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成了地球學權威

作者︰楓葉青岩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我走上前,將這些罪犯的臉一個個板起來看。我在他們那一雙雙好看的大眼楮里,看到了悔過和恐懼的目光。他們那原本紅棕色的臉蛋,現在變成了灰黃色;就連兩邊臉蛋上的大紫斑,也變成了淺藍色。這種變化的原理,跟我們地球人的臉由于緊張和害怕而變為灰白色是完全一樣的。于是,我心軟了,不忍心再懲罰他們。我對他們說:

「地球人一向是慈仁寬厚的,我原諒你們了。希望我們成為朋友。」

他們听了這話,就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滿臉羞愧地向我鞠躬,周圍的阿爾法警察和記者發出一片贊嘆的聲音。我讓警長把這些人都放回家。這時一位年事已高、披著卷曲頭發、留著灰白長胡子的老先生,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警長告訴我這就是阿爾法的首席大法官加里先生,那批鬧事的年輕人當中有一個人就是他的佷兒。加里老先生說,他趕到這里,原本是要駁回我對鬧事者的處罰決定的,因為阿卡利利在阿爾法星的法律地位尚未確定,不能行使阿爾法法律中有關權力的規定。但他親眼看到我寬大為懷的表現後,很受感動。這說明地球人是很高尚的,具有不可漠視的文明。他說他代表那批年輕人向我道歉,還說,他將下令對鬧事者施以適當處罰,讓他們對造成的破壞予以賠償。

按照阿爾法國家治安法,那幫小子要當眾吃鞭子,惡行最輕的也要被撓腳掌心。加里大法官說其他人都可以原諒,但他佷兒是個例外。警察將那男孩子拖過來撓腳掌心。那孩子先是癢得咯咯直笑,不一會就殺豬般哭嚎起來。這時我上前一步,對加里大法官說︰

「法官大人,如果您不徇私情,那就公平處事,讓他跟其他的孩子一樣,統統赦免了吧。」

大法官听了這話,就宣布停止行刑。

當天晚上,全體阿爾法公民就都從新聞報道中了解了這場小小風波的全過程。我受到高度贊揚。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打發過去,每天十次登上高台,十次發表演說,或不如說是重復表演;我看到的總是擠得滿滿的人群,听到的也總是同樣的歡呼。雖然我很忙,而且,按協議,我每天都會掙許多錢,但我還是很快就厭煩了。美麗的巴姆蒂蘿走後一直沒有消息,不知她什麼時候才會到特利芒地來,這讓我感到孤獨。我離開地球後,巴姆蒂蘿一直是陪伴我的,就是在《探索者》號上休眠期間,她也是睡在緊靠我的那個艙穴中。在所有我接觸過的阿爾法人當中,她是唯一完全了解我,對我最親切、最愛護、最受我信賴的朋友。我非常想念她,每晚我睡覺前,腦海中總會浮現出她那雙充滿柔情的眼楮,那張秀美的臉和甜蜜的微笑。當然,我有時也會想起我在地球上的生活,想起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想起張瑩、王昆侖和考察隊的朋友們,我也深知,他們在時間和空間上都已經非常遙遠。實際上,我最想念的還是巴姆蒂蘿小姐。另外,我總是感到自己像一只被捕獲的野獸囚禁在牢籠中,這種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不管我怎樣安慰自己,卻總是揮之不去,像一塊巨石,沉重地壓在我心頭。

我強打精神,接見阿爾法公眾。後來,我不斷地修改我的演說詞,以便引起他們的興趣。在接見方式上,也搞得更靈活,公眾可以向我提出問題,填寫一個卡片,在入場時投入到一個專門的櫃子里。侍衛人員把卡片收集起來交給我,由我確定一兩個問題,在接見現場給予回答。這樣一來,增加了與公眾的互動,使接見活動變得有趣得多。

