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學藝

站在一旁觀看的家丁們無不咂舌稱贊,二俠的本領無與倫比,十分了得。尤其是方少強,不僅僅是伸手不凡,而且出招有度,讓人不得不佩服。但大伙都知道他為人不仗義,遇難逃跑,譴責聲不斷;此次回來,大不受歡迎,都對他忌憚三分。污跡斑斑,有目共睹,怎能叫人不防備著點?

八卦連環掌是很廢真力的,二人近五十余招的纏斗讓邵七俠清楚,如果用本派武功,他佔不得便宜;也非他的長項。邵七俠產生了一個念頭,如若不傷這廝,難解心頭之恨。思念一到,突然他曲起右腿,使勁回力牆頭,仰身疾馳而出,探手拾起棄在一邊的長劍,往院外那塊小山頭奔去。

在奔襲的途中他探得多名高手緊追左右,料定必有一個是方少強,回頭略一四顧,數了一數,剛好四個人。他剛一落身,就瞅準了方少強,瞧他還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容,站在二十丈開外,沖過來嚷嚷道:「不打了,不打了,沒意思透了;跟你說話,枉費心機,跟你比斗,白費力氣。嘿嘿!」話才說完,邵七俠蕩劍飛起,腳底下施展起輕功,人像劍一般地飛速沖過去,長劍橫掃方少強的下盤,迫使他抬腿快速後退五步遠;躲過一擊。緊接著邵七俠又乘勢而上,使出綠林人士慣用招數「散打」,拳與劍齊發,猶如雨點般朝著方少強撲來。這次他學精了不少,以快打靜,逼著他還手;方少強也不含糊,不慌不忙,以靜制動,以逸待勞;兩人再一次纏斗在一起。就在這時,邵七俠似乎慢了幾分,忽然收招,方少強見狀,立刻展顏笑道:「你究竟是娘兒們,還是個爺們?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有完沒完?嘿,不打了,不打了!」只見邵七俠的右手慢慢抬起,向腰間模去,兩枚似月牙兒一樣的小刀亮在手上,貫滿真力,剎那間揮出,「嗖嗖」兩聲,向方少強射去。

在千鈞一發之際,人影一閃,一條灰色布筒朝方少強的腰間卷去,一只胳臂輕輕地揮了一下,他不明不白地被甩出十丈遠的距離,穩當當的站在那兒。兩枚暗器則射中山坡上的一棵松樹,重重地打了進去,震得松枝不停地顫抖。大驚之下,方少強才明白過來,向邵七俠狂吼道:「小子,你發暗器?卑鄙,無恥!」邵七俠更是驚呆了,背心直冒冷汗,心里嘀咕著,「這,這,是誰啊?我算準了眼前沒人能對付,結果卻……這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一旁的智善法師在萬不得已時催動真力,用袖袍演化出擒拿術,變幻成的一招「拂袖掃塵」,才已得手,避免了一場慘劇。邵七俠此時才發現智善法師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靜得出奇,其過人的腳步力讓人不得不敬佩之極,心里尋思道,「智善法師果然武功深不可測,他還是給我邵某留了顏面,剛才要是用袖袍卷去我的暗器,在師兄弟們面前豈不丟人了?」

智善法師走上前去,合掌為十,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二位少俠請罷手,卻不知兩位為何爭斗如此凶烈?」邵七俠收起了手中的長劍,斗志頓然消融不見,臉露笑容,略一拱手,向智善說道:「師傅,與我激斗的便是本門五弟子方少強,他和另一個十師弟李目在門庭遭遇殘害時,帶頭逃跑了,不顧本門安慰,貪生怕死,致使本門蒙上羞辱;如今去又復回,弟子原想遣散此人一並了之,沒料到此賊出口傷人,于是……」說到這里,智善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原來如此,本座自當理會,各位少俠請回吧。」

