下是否夠格去找三枝梅,別無他意。」

嚴學志听那駝子如此一說,頓時怒氣盡消,拱了拱手,說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那駝子伸出一個手指,淡淡地說道:「一千兩。」嚴學志驚呆了半響,沒有明白駝子的意思,只拿眼楮死死地盯著他,不願離去。那駝子緩緩道:「在下只做買賣,這又是一樁。」學志恍然開朗,不禁笑了笑,答道:「閣下有這麼貴嗎?」那駝子並沒有回答他,沉思了一會,微微地抬起頭,說道:「在下願交閣下這位朋友。」此時嚴學志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朗聲說道:「幸會,朋友,在下嚴學志。」

那駝子一拱手,回道:「在下白海棠。」略一沉思,又接著道:「嚴兄是否一定要去找三枝梅?」嚴學志沉下臉色,淡淡地答道:「非去不可。」白海棠听嚴學志如此一說,默然不語,忽然他向落劍疾馳而去,一個「蜻蜓點水」拾起長劍,馭身奔去,一轉眼消失在樹林里;只留下一記聲音:「嚴兄,我去也。」

嚴學志瞧得不由得痴了半響,心嘆,「放眼整個江湖武林中誰能有如此的身法,恐怕唯有白兄。」想到此時,他又嘆了口氣,悔不該今日如此莽撞,只身前來尋敵,一念及此,不由得搖了搖頭,嘴里卻不停地高贊江湖中人才濟濟;心中悠然想起了師傅的叮囑,真該好生留在門內加緊練功。思到此處,索然調頭向著來路奔回。

天色已晚,約戌刻時分,嚴學志的房內燈火通明,一幫伙計正往浴桶里倒滿熱水,將大小不等的浴巾搭在桶檐上,旁邊支了架台,放上各色各樣的香料;另一邊擺好一張小巧的桌子,非常精致,那里擱了一小碟花生米和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假若人在桶里躺著,便能觸手可及。等一切齊備之後,那幫伙計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隨手掩上了房門。

嚴學志靜靜地瞧著熱氣騰騰的浴桶默不作聲,忽然臉上露出痴痴地笑容,特別的甜蜜與美好;他緩緩地走向浴桶,月兌光了衣服,躺了下去,將全身浸沐在其中。不等一小會兒,渾身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了,時不時地嘴里吐出咂嘆聲「呀呀」得不斷,頃刻間復又坐起,只見他大汗淋灕,臉上紅赤赤得一片,心里不禁贊嘆道,「此確為不一般,這不管是在冬天,還是于夏日,如能將汗污浸泡而出,不僅利于體格,還是種獨有的享樂呢。」

他一手拿起浴巾沾拭,另一只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不由得佩服起杜莊的老板娘,「盡能對人這一世的享樂點裝到這等境地,著實難得的很。」

就在此時,屋外傳開了「」的敲門聲,他得意的沉醉被這突如其來的響動給撕破了,嚴學志一臉的不悅,唐突間隨口問道:「誰?」只聞一記聲音回道:「白某。」嚴學志很不愉快地拿起大的浴巾裹緊自己,跳出浴桶,喃喃地說道:「房門沒扣。」

白海棠輕輕地推開門,步了進來,隨手又掩上,轉身略一拱手道:「嚴兄久等了。」此時只見嚴學志手里多了樣東西,便隨手朝白海棠扔了過來。白海棠接過抓在手里,認真一瞧,見是一個布袋,開口說道:「嚴兄,這是何意?」嚴學志認真地道:「正好五十兩。」白海棠掂了掂布袋,復又向嚴學志扔了過去,緩緩地說道:「嚴兄,白某從不向朋友伸手。」嚴學志微微地點了點頭,嘴里卻說道:「白兄,別因為朋友而破壞了規矩。」白海棠听得正切,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嚴學志緩了緩神情,向白海棠招呼道:「白兄,請桌上坐。」這時白海棠的雙目向屋內布設略掃了一掃,稍一沉吟,便道:「不必了,嚴兄,改日吧。」頓了一頓復又說道:「梅仁杰是個賭徒,此刻正在賭坊。」說完他便開了門縱身飛去。

嚴學志眼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來不及贊嘆,便匆匆換了件備衣,背負著雙手,仍像白天一樣悠閑自得地出了門,朝著賭坊邁去。一路之上他眼見杜莊內外燈火通明,猶如白晝,雖然已近戌時,但這里仍有賓客川流不息,不禁感慨不已。大約過了一頓茶的功夫,他來到了賭坊門口,從腰間模出幾錠銀子,托在右手,左手背在身後,像個老爺一樣步了進去。

