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縣令孫季德

看著天色漸晚,郭雄用桌上的花布,將他分到手的二百兩銀子重新包好,然後拎著出了迎來酒肆。

二百兩銀子啊,死沉死沉的,但郭雄拎著手里卻是開心極了。

這輩子,他老郭何嘗這麼闊綽過?

趁著這些銀子還熱乎,他必須去趟錦繡樓,替老相好玉茹贖身,然後把剩下的銀子狠狠摔在老鴇子臉上,讓這老虔婆平日里總是狗眼看人低。

郭爺今天手里趁銀子了,要雄起一把!

……

郭雄前腳走,麻桿、假彌勒他們後腳也離開了。

任誰分得這麼大一筆橫財,都想第一時間回家,找自己最親近的家人分享一番快樂。

沈寬也想找人分享一下他的快樂。

在腦海中搜刮了一圈,他才發現偌大的金縣縣城,好像找不到一個可以和他一起分享快樂的家人。

回過身,瞥了一眼酒肆後院那道忙碌著的倩影。

這樣的美人妻,卻是別人的遺孀……

沈寬心中默念,寬哥兒冷靜,不要胡思,不要亂想。

「沈頭,在否?」

酒肆門口響起一聲熟悉的聲音,沈寬一看,是老泥鰍。

他趕緊招手讓他進來︰「兄弟們在喝酒分銀子,你跑回家去干甚?」

老泥鰍小跑過來,抱拳作了個揖︰「嘿嘿,沈頭恕罪,家中有個佷子在坊市與人毆斗,我過去幫襯了一番。」

沈寬一听,便猜到老泥鰍這子佷,八成是欺行霸市的潑皮,老泥鰍過去是給他站台助威的。

這也是正常現象,老泥鰍有穿著這身公服,他的子佷多少有些仗勢,干點欺行霸市的無本買賣,也實屬正常。

這個潑皮子佷少不了每月向他孝敬些銀錢。

「沈…沈頭,我把我那佷子也帶來了,就在酒肆外頭。」老泥鰍面有難色地說道。

沈寬笑道︰「人都帶來了,你就請進來唄。大晚上的,你讓人家站酒肆外頭,這可不是咱們的待客之道啊。」

老泥鰍吞吞吐吐道︰「我那不爭氣的佷子,沈頭你認識。」

沈寬好奇問道︰「我認識?誰呀?」

「你個混賬東西,還不滾進來,給沈頭磕頭賠不是?」

老泥鰍對著酒肆門外大吼一聲,連後院的宋卿娘都驚到了。

酒肆外,一條人影倏地沖了進來,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對沈寬連連磕頭,嘴里嚷著︰「沈頭,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吃了熊心豹子膽,在迎來酒肆鬧事,還跟您動手叫板。沈頭,您大人有大量,饒過小的這一回吧。」

等對方抬起頭來,沈寬這才看清楚來人,這家伙不就是他剛進縣城那天,在迎來酒肆撞見調戲宋卿娘的青皮胡萊嗎?

原來這不知死活的青皮是老泥鰍的佷子啊!

老泥鰍解釋道︰「這個混賬今日在坊市與人毆斗,我過去替他助了威。之後告訴他,我要趕回迎來酒肆與沈頭吃酒,這個混賬一听我要去迎來酒肆,便跟我說起了他前些日子在迎來酒肆,被人教訓修理之事。我越听他細說,越覺得出手之人,便是沈頭您!」

說著,老泥鰍上去對著胡萊又是砰砰兩腳,大罵道︰「我知道他沖撞了您,還戲弄了酒肆老板娘,特意帶這不知死活的狗東西過來賠罪,還望沈頭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他這一回!」

胡萊被老泥鰍狠踹了兩腳,一點脾氣都沒有,重新爬起,低頭跪著。

沈寬看這家伙,現在服服帖帖的,已經沒了當日在迎來酒肆時的囂張跋扈了。

足見他平日對老泥鰍這個公門長輩的敬畏。

不過從另一面也可以看出來,老泥鰍沒少幫襯這家伙欺行霸市撈偏財。

對于胡萊,深刻看談不上喜歡,當然也談不上大惡。

現在老泥鰍出面了,而且還在自己跟前又打又罵,各足了面子。

如果沈寬還再與胡萊計較,反而顯得小家子氣了。

他順勢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罷了,看在老泥鰍的面子上,之前的事情就算了,起來吧!」

「還不謝謝沈頭?」老泥鰍聞言大喜,連忙又踢了胡萊兩腳。

胡萊趕緊道謝。

「今天帶你過來賠罪,也是想讓你在沈頭面前露個臉,今後但凡沈頭有用得著你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老泥鰍對胡萊訓道。