我發現,阿爾法人提的問題大都集中在兩個方面,一個是關于我們地球人類社會內部結構和政治制度的問題;另一個是關于地球上生態環境的問題,這兩方面的問題,佔了阿爾法人所提問題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關于第一類問題, 因為我不是社會學家,這方面的知識很有限,所以,我就挑些我確實知道,能夠回答的來回答;對于那些我不大清楚或不好回答的問題, 就只好置之不理了。對于第二類問題, 當然是屬于我在地球經常關注又有所研究的範疇,所以,我就盡量答復。我告訴他們,我們地球本身就是個絢麗多彩的天然大花園,像特利芒地這樣的所謂游覽勝地,地球上比比皆是,到處都有。我們森林里的大樹,遠比特利芒地的粗壯得多,有的大樹中間開個洞,車輛就可以穿行。我們的森林中有許多巨獸和鳥類,它們與我們人類共享那塊樂土。我們地球人類生活在綠色之中。

阿爾法人听了我的話,都驚訝得張大嘴巴,不斷地發出羨慕和贊嘆的嘖嘖聲。還有一部分阿爾法人,不知是出于好奇心還是為了搞惡作劇,非要讓我月兌光了衣服給他們看不可。這樣的卡片為數不少。于是我在一次接見中,專門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對他們說,看我的這件事就免了吧。我告訴他們,我是一個真正的地球男人,構造和阿爾法人沒有什麼區別;我來自文明社會,也跟阿爾法人一樣有羞恥之心,不願意當眾暴露自己的身體。我聲明說,如果他們一定要看我的,那他們就也得光著來才行。我的回答引起一陣哄笑。

我在特利芒地接見阿爾法民眾時的講演,經我允許,都被阿爾法書商印成小冊子,出版發行,書商也答應給我豐厚的報酬。但我一直沒有拿到報酬,後來我知道,是航天部從中插了一杠子,把本該屬于我的報酬全拿走了。這些小冊子一上市就立刻被搶購一空。那些日子,每天晚上,我都進行寫作,把我們地球各個方面的知識,分成許多章節,介紹給阿爾法人。在每次演講時,我都是先向群眾問候,表示歡迎,說一些非說不可的套話,然後就說:

「我接到你們的卡片,請原諒我不能一一回答,就讓我從中隨便抽取一張吧」。

其實這都是做做樣子,要講什麼,我自己已事先準備好了。于是,我就侃侃而談起來。

我在演講中,極力夸耀我的地球老家,把它描繪成宇宙中最適于萬物生存的行星,把我們地球人與生態環境的關系,說得和諧完美,又把我們地球人類說成是最高尚最文明的生靈,是地球萬物最仁慈的統治者。我只揀好的方面說;關于我們地球人惡劣的一面,干的那些壞事和蠢事,以及地球上許多地區生態系統慘遭破壞的情形,則只字不提。因為我實在不願意在阿爾法人面前暴露我們地球的缺點,損害地球和地球人的形象。

我這樣做的結果,讀者會看到,一方面,使得阿爾法人對我們地球環境十分向往,對我個人更加崇敬;但另一方面,卻進一步激起了相當多的阿爾法人,特別是上層人士的貪欲。有些人開始打我們地球的壞主意。其實,阿爾法上層人士早已得到了《探索者》號關于地球情況的報告,並在他們的頭腦中形成了深刻的印象。《探索者》號在地球上的考察雖很全面,卻究竟不夠細致,有許多問題尚需進行分析研究。經我的宣講,他們對地球了解得更清楚了。

