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回下

作者︰眉毛笑彎彎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洪氏笑道︰「這還用得著說?人物、門第、根基、家私,哪個不好?就不看旁的,生就了這樣的品貌,竟還能有什麼不足?也真虧大爺做事,有這樣好的主意也一直憋著不說,直到前兒出門時才告s 我,害我先頭火急火燎,還幾遍地給南京大嫂子寫信,看了我多少的笑話去。難道我的笑話就那麼好看?」

章望哈哈一笑,道︰「照這麼說,你是沒一點不滿意的了?」

洪氏笑著點頭,但隨即又說︰「要說有什麼不好,只有一條林丫頭這年紀可稍嫌小了些,跟咱們英哥兒差著五六歲呢。偏林伯伯膝下又只有她一個,萬分舍不得,就留個二三年也還是少的。」

章望道︰「所以這也是我的顧慮。回兒轉年也望二十了。若等她到十七八歲,家里老太太、老爺太太都該心急。如今你也說她小,不然咱們就暫且作罷,另尋別家好的給回兒怎樣?」說話間,就帶著笑看洪氏的表情形容。

果然他這話出口,洪氏頓時就急了,斷然道︰「尋什麼別家?我看林丫頭就很好。要知她年紀雖小,主意卻是正的,行事兒也拿捏得住。你剛在外頭說話,我在里面,看她言語腳步,一應吩咐調動都清清楚楚;待老嬤嬤們敬重,待姨娘們客氣,交代小丫頭們事情更簡捷明白,一屋子人都安安分分、融融恰恰,不止我這個做客人的覺得周到舒心,便是她院子、門里門外的人一個個臉上也都高興。可見是個平日里為人就聰明又和氣的。難得又是近親,哪里是什麼別家尋來的能比得上?我看你就該立時跟林伯伯去提,捉著定下大事才是正經。」

章望听她這一番說,先是點頭微笑,到末了就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待看見洪氏惱火,跟自己瞪眼,方連忙止住笑,說道︰「你看你看,虧得是我先頭憋著沒說。怕就怕的你這個急驚風、爆竹筒脾氣,看見人家好,就恨不得立刻捉住定了主意。但你自己也說林丫頭好,處處都不錯,這樣的品格兒想必也有百家來求。如海只得這麼一個女兒,眼珠子一樣珍重看待,怎麼肯隨意許人?我憋著不說,自然也是事無定準,不要你多懸心的意思。你反來說我的不是。」

洪氏听了,倒是煩惱起來,說︰「一家養女百家求,說的正是這個道理。更別論林伯伯做的還是鹽政官,林丫頭又是這樣的人品模樣,不是我自家人埋汰自家人,咱家英哥兒雖好,也有親戚情面在,多少還覺得有些配不過。要不,你去跟林伯伯多說兩句好听的,怎麼也哄著他多偏向咱家一點兒?」

章望看著洪氏,見她顏色實在無偽,句句語出衷心,一時自己也無奈,嘆口氣道︰「你叫我去說,你怎麼知道我沒說?要不是為了這個,前頭我還專門叫回兒陪關夢柯來做什麼?忘j 老爺早就發過話了?回兒明年下場,這一年在家里溫書,除非天大的事情,誰也不許驚動去。話才說出來兩個月,我就自己打發他過來,你說這還能是什麼‘天大的事情’?」

洪氏這才恍然大悟,嗔道︰「原來是這樣。大爺怎麼不早說?顯得我又愚鈍了。」

章望笑道︰「什麼愚鈍,你只是沒往這上頭想。這原來就是我一個人的主意,除了跟林表哥及南京大阿哥稍通了聲氣,別的人半點沒給漏出過,連回兒自己也不知道,便是想給大家都留個退步的余地。好在小子到底爭氣,方才明潤堂上,林表哥雖還沒真正說開,起碼也有五六分的把握了。」

洪氏听了雙手合十,吁一口氣道︰「這樣就好。天下的婚姻,都是要講一個緣分的。比起旁人,咱們已經算有緣,就看林伯伯那頭怎麼裁決了。」又推章望,說︰「你跟林伯伯是嫡親的表兄弟,小時候又是一起頑的。他性格脾氣喜歡,最清楚不過,還不趕緊叫了哥兒來給細細講明白。投其所好,也多少有個偏重不是?」