智善原本也听洪七官嘆息過此事,只是從未和逃散的二俠謀過面,今日得以一見方少強,內心受到震顫,大有出人意料之外;遂對方少俠說道:「方施主,奉勸听取本座一言,忘掉過去,重新做人,八卦門不是虎狼之地,終有一日大門會向你敞開。」方少強見是救命恩人,恭恭敬敬地張開嘴說道:「多謝大師,今日若非大師出手相救,恐怕我真要命喪此地,此等恩情只等來日相報。」他並不搭話,似乎內心對剛才的激斗仍心存余悸,每個人都值得他警惕,略一沉思,又問道:「卻不知大師如何稱呼?好日後以圖相報。」智善回答道:「少俠不必多謝,本座智善,是少林法師。」方少強一听,當即說道:「最近江湖上四處彌漫著傳聞,八卦門洪七官隱退之際另請得少林高僧坐陣指點武學,以求萬全,江湖上無人不知;如今看來卻有此事。想來大師便是傳聞中的法師,今日得以一見,真讓晚輩敬佩之至。」

智善笑而不語,但天生的秉性使他懊惱,不管他多麼小心,還是被江湖上的口舌吞沒了。方少強此時索然無味,八卦門里的一切都不再像從前了,悄然地發生著變化;他甚至後悔回來了,便要轉身離去,向智善一拱手說道:「大師,告辭!」智善急忙阻攔道:「方少俠,請留步,請少俠到後園別墅一敘,不知意下如何?」方少強面露微笑,強忍著胸中的不快,回答道:「謹听大師吩咐,請!」

山坡上人影已近散去,本來一旁師兄弟們焦急的心情漸已平復,小此一斗並無大礙。後園書房中的一張茶桌前端坐二人,一個是方少強,另一個是智善法師,方少俠端起桌上茶壺給師傅斟茶,只聞智善師傅道:「我來八卦門的緣由和前前後後,說來方少俠未必能夠理解,但總有一天會明白,不必多敘;這一次主要是請方少俠留下來,共同探討一些話題。」方少強見智善提及到此,很不是滋味地搖了搖頭,說道:「不瞞大師,此次前來本想留下來,沒想到八卦門如此不歡迎我,留著又有什麼意思,不如一去了之;今受大師誠意,愧不敢當,沒料到這里仍有人歡迎我來,甚為感激,但小俠決意已去,多望大師原諒。」大師听到方少強如此悲嘆,便柔聲勸道:「少俠不必多想,請少俠小住幾日,本座有幾件事要和少俠商量,如何?」方少強略一沉思,抬起頭看著智善,說道:「大師,既然如此,小俠答應便是。」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幾日不見,這一天八卦門的兩扇大門像往常一樣敞開著,幾人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師兄弟們則聚集在後園的教武場上認真地練習著各種武藝,自從智善來此之後,那里便是他們苦練功夫、探討教武的地方,不再是人禁之地,可見智善法師未改初衷。他自坐陣以來立下了規矩,不去前廳主教,不踏正堂主持,連他自己都極少走去前院;廢除了後園的人禁規矩,把它變成一個熙熙攘攘的練武場地,因此師兄弟有事都去後園別墅。

書房里智善與方少強正談著話,智善法師將本門慘遭變卦,多位師兄弟受傷一事告知方少強,並轉告了洪七官期盼方、李二人回頭的急切心情。只見方少強垂著頭,一語不吭,思索了半久,緩緩地道:「不瞞大師,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沒料到他們還活著,在小俠看來是件喜事。」智善並不搭話,呷了口茶,繼續說道:「本座乃佛門中人,一時一刻都不敢忘記少林,少俠乃八卦門弟子,雖有污點,但終究為本門高徒;如今本門尚有武功的門丁屈指可數,所剩無幾,像少俠這樣的仁心與伸手更鳳毛麟角,確為可貴。不如少俠暫且留在本座身邊,等日後再議,少俠以為如何呢?」