讀者可能已經想到,阿爾法人不惜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與時間,在宇宙中尋找具有良好生態環境的星球,找到地球後又在那里進行長時間的考察,決不會僅僅出於科學獵奇或宇宙旅游的目的。我國明朝時期,皇帝曾不惜重金,派鄭和率艦隊七次下西洋,純粹是為了友誼與和平交往,不曾有半點侵略的意圖。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英國人在美洲新大陸被發現和東方航線被開通之後的所作所為,可就大不一樣了。盡管開始時,他們也確實抱著科學的目的,但很快就轉變為掠奪和殖民。阿爾法人到底是會像鄭和時代的中國人呢,還是像那時的歐洲人呢。如果是後者,我向阿爾法人如此詳盡地介紹地球,刺激他們的野心,吊他們的胃口,這無疑是對我的地球同胞的犯罪,這種罪行比起殺人、搶劫和要惡劣十倍。不過,我意識到這一點,還是後來的事。

阿爾法人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好,警方與侍衛對我的關照也越來越周到。除不準我走出特利芒地之外,對我,簡直是有求必應。有一次他們甚至說,願意把一個因犯重罪而被剝奪公民權的女囚或一個良種的母塔曼弄來與我同住,以解決我的「性需求」問題,我覺得這個提議不僅荒唐可笑、令人作嘔,而且簡直是對我人格的侮辱;為了地球人的尊嚴,我斷然拒絕了他們的「好意」,還把他們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從此以後,他們就再也不敢提起這一類的事情了。

我按照巴姆蒂蘿的囑咐,利用一切空余時間,通過計算機來學習,調閱阿爾法星球的各種資料,進行研究。阿爾法星球表面積為六億平方千米,其中三億平方千米是海洋,另外三億平方千米為陸地。陸地分為三大塊,在星球球面上均勻分布,最大的一塊叫作阿爾法,與星球齊名;另外兩塊大小差不多,一個叫貝塔,一個叫嘎瑪。在阿爾法大陸與貝塔大陸之間有一個很大的海島,面積有一百多萬平方千米,稱為阿貝島。在各個大陸的周圍,還有數不清的小島。三塊大陸和它們周圍的小島,分屬于三個獨立的政權,國家的名稱與大陸同名。大陸之間的海洋名字很容易記,是兩個相鄰大陸名稱的第一個音節的組合。阿爾法與貝塔之間的海洋,叫做阿貝海,阿爾法與嘎瑪之間的海洋,稱為阿嘎海;另一個稱為貝嘎海。

星球上總人口為一百億,其中阿爾法就佔了五十億,貝塔為三十億,嘎瑪為二十億。阿貝島是一塊有爭議的領土,阿爾法和貝塔兩國為爭奪這塊土地曾進行過多次戰爭,但雙方誰也未能佔領該島。最近的一次戰爭發生在五十年前。現在,這個海島無人居住,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沒有人敢於在那里居住,因為,兩國為了向對方表明並未放棄對這個海島的領土要求,總是不時地向那里發射一些炮彈。阿爾法星球上,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都集中在沿海地區,而且是一側臨海,背側有高山的地帶。現在,整個星球陸地的百分之九十是高山和荒漠,渺無人煙,也沒有自然植被。

我感到十分困惑︰在如此荒涼的星球上,怎麼會成長出並維系住一個科技水平如此之高,又有著燦爛文明的人類社會呢? 我想起普蘭朵教授在《探索者》號上曾對我說過,阿爾法星球在歷史上不是這般模樣。于是我就調閱了更多的資料和文獻,結果發現,在五千年前,阿爾法星球的面貌與現在全然不同。那時阿爾法星球陸地幾乎完全被綠色的森林草原和肥沃的耕地所覆蓋,到處都有城市和村莊,人口總數只有五千萬,大部分居住在內陸地區;到了距今兩千年前,適于人類居住的地區就只剩下了一半,或者說,有一半的陸地變成了沙漠;距今一千年時,適合人們居住的地方下降到百分之四十;五百年前,為百分之三十,一百年前為百分之二十,現在則不足百分之十了;而人口卻增加了二百倍。