他今天把胡萊帶來,一是的確來認錯的,二就是想讓他在沈寬面前混個眼熟,將來好幫他在沈寬手下謀條出路。

他總不能一輩子庇佑他欺行霸市吧?就算真能一輩子庇佑,胡萊這輩子到頭也就是個青皮。

但是跟著沈寬,興許就不一樣了。

跟了沈寬一段時間,尤其是西鄉之行,沈寬的為人處世和行事作風,在老泥鰍看來,日後的前程都絕不可能僅僅當個縣衙牢頭。

眼見著目的達成,老泥鰍連踢帶打地攆走了胡萊,跟沈寬攀談了起來。

閑扯了一會兒之後,沈寬將他應得的二十五兩銀子交給了他,倆人一起出了迎來酒肆,各自歸家。

等沈寬回到自己的獨門小院時,之前早早離席的張公起也到了南城。

到南城之後,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到南門當差,而是去了金萬錢的宅邸。

金萬錢的宅邸就在南城。

張公起和金府的門子很熟,見著他之後回去通稟了一聲,便將他迎進了金府。

金府花廳。

金萬錢一想到今天被沈寬訛走的二百兩銀子,不免又是一陣肉疼,心中滿是戾氣。

這時,身邊丫鬟送上剛沏好的茶水,他心緒雜亂,接過來茶水之後沒有端穩,不小心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灑了一身。

「賤人,你想燙死我嗎?」金萬錢怒罵一聲,將手中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發出一聲稀碎巨響。

「老…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丫鬟頓時嚇得跪倒在地,拼命磕頭求饒。

「今天郭雄這個軟蛋欺我,姓沈的小贅婿辱我,難道連你這賤婢都想燙死我嗎?」

金萬錢哪管她這麼多,邁步上前,飛起一腳重重地踢在她身上,丫鬟慘叫一聲,瞬間被踢飛起來,倒在地上,渾身抽搐,不一會兒,鮮血就從她的口鼻滲出。

金萬錢還不解氣,上去對著丫鬟的身子又是一腳接著一腳地猛踹,恨不得把她踹成一堆爛肉泥。

「老爺!」

金府管家快步進來花廳,看到地上不知死活的丫鬟,腳步微微一頓,也不敢多看,小心翼翼地來到金萬錢身邊湊過去耳語了兩句。

「讓他進來吧!」

听完管家的話,金萬錢冷冷地點了點頭,看著地上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丫鬟,一臉厭惡地揮揮手,吩咐道,「要是沒死,就找人賣到窯子里。要是死了,直接半夜送出城,扔到城外亂葬崗,莫要在府里惹來晦氣!」

「遵命。」管家連忙招呼幾個僕人,將丫鬟給拖走。

張公起被下人引進花廳時,剛巧看到丫鬟被拖出花廳,看到她慘絕人物的樣子,張公起眼角微微抽搐幾下,心里暗暗嘀咕一聲,真是一條瘋狗!

他走到金萬錢的近前,連忙點頭哈腰道︰「小的見過金頭。」

「郭雄那邊今晚有什麼動靜嗎?」金萬錢問道。

「回稟金頭,我今晚應郭雄之邀,在迎來酒肆與他吃酒,發現郭雄平白多了將近二百兩銀子,他說是昨晚做了場好買賣得來的。嘿嘿,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肥羊,如此傻冒,居然還能被郭雄做了買賣掙了銀子,咱……」

「好了,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金萬錢打斷了張公起的滔滔不絕,對他招招手,笑道︰「」張巡攔,你過來些,本班頭與你說件事。」

「來了,金頭,有事您吩咐!」張公起討好地迎上前去。

「我告訴你,老子就是你說的傻冒和肥羊!」

倏地,金萬錢掄圓手臂,狠狠一甩,啪的一聲!

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扇在張公起的臉頰上,瞬時,張公起的臉頰一片通紅,腦瓜子嗡嗡的!