桌上的茶壺冒著熱氣,方少強拿起它,緩緩地倒滿智善的茶杯,輕輕地放下,和悅了一下心情,回答道:「不是不可以,只不過……」智善立即插言道:「只不過怎樣?」方少強沉吟了一回,道:「小俠不想和那幫人天天爭斗下去。」智善臉上露出了微笑,說道:「少俠放心,有本座在,他們不敢,也不會。」方少強的臉上仍帶著放心不下的神色,以詢問的眼神看著法師,慢慢地說道:「小俠也不想看到他們。」智善回道:「少俠不必多慮。」

智善見方少強答應了下來,心情舒暢了很多,總算松了一口氣,便不緊不慢地問道:「方少俠,卻不知十俠李目現下在哪兒?為什麼不和少俠一道回來?」方少強咳嗽了一聲,清潤了下喉嚨回答道:「他啊?他應該在杜莊。」

方少強話音剛落,只見智善渾身一抖,手一用力,勒斷了持珠的繩索,一顆顆圓珠灑落一地,內心處不斷翻滾,當即調息靜氣,平心勻力,努力地恢復了神情,緩緩地吐口道:「杜莊乃是非之地,人多嘴雜,他處不宜久住,十俠在那不知為何?」方少強見智善師傅言及如此,遂紅了臉,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先前我們出門之後,並無可投之處,私下商定,去了杜莊,只因那里是江湖人士最愛出沒之地,凡有風吹草動,那里均有聲息,方便彼此行動。但李師弟好賭,身邊又不缺銀兩,便訂房住了下去,至今仍在。」

智善嘆息了一聲,說道:「好賭的人必然好財,自古以來這‘財’字最容易令人沉淪苦海,只怕有一天,他會苦惱于此。」方少強見智善談話越來越沉重,靈機一動,接口說道:「李師弟好手氣,原本所剩私囊不多,有次不知他從哪里搬得神兵鬼符,只見三五回合便連連上漲,幾局下來竟獲一千兩呢!」一語及得智善苦笑,坐在那里默默不語。

良久,智善會意方少強進到他的臥房休息,抽個空閑將八卦連環掌第七式至第一十三式總綱好好溫習一遍,以待日後操演;由此方少強答應著去了。智善一人在書房中渡著步,心朝不斷地翻滾著剛才的點滴,使得他猶豫不堪,索性開門向練武場走去。

師兄弟們都在那里,智善師傅走上前去,站在一旁瞧了好一會,叫住嚴學志,吩咐道:「學志徒兒,明日辰時到別墅後面的鳩山堂去,為師在那等著你,切記。」嚴學志一听,唯唯諾諾,慌張不定地說道:「那里是人禁之地,徒兒從沒有去過那里,徒兒只怕……」師傅問道:「只怕什麼?」學志定了定神道:「只怕受到責罰,被逐出師門。」智善沉下臉,問道:「誰的責罰?」學志吞吞吐吐地道:「這……當然是師傅。」智善鐵青著臉,說道:「眼下師傅要你去,你就去,記住了嗎?」說完一轉身,揚長而去。學志連忙應聲回答道:「記住了,師傅。」

這鳩山堂原本是八卦門的禁地,僅供歷代掌門習武的地方,旁人不敢涉足,規矩甚嚴,違反的人要被逐出師門;所以沒有人敢去那里,現今這里也是智善唯一保留嚴規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嚴學志便趕到了鳩山堂,那里兩邊樹木雜草叢生,似是好久沒人來過,也沒人打掃過,一番淒涼凋零的景像頗讓人感懷。門半掩著,顯然有人來過,嚴學志心下有數,不是師傅是誰?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見堂內靜悄悄一片,于是探頭探腦地四下張望,心里想道,「這兒就是鳩山堂啊!來了本不該來得地方,真令人難以想象。」雖有師命,可他仍舊在犯嘀咕,就在此時,師傅走過來說道:「學志徒兒來了!」嚴學志扭過頭,應聲答道:「師傅,徒兒來了。」

