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阿爾法全國巡演

作者︰楓葉青岩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那位副部長和他的秘書一直沒露面,不知是真的因公外出還是故意躲著不肯見我,這讓我情緒低落,心煩意亂。我想跟巴姆蒂蘿聯系,卻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她。實際上,阿爾法的通訊技術非常發達,所用的設備也比我們今天的地球人先進的多。關于這種技術,我不想在此花費過多筆墨,我只要告訴讀者,人家的手機——如果可以叫做「手機」的話——就一丁點大小,像個紐扣安置在衣領上;顯示屏是眼前半空中的一個虛像,操作則全靠意念。可是我當時沒有這種設備,甚至根本不曾听宇航員說起過;可能宇航員們對此也不了解,因為這種技術是最近十年里才在他們的星球發展起來的。

我每天的日子過得很無聊,除了在電腦上打發一些時間外,簡直可以說是無所事事。我就像地球上的豬,無論什麼季節,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品嘗食物之外再無其它樂事。我得承認,阿爾法星球的食物味道好極了,品種數不清,也很容易消化;這讓我的食欲大增,往往在消化午餐時,我已經想到晚餐了。到後來,我竟然除了吃什麼也不想了,大腦幾乎停止了運轉。有科學家認為,貪吃的習性使人智力下降;我就是一個例證。從一個人變成一口豬,其實是很簡單的事。侍衛長看我被養的肥肥胖胖,覺得是自己的功勞,就打報告給他的上級夸耀自己,強烈要求獲得晉升。

消息傳到奧爾洛夫教授耳朵里;這位宇宙生物學家就到特利芒地來看我。經過一番觀察,他認為不應該繼續這樣飼養我了,否則我會退化成一只愚蠢的塔曼。他重新圈定我的飲食範圍,只保留了幾種與我在地球上常吃的東西相近的食物,其它的美食一概取消。他還認為有必要讓我干一些智慧生物可以做的事情,以保持我的大腦思維的活力,因此請普蘭朵教授給我出了許多道數學和物理學的習題,讓我研究解答。

阿爾法航天部的官員不甘心耗費大量資金白白養活我,就研究出新的招數,說是要讓我到全國各地去旅游,欣賞阿爾法的大好河山,唯一的條件是每到一地,我要跟在特利芒地一樣接見民眾。他們答應給我比例更高的出場費。作為一個地球人,我非常喜歡旅游,又想到有那麼多錢可掙,怎能不動心呢?我要求簽訂新的協議書,他們說沒有問題。

為了阿卡利利在阿爾法全國各地的巡回展覽,他們專門給我制做了一輛房車。那房車分上下兩層,每層都有五十平方米,如同一棟小別墅。有臥室、會客室、書房、廚房、衛生間和水箱。車頂平面既是別墅必不可少的功能性露台,也是我接見民眾時站立的平台,為了我不至于從那上面摔下來,四周安裝了一米多高的柵欄扶手。一架樓梯設置在靠近駕駛室的地方,以供我爬上爬下。這輛房車行走起來十分平穩,由于安裝了防震裝置,因此不管遇到多麼糟糕的路面,坐在里面也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此車能源的供給全靠高能電池,充電的問題均在我落腳的地方解決。它的防衛性能也很優越,圍護結構堅固,一般槍彈不能穿透。我本以為,這輛房車造價一定很昂貴,但航天部的一位官員私下里告訴我,其實這玩意便宜得很。造一輛這樣的車子,只花費一個普通阿爾法公民四五十天的收入。所以我回到地球後,就專門寫了一篇文章,向買不起房子的農民工和剛畢業的大學生推薦這種流動房屋。有幾位粉絲照著我說的做了,但沒享用幾天就被警察和城管取締了,不過這都是後話。

他們對我說,為了躲避天氣與地質災害,修建了地下鐵路運輸網,交通十分迅捷。但如果乘坐那種車,成天在黑暗的地下行駛,還算什麼旅行啊!而且這樣做也會讓一個外星人恐懼生病,沿途的人民也不能看到我,會少掙很多錢。