張公起捂著臉頰,痛得眼淚奪眶而出︰「金頭,小的錯了……」

「滾!滾!你給老子滾!」

金萬錢歇斯底里地怒吼聲,響徹在整個花廳之中。

……

第二天點過卯,沈寬隨郭雄去往縣衙後堂。

還是先找到的是龐師爺,經過龐師爺的通稟,兩人這才在後堂的花廳,見著了縣尊大人。

這是沈寬第一次見金縣的縣令。

他除了知道縣令的名諱叫孫季德之外,對他的了解都是從郭雄口中得知。

明朝取士的標準,準確地應該說古代取士的標準都非常嚴格,想來是以「身、言、書、判」作為首要條件。

身就是形體外表,最起碼得五官端正,不是啥歪瓜裂棗,甚至還要求儀表堂堂,否則難立官威。

言就是說話,至少口齒要好,語言清晰。書就是寫字要工整漂亮,上司和皇帝看著也才舒服。

最後的判,就是判斷,即思維敏捷,審判明斷,以免在任上誤事害人。

而這四條中,「身」居首位,也是最重要的,因此能為官者,至少相貌上是過得去的。

縣令孫季德就是如此,濃眉大眼相貌周正,下顎一縷清須顯得多了幾分文氣,身穿著七品繡著鸂鶒的青色常服,頭頂烏紗帽。

沈寬還注意到,孫縣令的身材,比一般讀書人都顯得高大些,配上不苟言笑的肅容,確實有幾分赫赫官威。

沈寬和郭雄進來之後,孫季德還是躺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著,並沒有什麼反應。

龐師爺沖他倆使了個眼色。

郭雄立馬會意,對孫季德納頭就拜道︰「小的郭雄,拜見縣尊大人。」

孫季德對郭雄有屢次提攜之恩,所以郭雄對孫縣令是相當崇敬的,他納頭就拜,倒也正常。

沈寬當然做不到郭大哥這麼舌忝狗的樣子,他只是依禮做足規矩,對孫季德道︰「小的沈寬,拜見縣尊大人。」

「嗯……」

孫季德緩緩睜開眼楮,目光掃過郭雄,然後落在了沈寬身上,淡淡問道,「你就是龐師爺說的西鄉沈寬?」

「回稟大人,小的就是西鄉沈寬!在鄉間時,便听聞大人清名,遂立下志向,要前來縣衙報效。今日見大人顏面,更勝似聞名。」沈寬輕輕一通小馬屁奉上。

「喔?倒是伶牙俐齒。」

沈寬的談吐,讓孫季德眼前稍稍一亮,頗有幾分興趣地問道︰「讀過書?」

「小的讀過兩年私塾。」沈寬信口胡言,反正這孫季德也不至于去查證這一點。

不過明朝這些文官,對于讀過書的人,不管出身如何,多少都會有些好感。

「甚好,甚好!」

果然,孫季德對沈寬的態度和顏悅色了不少,抬了抬手,示意他倆起身說話。

這時,龐師爺對郭雄提醒道︰「郭班頭啊,你們昨天跟老朽說的事,我今早便替你們向縣尊老爺提過了。不如你們自己在當面向縣尊老爺匯稟一番,如何?」

龐師爺的言下之意,我已經替你們吹過風,美過言了,不會白收你們昨天那點碎銀子的,但接下來就要靠你們自己的表現了。

「啟稟大人……」

隨即,郭雄對孫縣令又是一番拱手行禮,將之前與沈寬定好的內容,再次稟報給孫季德听。

稟報完之後,郭雄將身上系著的包袱取下,雙手向孫季德奉上︰「大人,這是我等從人犯躲藏處,搜出來的一百兩銀子,現在交由大人來處置。」

孫季德眼皮子微微一跳,不過沒去伸手接郭雄手中的包袱。

龐師爺自然曉得什麼意思,趕緊上前伸手一接,然後解開包袱,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銀子。

隨後他將包袱重新系好,放到了一旁,走到孫縣令跟前,微微一點頭。

孫縣令輕嗯一聲,淡淡道︰「一個賊囚,妄圖越獄,死則死矣!不過監牢歸壯班轄署,郭雄你作為班頭,今後在監牢方面,還是要加強防範才是,以免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曉得了!」

郭雄嘴角一咧,過關了!

他趁熱打鐵,為沈寬謀起前程來︰「大人,這次在追捕囚犯時,沈寬當真是表現得有勇有謀,這等人才放在監牢那等陰森逼仄之地,簡直可惜了。所以屬下想將沈寬從監牢調出,安排至別處!」

龐師爺見機,對孫季德附和道︰「東翁有所不知,之前你去歸元寺禮佛,不在縣衙。段典史一听西鄉沈寬是來投效東翁您的,便起了壞心思,故意將他安置在監牢。」

「呵呵,這段伯濤啊,也就剩下這點微末伎倆了。」

孫季德一听,不免冷笑起來,說起段伯濤三個字時,眉宇之間說不出的厭惡之色。

孫季德重新打量起沈寬,自顧說道︰「讀過書,會識字,還有勇武之風,整日待在監牢那種陰濕昏暗之地,的確是屈才了。」

說罷,他看向郭雄,問道︰「那你跟本縣說說,你想將他從監牢調往何處,擔任何職呢?」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