章望忍不住又笑,但到底也沒駁,就笑眯眯看著洪氏撇了他在一旁,自己一個人滿心滿眼地盤算︰一會兒是孩子大了房舍院落要整修不如干脆一起弄了,一會兒又是家里產業不少正好整頓了再多少歸到各人的名下,一會兒是人要衣裝雖說家里一貫崇尚簡樸但這上頭到底也該注重,一會兒又是女兒愛嬌姑娘愛俏眼下行市上最時興哪些花樣的衣飾穿玩……不到頓飯工夫,聘禮單子都列了有小半。章望只得開口止住她這一串亂想,說道︰「你先別著急忙。方才我跟林表哥言語談論,正說到長幼有序。回兒這頭已經是有了眉目,但由兒畢竟是做兄長的。世上原也沒有弟弟僭越了哥哥的道理。你忙活著小兒子,可別把大兒子又給拋下在一邊。」

洪氏聞言一愣,就道︰「我哪里就能忘了由兒呢?都是我兒子,一點點養到大。只是由兒的事情,也難。先頭那一樁親事實在倉促了。偏偏時日再短,到底是佔了名分。有些人家就顧忌這個。我又決計不肯再委屈由兒一次的。可不就這樣給僵住了。大爺提起,是有什麼主意嗎?」說著,兩個眼楮就盯住章望,似乎下一刻他嘴里就能吐出一個「是」字來。

章望嘆一口氣道︰「你說的這些,有哪一個字說得不是呢?而這些顧忌也不分男女內外,但凡問起來都是一樣的。我在外頭雖比你便宜些,可真正知道根底的人家又能比你多到哪里去?總是要犯難些的。所以這次來,趁著替你族弟家佷女兒賀喜的工夫,不妨也往各家多看看。有合適的姑娘,你先別介意姓氏出身,只管先來告s 我。如果真看準了,我回去跟老爺太太說,怎麼也不能委屈了由哥兒,更不能委屈了你。」

洪氏一听就知道章望對自己的回護,心里感動,口中卻還是要說︰「這怎麼行?就是文宣公夫人,也從來沒從自己本族兄弟里選兒媳;老太太也只是她家表外甥女。便是我家才歸了宗,與儀真這邊幾十年不曾親近,長房里接連兩代媳婦都出自同一姓的到底不好,且別人也要說話。大爺的心意,我領得;但大爺真要這麼做,我可是頭一個不依。」

章望見她堅決,只好笑起來道︰「我也沒說一定是要你本家的女孩子。只是佷女兒大喜,洪家在揚州這邊地頭上又是有臉面的,少不得許多人來會親賀喜。你在旁邊趁機多看看,或許就有緣分在里頭也說不準的。」

洪氏這才點頭稱是。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然後方午睡下了。等歇了晝起來,洗漱畢喝茶,就有嬤嬤、丫鬟自桐花院過來請安,問章望夫婦歇息得如何,屋里布置可還如意,有哪些需要添換,伺候的人合不合心之類;又說黛玉請洪氏往花園看荷花木槿,小山子上涼亭里賞夕暉晚晴。那傳話的人正是青苗,向洪氏說道︰「姑娘說如今天氣熱,幸而方才一陣透雨將暑氣都掃淨了。園子里又比別處清爽,趁著夜涼下來前的這一段正是逛的時辰。章太太若並不覺十分勞碌,不如就到園子里舒散舒散筋骨?」

洪氏就笑道︰「這可是求之不得。我早就听說你家園子是一等一的,正想瞅個空子來提,你家姑娘就先說出來了,可不是瞌睡遇上枕頭趕上巧兒啦!快去回了你家姑娘,說我換身衣服就來。」