智善側過身,透過窗格,目不轉楮地凝視著遠處,長嘆一口氣,慢慢說道:「學志徒兒,為師今天有些話要對你說,去把堂門關上。」學志一瞧師傅的神情與往日不同,似有心思,平日從沒像現在這樣謹慎過,大為不解。于是閉了堂門,來到師傅跟前。智善繼續說道:「為師在出家前曾是八卦門的弟子,與你師傅洪七官同為師兄弟,對這里的一草一木記憶尤新,尤其是你師尊的影子,時常浮現于眼前,依稀當年,並謹記教誨。今天在這兒為師要傳你一門不宣的武學,並要你起誓,不可以將此事傳出去,嚴守這個秘密,能做的到嗎?」嚴學志听後一臉驚訝,心想如此一來,師傅算是我的師叔了,這真是緣分。會念一想,又高興不已,遂雙膝跪地,起誓道:「我發誓嚴守今天的秘密,如有違背,誓不為人。」智善擺了擺手,說道:「當年為師在八卦門學藝時,我的師傅玄武秘密地傳授我一門武學‘陰陽散’,並要我發誓嚴守秘密。今天為師同樣要你起誓,並把它傳于你。」

嚴學志見師傅從懷中取出一本書遞了過來,便接到手里,只見封面上注《陰陽散》,下面有一行小字:武功秘籍。師傅繼續說道:「以你現在的功力作為根基勤練苦學,假以時日,就有小成;從今日開始為師就教你第一部:摩訶指。你要虛心練習,從根基打起,不枉費為師的一番苦心,潛心鑽研,《陰陽散》精深玄奧,為師也只通曉六七成,將來期待你能超過師傅,達到十成火候,記住了嗎?」學志微微地點點頭,道:「徒兒謹記在心。」

嚴學志遂盤膝而坐,精心調息運氣,氣沖上涌,難以凝聚;體內有一股真力擁結于胸,不得通暢,另一股則四處沖撞,實難控制。練習到此,臉見紫氣,大汗淋灕,全身虛月兌,四肢盡沒半份力氣。師傅見狀趕步走來,問道:「如此,有多長時間了?」學志緩緩地松弛了神經,回答道:「有一段日子了,卻不知為何如此。」師傅繼續道:「你的資質不錯,是塊練武的上好材料,只因方法欠妥,耽擱了時辰,很可惜;如今補救還來得及,為師傳你一套調息運氣,修煉內功的法子。」說著便就地打坐,口中念道:「天地為大陽,萬物為小陰,五行化氣,氣沉丹田,引氣以督脈上行,由任脈下沉丹田。」

嚴學志听得入了神,只見師傅繼續說道:「學武之人如能打通任督二脈,使真氣自由通行體內,武功的精益不可估量,當你修氣達到一定層次,化真氣為陰陽兩股,才能修煉《陰陽散》的第二部:陰陽指。」學志一邊認真依樣習練,一邊仔細听講,絲毫不敢懈怠。

這一日天近暮色,嚴學志拖著疲倦的軀殼從鳩山堂走了出來,心情依舊愉快,一聲不吭地向前園奔去。晚飯畢後,回到房中,忽然有個人影沖上來抱住他的背,嬌嗔地道:「師兄,這一天都跑哪去了?連個人影都沒有。」學志一湊鼻,聞到一股香氣,一猜便是她,掙開她的手,也沒搭理她,無精打采地坐到床鋪上,心潮起伏不定,臉上寫滿了心思。她跑過來,說道:「又怎麼啦?說來我听听。」學志無賴地說道:「師妹,別鬧了,你都是大人了,怎麼像個孩子似的。」說著順手拿起棄在一邊的琴,手指撥弄著弦,錚錚聲不斷,曲子婉轉惆悵。

突然他停住了,拿眼楮盯著柳青青,說道:「我心中有些話不吐不快,但說出來只怕你未必能理解。」青青立即收住頑皮,一本正經地答道:「但說無妨。」學志提了提精神,緩緩吐道:「法師與咱們的師傅之間似乎有點誤會。」還沒等他說完,青青就插嘴道:「何以見得?」學志續道:「法師指點我練功時總挑剔我們習練的方法不對,那可是咱們師傅傳授下來的武學根基。」學志緩了一緩,隨後又道:「他們似乎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隱藏在彼與此的心里。」青青撇著嘴,說道:「法師興許是一番好意,如今你這樣,恐怕又要不好好地練習功課了,你可千萬別曲解。」學志听完,略一沉思,仰著頭,嘆了口氣道:「唉,世事難料,誰知道呢!不過師妹說的也對,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小看。」