他略一沉定,縱目望去,但見客堂的左右兩側各設五張四腰桌子,每張桌上的賭客圍攏在一起,吆喝聲、叫喊聲、呵斥聲、爭討聲等起伏不斷。客堂的中間是過道,嚴學志此刻正大搖大擺地走在上面,雙目不停地向左右掃去。他每到之處,賭客們時而向他的右手瞥去,嘴角不停泛起冷笑,頃刻復又回了原貌,專心致志于眼前的賭友們,生怕被人糊弄了。

過道的末端掛有門簾,嚴學志走了過去,左手緩緩抬起撥了一撥簾珠,透過夾縫定楮一看,赫然見到那是里堂,只見里堂正中間有一張長長的桌子,桌子的兩邊圍滿了看客,恰在兩端各坐一人,側臉迎向門簾,其中一人膚色白淨,衣冠楚楚,年方二十開外,似是大戶公子。另一人臉朝里側,從背脊瞧去似曾相識,難道此人便是梅仁杰?

一眼瞧去便知是此二人為對局,這乃貴客堂也。嚴學志心里犯著嘀咕,便悄然步入其中,只听里堂內一人沖著他高喊道:「喂,這里包堂了,快滾!」這聲音來自一名當值的伙計,不料震醒了賭客們,不約而同地扭過頭來四下顧盼,剛好四目對接,嚴學志心頭一震,幾若破口大罵,卻又忍住。那人情急之中推開椅子,連退數步,正好立在靠近窗戶的地方,紋絲未動。

那人怒視了過來,吼道:「你……你便是那傻小子?難道你不曾听到堂主的發話嗎?」此刻嚴學志冷冷盯著他,嘶啞著喉管道:「你便是紅湖幫三枝梅中的梅仁杰?」那人接口答道:「在下正是,如何?」只聞嚴學志一字一句冷冷地說道:「你在八卦門造得孽需要償還!」梅仁杰冷哼一聲,緩緩道:「在下想听听怎麼個償還法。」嚴學志臉色一沉,慢慢地道:「血得代價自然用血來償還。」梅仁杰狂笑一聲道:「哈哈哈,憑什麼,難道就憑你?」嚴學志咬牙切齒地回道:「不錯!」

正在說話此間,梅仁杰心里思量道,「這小子也忒狂了點,赤手空拳,就想拿了我的性命去。」眼里根本沒瞧得起他。嚴學志的眼神一刻也未曾離開過,突然他雙腿提力,雙足點地,朝著梅仁杰飛馳而去,右手二指貫注勁道,將幾錠銀子彈射出去。梅仁杰隨即側身閃避,只聞「嗖嗖」兩聲,飛銀擦身而過,劃破了他的衣衫,隨後「啪啪」地打向窗戶,貫穿而出,梅仁杰大吃一驚。由于他臨敵的經驗老道,當刻提注真力護體,以防受到連招攻擊。正中所料,嚴學志馭身又到,二指向他的腰間點去,梅仁杰又後退兩步,遂即施展擒拿手,單掌向嚴學志的手腕扣去,只覺一股勁力反撲過去,讓他手軟筋麻。此時他的手一滑,嚴學志的二指見縫而入,只見梅仁杰悶哼一聲,雙腳未穩,連連而退,一個踉踉蹌,剛好趴在窗戶上,急喘了幾口氣對堂內其余的人說道:「快快護送少主人火速離去。」

話音剛落,他從腰間模出了一物,拿在手里;嚴學志注目瞧去,赫然是一個鐵盒子。堂內其余的人此刻紛紛拔出長劍,圍到那位公子的身邊,有幾人揪住那位公子的肩膀,死死地讓他矮著身子,縮在人群里面,快步向堂外奔去,以防不測。嚴學志嗅到了官兵的陣法,懷疑他們乃朝廷人士,想起了白兄提及過他們彼此有勾結,又回憶到在很久以前三枝梅曾親口道出的那次截殺另有其人指使,不禁後悔自己出手莽撞了。于是他強壓心中怒氣,對著梅仁杰說道:「八卦門的那記截殺,是誰在指使你?」

此時梅仁杰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晃了晃手中的鐵盒子,不由得苦笑道:「小子,你跟八卦門那老東西一樣,做事一根筋,不過你小子是吃硬不吃軟,怕了就趁早滾蛋,興許老子饒你一命;否則別怪老子無情。」嚴學志見他吃了自己一擊,若非他早有防備,恐難保性命,料定再擊必是狠招,只怕那暗器真的涂有毒物,于是他加倍小心提防,暗運真力戒備。