我乘著這部車子,在載著警察和隨從人員的眾多車輛的陪伴下,浩浩蕩蕩穿越阿爾法國家的遼闊領土,對幾十個大城市進行了訪問。這種出行的陣容非常壯觀,我敢保證,地球上的古代皇帝出行也不過如此。或許讀者希望我從旅游的角度將這些地方描繪一番,什麼綺麗的風光啊,奇特的民俗啊,什麼有獨特風格的建築物啊,什麼古跡啊等等。但十分抱歉,我要遺憾地告訴讀者,它們沒有任何特色,都是千城一面,根本不值得浪費筆墨。說到風光,城市之間是清一色的荒漠,每個城市的近郊都有一個小小的植物園,種植了適應當地氣候的幾種樹木花草,市區里都聳立著不計其數的蟻冢般的摩天大樓。說到民俗……由于自由遷居造成的融合與滲透作用,各地已經沒有什麼特殊的民俗了。低緯度的居民上街時會戴著一種寬檐的白色帽子,那是用以遮蔽烈日的烘烤;有的地方,人們外出時會用袍子將自己罩起來,那是為了防止蚊蚋的叮咬,僅此而已。無論你到什麼地方,街上都一樣是擁擠的人群和車輛,天空上飛翔著飛碟、飛艇和單人飛行器,整個居住區都會發出蜂房般的嗡嗡聲。至于古跡,都是一些矮小破爛的土堆,在摩天大樓的反襯下,顯得格外寒磣,讓人覺得它們若是根本不存在,似乎要更好一些。坦率地說,除了植物略有不同之外,我實在說不出阿爾法各個城市有何區別。這讓我非常失望,但我不能單方面撕毀協議終止旅行。

當我們的車隊行駛在這個國家的公路上時,我感到高山、河流、平原、窪地在視野中流轉,看到的卻只有令人沮喪的單調與荒涼。這些地方完全看不到人跡,因為阿爾法人都集中到大城市里了。客觀地說,高度文明的阿爾法人已經無法在遠離城市的地方生存。車隊跨過無數的橋梁和隧道;它們規模宏大,堅固異常,充分展示了阿爾法人雄厚的工業基礎和令人羨慕的高科技。

我們的車隊偶爾也會經過一個海灣;那時候,飛艇會把我們乘坐的車子吊起來,從空中送到對岸。我和我的房車就是這樣被吊送過去的。不過由于房車體積過大,重量失衡,所以在起吊之後,像塊蹺蹺板似的一個勁地上下顫動,而且一直在半空里打轉兒,這把我嚇得夠嗆,也引起隨從人員的驚慌。若是把我這個國寶級的外星人弄個好歹,那責任可絕不是什麼人能負得起的。

我每到一地,都會引起巨大的轟動。當地所有媒體的頭條新聞就是關于我的消息。每當車隊進城時,道路兩側都有上百萬的市民看熱鬧,都有大批地方官員出來迎接。這些地方官員個個臉上帶著諂媚的微笑,雙臂著地,半趴半蹲在道路中間,點頭哈腰,十分的謙恭。起初我還沾沾自喜,以為一個外星人受到這樣的禮遇也是理所當然。但我很快就發現,他們尊崇的對象並不是我,而是隨同我而來的那幾位航天部公務員。至于我,則根本不予理睬,似乎我根本不存在。那幾個人從車子上挪身下地,可笑地挺直了腰桿,傲慢地伸出爪子讓地方官親吻,完全是一副我在地球上見慣了的封建官僚模樣。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地方官尊崇的也不是航天部那幾位小爺,而是即將因我而來的金錢。這一點,讀者隨後就可以看到。

接著是警車開道,路旁有全副武裝的警察保護,上空還有武裝飛行器跟隨。警察用高音喇叭喊話,命令清空車隊前方兩千米內的路段,所有的行人和車輛必須立刻回避。在這種時候,如果警察沖著某個呆頭呆腦的行人喊上一嗓子︰「嗨!說你吶,趕快走開!」那人就必須趕緊逃離,否則就可能挨上一悶棍再被拖走,事後還會因為「妨礙公務罪」被法辦。所以我沒有遇到初進佩里城時的那種混亂局面。看來地方上的執法力度要比首都大得多。