嚴學志把懷里的琴讓給了柳青青,自己抓起玉簫,對青青說道:「不管這些了,好久都沒有吹曲子,不如今夜我們合作一曲吧!」青青眨了眨眼楮,回答道:「好吧。」屋子里琴聲響起,錚錚聲不斷傳來,簫音呼應,一來一往,美妙絕倫。樂聲透過門窗,飄到夜色中,灑滿整座庭園,使人不眠,胸中蕩漾著故人情懷,難以拂去。

匆匆數月已過,鳩山堂內的氣氛活躍了許多,或許是因為有了人氣的因由。一眼觀之,嚴學志的內力已今非昔比,只因他勤奮苦學,外加天資聰穎。堂內他正一招一式習演著《陰陽散》的摩訶指,分戳、截、點、彈、切、削、夾,二指能貫注千斤余力,點石成粉,彈紙如飛,能割肉刺骨,極為厲害。

這一日,嚴學志完成了摩訶指的練習,心中已是滾瓜爛熟,由于放心不下,自懷中取出秘籍,翻開仔細研讀了幾遍,對照後已是準確無誤,方小心地收起,揣回懷中。因為師傅不在,一人便閑下心來,在堂里來來回回渡著步,無聊極了。無意間走到堂內牌位面前,上面積滿了灰塵。由于這里的規矩歷來森嚴,雖然師傅允許他進來研習武功,但不準他亂踫堂內陳設,所以疏于打掃,學志明白這是因為師傅為了盡量保持它的原貌。

嚴學志輕輕地拂去牌位上的灰塵,只見一塊上面刻道:尊大人玄武之位,心想,「按牌位上的字跡,定是洪師傅所立。」另一塊則刻著:天地君親師封平之位,心下覺得奇怪,「這第一塊顯而易見,可這一塊……依理推敲應由師公所立,供奉著他的師傅。封平?好生奇怪的名字,從未耳聞過他的名頭。」學志冥思苦想,越想越不通,猛然他警醒過來,這算在窺秘,情不自禁地身冒冷汗,使勁地揉著眼楮,就此作罷。

睹物思人,心生悲情,不由地轉念思道,「八卦門歷代祖師無不轟轟烈烈,而今卻落得如此淒涼,離的離、散的散、傷的傷、病的病、走的走,余下的也所剩無幾,本門已顏面掃地,不堪立于江湖,何以自居為名門?真是可悲可嘆唉!」一股悲憤的情絲涌上心頭,不由地對三枝梅恨之入骨,巴不得將其扒皮搓骨。嚴學志又想了一會,心頭悄然擬定一個計劃,他決定離開八卦門,去找三枝梅。

嚴學志心里計議著這些總不得安穩,索然無味地煉起拳腳來,將摩訶指又重新熟悉了一遍,打碎的石粉落得滿地皆是。突然他的耳力探得一物夾著風聲「嗖」地向他射來,快如閃電;說時遲、那時快,吃驚之下他右手一揮,二指像鐵鉗一般夾住來物,穩如鐘;學志定楮一看,乃是一片樹葉。只見人影一閃,師傅躋身立在他的面前,呵呵地笑道:「不錯,今非昔比。」原來是師傅在試探學志的伸手,貫注真力將樹葉當暗器射了出去。學志立刻答道:「師傅來了!」智善「嗯」了一聲,繼續說道:「徒兒,為師要出去幾日,這段時間你要勤練苦學,不可耽誤功課,以你現在的功力亦可進益陰陽指,不可松懈。」學志躬身回答道:「是,師傅。」