頃刻間堂內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其余的人均不見了身影。梅仁杰剛才看的真切,幾乎在兩手勁力之間他便輸了,聞所未聞,又想到前後交手不到數月已判若兩人,而且此次他的伸手高得出奇,著實讓梅仁杰吃了一驚。梅仁杰心里沒有把握取勝,于是他調息運氣,緩緩地立起身子,提足腳力,突然縱身躍起破窗而去。

嚴學志沒等他喘氣的機會,一個箭步跨上去,躋身而隨,見他向客房奔去,一瞬間縱身略過兩處,急促地朝那門上擊去,咧著嘶啞的喉管叫道:「仁靈、仁迪,快快出來,有敵來襲。」話畢他稍一提腿,向廊柱踢去,翻身一滑,人已到了空曠地方,立在那里;顯然他武功高強,但受傷不輕,中氣不足;想誘敵于空曠之處,發射梅花樁。此刻,嚴學志也到了那里,離他十丈開外遠處。

嚴學志心下明白,今日而來並非梅仁杰一人,梅家三兄弟中的另兩位也到了。只聞得那間客房內有動靜,一條人影齊身而來,站在嚴學志的左手側,房內傳來一個女人大聲叫嚷的聲音,「死鬼,去哪呢?」那人听得敏,只一聲不吭。另一個人此刻也到了,就在他的右手側,三人呈現丁字型而立。只听一人說道:「嘿嘿,這不是那小子嗎?遇上了,還是來尋老子了?」另一人接口道:「給娘娘換衣服,你行,論打架,你不行。」說完便「嘻嘻嘻」地笑個不住。

那兩人正準備動手,被梅仁杰攔下了,只听他說道:「二位兄弟請息怒,這小子身法獨特,今非昔比,已不同往日,以兄弟之見,讓他見識一下梅家的梅花樁,不跟他一般見識。」那二人一拍即合,當下幾乎異口同聲地道:「大哥說了算。」一旁的嚴學志听得正切,暗自提運真力,以防不測。

突然之間,不遠處樹叢里一只夜鳥飛起,翅膀撲打著樹葉,「噗嗤噗嗤」作響聲傳來,就在這刻,梅仁杰冷冷地揚起手臂,扣動了機關。嚴學志貫注了全身氣力,凝目瞧去,忽見一道寒光向他的丹田襲來,當下右足點地,身體倒慣而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右手二指輕輕一揮,便順勢牢牢地夾去,像鐵鉗一般鑷住了它,仔細一瞧,赫然是一枚銀針。這一手驚得三枝梅面無全色,慌亂的神情幾若扭曲,雖然已近亥時,但杜莊上下燈火通明,由此瞧得真切。嚴學志越想越氣,本打算以一敵三乃有一番苦斗,卻不知對方存心傷自己性命,當下怒氣上涌,不由得右手一抖,二指運勁將銀針彈向梅仁杰。剎那間,只听其中一人大聲叫道:「不要啊,針上有毒!」

嚴學志听在耳里,可為時已晚,銀針已飛出,梅仁杰哪里能躲得過摩訶指的進攻,只在頃刻之間他雙手捂住胸膛,躬下腰身,哇哇地口吐鮮血。這時另兩人不約而同地朝他奔去,大呼小叫地道:「大哥,趕快服下解藥。」說著一人攙扶起他,另一人拿藥向他喂去。嚴學志不由得心中一凜,馬師弟果然所料不錯,梅花樁的確配有解藥,看來師傅說的也對,三枝梅竟往暗器上涂毒,其行徑令人發指,原來讓江湖聞風喪膽,赫赫有名的梅花樁盡是這等真相,真令人難以相信。思念及此,不由得長長地吐了口氣,朗聲逼道:「傷我師門暫且不論,你這等卑鄙無恥,只拿得解藥來!」

那人一听,挺出長劍,狂吼道:「小子,別太得意,傷我大哥,今日休走,把命留下!」話音剛落,那人已向嚴學志奔襲而來,長劍直指他的眉心,幾乎在同一時刻,另一人也追隨而致,手中長劍向嚴學志的下盤掃去。由于嚴學志想從對方口里探實那次截殺的幕後真凶,因此未得當真,只見他不慌不忙地提足運勁,前後左右地穿行于二人之間,推擋了好幾個回合。那二人亦非等閑之輩,拼盡力氣也難以近得他身,于是心里急了。但見一人猛地收回長劍,隨即加緊真力,長劍再次揮出,劍尖直指嚴學志的咽喉而去;只見嚴學志的二指已死死地鑷住了他的劍,隨手一劃,以此人的劍擋開另一人攻來的長劍,並瞬間凝力彈去,「啪」的一聲,那人的劍月兌手而飛。