青苗忙應了,一邊的談嬤嬤就笑著說︰「章太太是長輩,又是客,哪有讓您挪步的道理?果真這樣回話,奴婢們可也該打嘴了。章太太只管安心收拾,我家姑娘一會兒就過來拜見。」

洪氏也笑起來,說︰「告s 你家姑娘,叫她也別急,收拾好了慢慢過來便是。」又問談嬤嬤︰「我看談嬤嬤面善,莫不是哪里見過的?」談嬤嬤忙說了自己父母來歷。洪氏就笑道︰「原來都是一家子,怪道這樣親相。你家老人伺候了二姑太太,現在你又伺候著她的孫女兒你家姑娘。」說著拿最厚一等的封兒賞了,只道︰「一家人的一點兒心意。收著罷。快給你家姑娘回話去。」

這談嬤嬤和青苗就退下去。洪氏又讓自己的大丫鬟白微相送兩人,順勢就揮一揮手。白微知意,就他常州帶來的小匣子里隨手抓一把錢,拿一個小荷包裝了一道兒給青苗,笑道︰「跑腿一趟也辛苦,太太給你買零嘴的。」

青苗原未指望這個,當下興高采烈,向屋里頭道了謝,就喜孜孜跟著談嬤嬤一齊回桐花院。一路上少不得被教導兩句分寸規矩。青苗就說︰「自咱們太太去後,內院里沒個正經主子,親戚賓客也不好上門。這白來的賞錢還是幾年來頭一遭呢,我如何不高興?你老人家撈了那麼厚實一個封兒,等會兒家去,難道不把嘴也笑歪了?」

談嬤嬤立時啐一口,笑罵︰「你個小蹄子,咒誰歪嘴呢?看樂得忘了形,在主子面前也沒個顧忌,給拿住了錯兒攆到二門外頭,才叫樂極生悲呢!」又說︰「你也伶俐些,學學人家青禾看她那樣周到穩重的,才幾天,姑娘就把她當心月復待了,起居行動,眼看就趕上那位京城里帶了來的紫鵑姑娘。」

青苗笑道︰「你老人家費心。我就不愛想多的。再說誰見著姑娘不把我一樣看待了?今天這樣好的差事,讓我跑腿,得了實惠,這才是真疼呢!」眼看桐花院到,突然停步,模出塊帕子來在路邊牆沿石頭上鋪開來,將那個荷包拿出來,里頭錢全倒在帕子上;又把荷包仔細在貼身衣服里頭藏好,這才將一旁帕子拎了四個角兒兜了錢起來,向談嬤嬤眨眨眼,說︰「我只得了這些,一會兒嬤嬤可要幫我啊!」

談嬤嬤見她舉動,就猜到這是要藏了荷包,只拿賞錢跟她姐們幾個聚會飲食取樂,不由得又笑罵︰「鬼章鬼智,就愛弄鬼!」到底點頭依了。

兩人這才進到桐花院,向林黛玉回了洪氏的話。黛玉雖得了話,到底也不肯令她久等,忙忙地就往鳴喬院去。娘兒倆果然就一同游園、賞花、看景,十分愜意。後頭林如海、章望兄弟也帶著章回逗了來。林如海只說至親至恩,不令分席,只在亭子里擺一張圓桌吃酒,結果就由章回執壺,黛玉捧杯,他兄弟夫妻三人吃喝說笑,至夜深方散。

第二日,章望、洪氏夫婦早起,跟林如海一同吃過早飯,就告了行程出門去。林如海病既見好,鹽政府那邊公務也有孫綱等流水價地送來,推月兌不得,只能拿起來細看。黛玉見父親如此,自然擔憂,背過身就悄悄問了關夢柯,又請他千萬照應。關夢柯雖惱火這林如海不等痊愈就又忙碌,但也知道他職司、為人如此,應了黛玉,自家悶回房里斟酌方子去了。黛玉又略答一番管事、媳婦們請示問話,就命人跟了繼續到花園里去原來昨日兩人逛得精細,園子只走了半個有余,就被林如海等湊了來;而正好黛玉眼中,這花園仍有許多可待收拾整齊處,故而叫人跟來處置。如此吩咐了幾處,正行到花牆邊小徑上,突然就見前方有人搖搖地走來,卻是章回。黛玉忙上前見禮。兩人說了些什麼,後事如何,還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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