嚴學志無意間露出了這等伸手,心下大驚,沒想到摩訶指如此了得,這讓他喜不自勝,只盼早點找到仇家,一展高低。他心里時刻在盤算著出行,並不斷地嘀咕道,「如今師傅也要出去,這正巧合。」又轉念一想,「不過也好,免得日後讓師傅知道了,責備我。」

第二天一大早,一騎飛馬沿著官道向前狂奔,馬背上坐著一人正是嚴學志。他雙手抓緊韁繩,一邊呼哧飛馬,一邊兩腿夾敲馬身,催馬快行;背部斜挎著包裹,鎖著一柄長劍,一眼瞧上去便要行遠程。

由于官道寬闊平整,人馬行得快,來往的商隊喜歡走此道,而江湖人士腳底功夫不弱,不怕耽誤時辰,時常出沒山道水路。一轉眼已近晌午時分,學志縱目望去,一隊人馬迎面而來,沒有旌旗;十幾匹騾子緊隨其後,背上馱著箱包,想必是商賈的車隊。學志忙勒住馬韁,放慢腳步,策馬朝著道旁而行,以便相讓。

為打探消息,他側耳傾听,只見領頭的兩人坐在馬背上彼此談論,一胖一瘦,其中那胖子說道:「大當家只關心銀兩是非備齊,剩下全憑老弟做主。」那瘦子則說道:「請莊參將放心,如若此批銀兩不足,在下願赴杜莊一趟。」學志一听,不由心中一凜,隨之附耳,卻一閃即過。

嚴學志心下思緒道,「瞧他們的打扮乃是一隊商旅,難道他們是官府的人馬?其中一人提到杜莊,想必那里有熟悉的人。」心下疑慮之際,不由得相距遠了。不一會兒,前方依稀有個藩鎮,學志便策馬快奔,筆直而去。天色已是正午,他來到一家旅店面前,舉目仰望,見是「鹿門鎮酒樓」五字牌匾,便下馬跨步走了進去,招呼店小二道:「小二,把那匹馬替我照料了,要上好的草料。」店小二躬身應道:「是,公子。」學志又道:「要一間上房,另外給我來一盤牛肉,一碟花生米,再上一壺酒。」小二陪著笑,答道:「好,公子。」

嚴學志坐在緊靠窗戶的桌子旁,凝目透窗瞧去,街上零星地穿行幾個人,除此之外,一片空際。不一會兒,一盤牛肉和一碟花生米端上來了,外加一壺酒,學志把杯滿上,就此吃起來。這時,只見身側的一張桌子上坐著幾位店客,正七嘴八舌地高談闊論,一人道:「眼下朝廷是瘋極了,肆處搜刮銀兩,滿箱滿箱地整裝待發,這地方官府本就不濟,哪有足銀上繳朝廷?」另一個中年漢子道:「可不,這鹿門鎮剛剛運走一批大銀,又貼告示,每個人頭再啟二兩,這究竟讓不讓人活喲?」只聞那人又道:「如今天下流寇肆起,時常截殺官商兩路財銀,危害朝廷,殘害百姓,可恨之極,雖朝廷討伐不斷,但終難誅滅。由此,這次朝廷請得名城大俠史一郎保送官銀,可有此事?」那位中年漢子道:「確有其事,先生如何得知?」

嚴學志邊喝著酒,邊傾听二人的聲音,心里不住地打量道,「以此二人的口氣,乃是本地人士,不屬于酒客,多半是游手好閑的鄉紳豪強。看來此番在道上踫到的那隊人馬便是押送官銀的隊伍,怪不得那瘦高個子瞧上去功夫不錯,鼻如鷹鉤,眼似雷電。」很快一壺酒喝干了,可盤中仍有牛肉,于是學志要了一壇酒,開封斟飲起來。此刻他心里不停地思索道,「江湖中人所皆知,杜莊不僅有天下最舒服的客棧,最可口的飯菜,最大的賭場,而且掮客也是一流。人多嘴雜,大到名門貴族,小到凡夫俗子,三教九流,各色各樣人等應有盡有,無所不有。」他想到這里時,立定了主意,打算前去杜莊一趟。