我的「訪問」計劃早已提前二十天通知了各地政府,所以我得以獲得最令人滿意的接待。按照阿爾法人辦事的效率,各地紛紛建造「外星人館」,大多是仿照特立芒地我的駐地。一來作為我的臨時賓館,二來為了日後收費。他們本來打算有朝一日把我的克隆體放在里面喂養,對參觀者收取門票。然而可惜的是,沒等到這個計劃實施,他們就隨他們的星球一同滅亡了。

各地政府官員十分歡迎我的到來,因為民眾參觀我的門票收入要由航天部與地方政府分成,分成的比例是︰我拿兩成;剩下的八成,航天部拿六成,地方政府可以得兩成,由此它們可以獲得大量錢財,而且一點力氣也不費,只是辛苦了維持秩序的警察。

我編寫了一套用于在各個城市使用的講話通稿。這種講話稿的寫法,我是跟地球上的外交家學來的。用時,只要改換一下開頭稱謂就可以了。我把不管是哪個城市都說成是「你們偉大而美麗的城市」;將它的過往說成是「光榮的、具有優良傳統的歷史」——其實它們往往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歷史」。坦率地說,就算是它有什麼歷史,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把它的居民統統說成是「勤勞、勇敢、智慧的人民」;又將我臆造的星際友誼說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我還用英語賣弄幾句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反正人家也听不懂;我甚至胡說什麼我就是地球派往宇宙的「和平使者」……總之,全是假話、空話、套話、廢話。不過阿爾法各地那些傻帽兒市民听了卻十分的高興。

我被安排在各地的城市廣場上露面。因為這里是城市最空曠的地方,能容納最多的觀眾,當然也就能最多地撈錢。我所見到的最小的城市廣場都能容得下三十萬市民,大的,甚至能聚集百萬之眾。我每天接見五次,而每個人需收取五百索斯比,這樣每天就可以賺取八億到十五億索斯比,我也就能有一億六千萬到三億索斯比的進項!為了看我,各地的阿爾法人毫不吝嗇;盡管票價昂貴,人人都大方地從他們的錢包里掏出錢來。于是各色各樣的索斯比,支票、金幣、銀幣、鎳幣和鋼幣,還有紙幣和銅錢,像流水一般,嘩嘩地流進航天部與地方政府共同指定的經紀人的錢箱里。

我站在房車頂上,就像國家元首檢閱游行的民眾。我有時舉起右手,有時揮動雙臂,當然我也不會忘記偶爾做幾個飛吻動作,向潮水般從我面前流過的人們致意。同時擴音機會反復用地球漢語和阿爾法語兩種語言播出我那份講演稿。

普通人離我最近的距離大約為十五米,有全副武裝的警察組成可靠的隔離帶;在隔離帶和我的房車之間留出一條寬兩米的小道。為了給那些慷慨的富豪一些特權,當然也是為了賺更多的錢,他們只需另掏三千索斯比就可以沿著這條小道走到我的房車下,近距離觀看我;如果肯再加兩千索斯比就有權同我握手,听我用阿爾法語說一聲︰「尊貴的市民,你好!」

結果我發現,這些城市里的有錢人還真的不少。他們絡繹不絕,像道士的念珠似的源源不斷地滑過來和我踫面。我不得不像啄木鳥一樣頻頻彎下腰來跟他們握手問安,把我累得夠嗆。尤其是在烈日當頭之時,我汗流浹背,猶如落湯雞一般,盡管侍衛長將冷風機對著我猛吹,也還是無濟于事。

在我訪問第二十一個城市時,發生了一件小小的不愉快。一位身材矮小、肥胖無比、打扮得像一只花里胡哨的公雞一樣的闊佬,突然抓住我的手不放。一般握手只用幾秒鐘,最多不過十秒鐘,可是這家伙拉住我一分多鐘還是不肯放開,而且用他那紅的像豬血一般的嘴唇吻我的手背。我極力想甩開他,他卻拉住我懸空打墜。那廝個頭不大但重量不輕,如果不是警察及時趕來,我非得一個倒栽蔥從車頂摔下來不可。警察試圖將他摁倒在地,那人竟掙扎著向空中撒錢,一面喊︰「我有權這麼做,錢,錢,我有的是錢!」

我粗略地計算了一下,當我完成了第二十一個城市的訪問後,我應該得到的錢有一百二十億索斯比。請諸位想想看,只要在各地的群眾集會上露個面,像地球上的大明星一樣說上幾句話,做幾個動作,就可以掙到巨額的錢財。這樣的好事到哪里去找!想到普通人掙錢的艱難,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

實際上每次接見結束,我都會計算一次收入的情況。計算錢財,雖然枯燥乏味,但絕對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有誰會不喜歡錢呢?