古代星羅棋布的湖泊,已經完全消失;大多數江河都漸漸干涸,其中少數幾條主要的河流現在都變成了季節性水流,河床中一年里大部分時間根本沒有水。

是的,阿爾法星在遠古時期,跟我們地球一樣,也是個綠色的、生物繁盛的星球。如今,阿爾法星已經成為一個黃棕色的、生物(除人之外)瀕臨滅絕的世界。我很想知道阿爾法星球上的科學家對此作何解釋,就調閱了他們就這個問題發表的一些論文。不少權威學者將這種變化歸咎于各個行星的相對位置、太陽活動、地震和星球運轉過程中的震顫等等;但作為地球上的一名大學生,我認為這些學者的說法太缺乏說服力,有的論文簡直就是胡說一氣,完全不合邏輯。這時我想起我們的地球上的例子︰有充足的證據肯定,北非、中東和中國西部,古代都曾是富庶之地,發祥過光輝燦爛的文化。沒有那里自然環境的依托,那種文化的誕生和延續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人類文明的發展,必須要依賴于對土地的攝取。眾所周知,生命力既強大又頑強,有些微生物甚至能生存於原子反應堆強輻射環境中;在海拔六、七千米的雪山上也長有苔蘚;在柴達木盆地遠離公路的干燥沙漠中也生長著銀灰色的沙柳,太平洋海底的火山口附近也有好幾種蠕蟲在高溫高壓的海水里快樂地生長!但是在人類干預之下,生命卻又顯得那麼脆弱。我覺得普蘭朵教授談到人類文明的那一番話很有道理。阿爾法星球如今生態環境的狀況,恐怕是他們自己一手造成的,正如地球上撒哈拉沙漠是非洲人一手造成的一樣。

我十分失望,我原以為阿爾法星球是一個天堂。在《探索者》號上時,我曾對阿爾法星充滿了神奇的向往。而如今,當我對阿爾法有了初步了解之後,我的心就冷了,覺得阿爾法星球實在是遠遠不如我們地球。阿爾法人盡管有著我們地球人遠遠不能企及的科學技術水平,但他們卻可憐巴巴地生活在極其惡劣的自然環境之中。

接見阿爾法民眾的活動仍在進行。因為我的形象屢屢出現在各種新聞媒介之中,我的講話錄音也被廣泛傳送,我寫的小冊子人們都已閱讀過,所以來訪的人逐漸減少。首都的阿爾法人對我漸漸失去了興趣;我甚至不斷地變換服裝,把地球上各種民族服飾換遍,還模仿京劇臉譜,把自己的臉畫成種種可怕的樣子,也不能吸引更多的來訪者。越來越多的人相信, 我阿卡利利只不過是跟他們一樣的普通人而已,沒有什麼新奇;為看一眼地球人阿卡利利而掏空腰包實在劃不來。阿爾法人當然對我們的科技文化不屑一顧,只是對地球的環境感興趣,然而,這方面的話,我已經說完了,再無新鮮的東西可以打動听眾。實際上,航天部已經陸續出版了一整套介紹地球的叢書,圖文並茂,成了我的強有力的競爭者。我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打電話給阿爾法航天部,提出終止接見活動。如我所料,他們差不多立刻就同意了,因為,到了後來,門票的收入已不能補償龐大的開支,他們覺得很不劃算,已有意終止這項活動。

于是,在我給人家參觀了六十天後,這個太空動物園就無聲無息地關張了。既然如此,我就提出結算的要求。根據我的估算,我應當從門票收入中獲得至少六億索斯比的款子。我第一次打電話時,航天部的官員居然說他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付給我這樣一筆巨款!我提醒他們別裝糊涂,關于門票收入的分成辦法可是有協議的。對方听了,覺得挺滑稽,他們哈哈大笑了一陣後就推說,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份所謂的協議。我將我手中保存的協議文本,通過無線網絡,給他們傳送過去,又第二次給他們打電話。這一次,他們說,文件已經收到,但是還必須找副部長核實一下;副部長先生眼下不在京城,得等他回來再說,要我再耐心地等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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