正在此時,突然一條黑影迎面一閃,躋身而來,雙手各向那二人抓去,快如閃電,縱身飛起,奔向梅仁杰,將他夾于腋下,一眨眼四人就不見了。嚴學志看呆了半響,不禁贊嘆道:「好強的內力!」連嚴學志也自嘆不如,何況那人來得太突然,根本沒來得及防備。此刻嚴學志的心思全都化為泡影,他的情緒動蕩不安,猛吸了口氣,不禁自嘆道:「黑衣蒙面人,這又會是誰?」心潮不斷在翻滾,雖然找到了紅湖幫的三枝梅,揭穿了梅花樁的真相,可那次針對本門的截殺仍屬謎團,不免憂從心起。

他向這燈紅柳綠的杜莊舉目望去,心想它既存可愛,又有猙獰,不免心生倦意;臉上波瀾不定,神情迷茫,內心忐忑不安。這兒天下人皆知,豪客常來,俠士不斷,四面八方的人紛至沓來,魚龍混雜,人聲鼎沸,情況復雜,一不留神便人仰馬翻。由此他不斷地叮囑自己要格外小心謹慎。

正在思念之間,一人朝著嚴學志走來,他定楮一看,恰是莊上的老板娘。只見她手提燈籠,身穿大紅色襦裙服,映襯著那風韻體態,格外裊裊動人。嚴學志迎了上去,听老板娘說道:「啊喲,這不是公子哥嗎?公子哥可曾看見人了?」嚴學志不禁暗自苦笑,想到剛才與梅家三兄弟一斗確實惡狠,差點沒認栽,又突來一位武功高絕的蒙面人,猶如迷霧,思及此時他心里不由得發毛,嘴里卻囁嚅道:「沒……沒有。」略一鎮定,隨後又道:「出什麼事了嗎?」老板娘陪著笑臉道:「院里有響動,我帶幾個伙計過來瞧瞧,別跑賊了。」說完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花叢,只見那邊有人在探頭探腦。

嚴學志瞧著老板娘的臉,呆木了半響,不由得痴道:「這兒很安靜,沒出現什麼狀況。」老板娘听了他的話並無反應,反而被他瞧得滿臉嬌羞,轉身驅散了那幫伙計,向他問道:「公子哥為什麼在這兒呢?」嚴學志答道:「吃完了晚飯,出來散散步,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老板娘,真是巧的很。」老板娘說道:「我這莊上有趣的地方很多,公子哥可以去那里瞧瞧。」嚴學志興致悠然地說道:「請老板娘給我引見引見,都有哪些?」老板娘隨口便道:「有戲台,有說書,有雜技,有牌室……」嚴學志打斷了她,說道:「牌室?我不喜愛賭博。」老板娘當即問道:「公子哥是哪兒的人?」嚴學志略一拱手道:「在下乃八卦門弟子,嚴學志。」

此語一出,老板娘臉色微變,立刻說道:「八卦門的弟子我這莊上倒是來過一位,不知嚴兄弟是否知道此事?」嚴學志一臉的疑惑,說道:「不知,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老板娘說道:「很久以前本莊住著一位俠士,特愛博戲,每次都去賭坊。但輸得多,贏得少,漸漸地腰間空了,有好幾次跟我賒賬,我看他央求得緊,便開了方便,可他次次都能還上。來去大家熟了,才知道他乃八卦門的弟子,于前一陣子他又來過一次,聲稱最近要趕赴朋友的邀約,這些天連個影都沒有見,想必是為此而去了。」嚴學志追問道:「那他說過他是誰了嗎?」老板娘回道:「說過,他叫李目。」嚴學志陡然來氣,沒料自那次以後他借宿杜莊,雖是一門師兄弟,但于今日猶同陌路,心中不免不痛快,如今他仍以八卦門的名號自居,擔心會惹出事來影響本門,遂又開口問道:「老板娘可知李俠士赴什麼邀約?」

老板娘妙目圓睜,驚訝地回道:「難道嚴兄弟沒听說過最近江湖上風聲?」嚴學志一臉不解,但瞧著老板娘一副楚楚動人的面目,又不禁柔聲道:「在下並不知情,還請相告。」老板娘又道:「各門各派準備聯盟,這件事近日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有人贊成,有人反對。如今這反對的人打算聚集起來,舉行一場武林英雄大會,共同抵抗各門各派聯盟。想來李俠士赴朋友之約多半會與此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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