按照地球人今天的標準,我從事的這種營生肯定算得上是綠色產業,不耗費能源,不污染環境,只動員了很少的一些人工就賺了大筆的錢。阿爾法國家航天部和各個地方政府的首腦們,當他們從辦公屏幕上看到收入數字打著滾向上升時,都喜得眼楮發光,血壓大增。而首都以外的民眾,覺得自己在家門口就親眼見到傳說中的外星人,都既滿足又快樂。

不過我的到來,給當地各個劇院、舞廳、雜耍場、飯店和零售市場的老板們帶來了損失,也讓那些雇員大為惱火。因為少則五六天,多則八九天,人們只關注我,沒有了閑錢娛樂,也無錢去購物或到飯店就餐。很明顯是我搶了他們的生意,把顧客奪走,由此讓他們心生嫉妒。許多名人參觀過我之後,發表議論說我並沒什麼看頭;一位大老板居然說看我不如看一只塔曼,花的那些錢實在有些冤枉。一位著名編劇聲稱他仔細研究了我在已經去過的那些城市發表的講話,認為是「千篇一律的胡說八道」。還有一位地方高等教育機構的經濟學教授,撰文抨擊說,我的巡游活動就像滾動的海綿,吸干了各地的流動資金,簡直就是搶劫。還說什麼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各地的購買力都會大大下降,制造業和商業都遭到巨大打擊。值得注意的是,他們把攻擊的矛頭都對準了航天部,對我本人卻不無寬容,說我作為一個可憐無知的外星動物,只不過是受人利用而已。

他們的意見在公共信息網絡上發表,野火般地蔓延起來,很快就發展成燎原之勢。于是,在我即將前往的城市爆發了群眾示威游行。那些地方的統治者看到財路受阻,都有些惱火;但他們的頭腦都非常聰明,立刻要求跟航天部重新談判,試圖將分成比例掉個個兒,而且要把票價降低至少三分之二。

然而航天部卻不以為然,嚴詞拒絕了那些城市的要求。

活動繼續進行。在第二十二和第二十三個城市,一切還算順利;雖然有些人出來鬧事,但都被警方迅速制服。但到了第二十四個城市,我們就品嘗苦果,遇到了大麻煩。

那是一個很大的城市;在人口上僅次于首都佩里城,但地處邊遠,據說文化落後,經濟也不甚發達。可是那里的人天性好奇,最喜歡湊熱鬧看新鮮。航天部和地方官都指望在此地大撈一把,不但沒有降低票價,反而提升了三分之一。

第一個接見日開始。濃重的霧霾和隆隆的城市噪音中,我站在車頂露台上等待市民,擴音機也開始播放我的講話錄音。過了許久,或許相當我們地球上兩小時,還不見參觀的人群走來。我听到能見度不足一百米的空氣後面,傳來越來越強的「呼呼」的聲響,看到下面的警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面帶緊張的神色,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突然狂風大作,一陣沙塵從天而降,我來不及躲避,挨了一場沙土淋浴。當我睜開被塵土糊住的眼楮時,看到四面八方都是戰斗的場面。手持棍棒的警察們,忽而向前沖,忽而向後退;一群群的市民,舉著標語牌,一會兒聚攏,一會兒又分散開來。標語牌上寫著︰「滾出我們的城市!」「騙子,騙子!」「不許拿阿卡利利當搖錢樹!」有一幅標語句子很長,我正要仔細辨讀,忽然看到幾個警察推著一輛炮車般的裝置過來,停在離我十幾米的地方。他們將那個裝置掉轉方向,「嘩」的一聲,從那東西斜上方的一道縫隙中噴出一片沙子。那一陣陣的沙流撲向示威者,後者遮鼻掩耳,奪路而逃,紛紛跌倒在地。原來我剛才挨的那一下子,是因為慌亂中警察搞錯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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