午飯畢後,嚴學志拖著疲勞的身體來到他的客房里,抓起桌上的茶壺斟滿了茶杯,揚起脖子一飲而盡,長長地噓嘆了口氣,緩解了體里酒精麻醉的力量;卸下包裹和長劍,棄在一邊,蒙頭倒在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來「」的敲門聲,學志猛然醒來,躍身而起,探手抓住長劍,一步而馳,朝著門邊避去,低聲問道:「誰?」只聞門外有個聲音傳來:「客官,小的是店家,吳老二。」

一場虛驚,學志松了一口氣,轉身開了門;吳老二見他手里握著長劍,滴溜溜地後退兩步,手里端的一盆水差點灑了一地。嚴學志當即說道:「店家莫怕,在下不會傷害你。」吳老二立即明白過來,緩了緩神,說道:「客官,天快黑了,小的特意給您送來一盆熱水。」學志一拱手,說道:「多謝。」吳老二隨口便道:「客官,莫客氣。」他把熱水端了過來,輕輕放下,沒等轉身離開時,嚴學志叫住了他,說道:「店家,請留步,在下有一事相問。」吳老二略一欠身,答道:「客官請吩咐。」

嚴學志稍加思索,便快語道:「店家對杜莊可有所耳聞?」吳老二笑了笑回道:「這方圓八百里地有誰不知道杜莊?連女圭女圭都知道,小的豈有不知之理。」學志不解地唏噓道:「女圭女圭也知道,是何意啊?」只見吳老二不慌不忙地說道:「咱們鹿門鎮里的女圭女圭們有一首童謠,叫‘杜莊住,住完了吃,杜莊吃,吃完了賭,杜莊賭,賭完了去’,唱的便是那里的特點。」學志想笑,但他笑不出來,于是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問道:「去杜莊的路怎麼走?」吳老二回道:「自此一直向西,大約有八十里的路程。」

雖然學志久聞名滿江湖的杜莊,但卻從沒去過,更沒享樂過,平時師傅要求極嚴,弟子們除了有事外出之外,極少出門。盡管不用像和尚道士那樣念佛誦經、打坐修禪,可他們也得習武練拳。因此,這次偷偷地跑出來讓學志很興奮,被這一路上美麗的山水所陶醉,真得辭人不知歸的意境。這一天,只見一匹駿馬疾馳在路上。

隱隱約約地到了一處山水地帶,偌大的一片湖光山色映入眼簾,清水悠悠,綠林座座;偶爾有漁家泛舟湖上,映襯著幾座農舍,活潑極了。轉過山前約莫二里遠,豁然開朗,一座山莊呈現在眼前,一條大道直插而入,大道的盡頭那里立著若干姑娘。嚴學志催馬上前,翻身下來,向姑娘們拱了拱手,問道:「請問姑娘,去杜莊的路怎麼走?」其中有一位姑娘張口便道:「公子來得正好,這里便是了。」

話音剛落,那位姑娘便向莊里招呼道:「阿三,來客人了,是位公子爺。」幾乎在同一時刻,一位大約三十開外的僕人小步快跑而來,躬身走到學志面前,說道:「歡迎公子爺大駕光臨,里面請。」

嚴學志挑了間最大的客房住下,里面的陳設讓人迷戀不已,偌大的一張軟臥床鋪,被透過窗戶的陽光普照,顯得格外安靜、舒適;一張浴桶靜靜地躺在那里,似乎蒸汽騰騰,正等著主人的來臨。他呆了半響,恍然回過神來,好似在夢中驚醒。

已近正午時分,他慢條斯理地走下樓來,向酒莊步去,只見這里人來人往,呼喊聲、說話聲、吆喝聲、笑聲等越耳不斷,熱鬧非凡。穿行的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麼悠閑自得,就像回到了遙遠的故鄉,閃爍著年少時的影子,和諧極了。為了能入鄉隨俗,學志渡著步,憨態可掬,雙手背負在身後,盡量保持與周圍人一致,不讓人看出自己來自外鄉。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