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父子議政

作者︰塵世迷途人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哥,咋辦呀」?張延齡哭喪著臉。

「我咋知道咋辦啊,你豬啊,不會動腦子啊,腦子都喂狗了嗎」?張鶴齡倒是暴跳如雷,進宮前的美好想法破碎,想到西山暗無天日的日子,頓時覺得人生了無生趣。

朱厚照實在是呆悶了,想出宮走走,于是徑自前往乾清宮找弘治帝商量。

看到朱厚照進來,弘治帝笑呵呵的放下書本,「照兒,找父皇有事」?

「出宮?不許」!朱厚照來意一說,弘治帝馬上一口回絕。

「父皇,兒臣在宮里很無聊啊,出去透透氣,看看人間風景,不然兒臣如何增長見聞呢?父皇經常教導兒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帝者須懂得人間疾苦,可兒臣呆在這深宮里,如何體驗人間百味呢」?

「好吧,明日帶你出宮」,弘治帝想了想,自己也很久沒有微服私訪,體驗民情了。既然如此,趁這個機會出去透透氣也好。

正月初十,朱厚照早早起床,穿上錦衣衛準備的衣服,就興沖沖的帶著劉謹和谷大用去乾清宮,弘治帝打扮成儒士模樣,扎了個方巾,一襲白衣,外面披了大氅,溫雅又不失沉穩。而朱厚照則是貴公子打扮,一身青藍色的織錦緞,上面繡有各種花紋,外面罩著皮裘。蕭敬也換成平時出宮用的常服,還有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站在弘治帝身旁,朱厚照好奇的上下打量,弘治帝牽起朱厚照的手,指著那個中年人說︰「錦衣衛指揮使,牟斌牟大人」。

牟斌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卑職見過太子殿下」。

朱厚照忙伸手示意牟斌起身,弘治帝帶著一行人自午門出宮,身後牟斌帶著二三十人,周圍更是影影綽綽,全是喬裝打扮後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子。午門前,已經搭起了巨大的花燈,形狀似鰲,像一座小山,元宵節那天,如無意外弘治帝都會親臨現場,帶著文武百官與民同慶,三日之內,此處景象歌舞升平,讓人流連忘返。可別以為鰲山燈會只是用燈簡單的堆疊,這可是一項非常花心血的藝術工程,整個鰲山是由上萬盞的小彩燈做底座,這種小燈千光百色,映襯出一派祥和的場景。小燈之上則是由萬紫千紅的宮燈作為修飾,五彩玉柵欄般的花燈在最頂上簇成「皇帝萬歲」四個字,顯得熠熠生輝十分耀眼。

弘治帝帶著朱厚照來到東安門外迤北大街(俗稱東城),正月初十開始,一直到十六,這里就是京城最紅火的地方,各地的客商和巧匠都會雲集東城,將自己制作的花燈拿到這里售賣。在這短短的數天里,不僅是花燈制作工藝的比拼,也是經商實力的比拼。京城靠近燈市的商鋪和住房,每年到了燈市開市的時候,租價就會翻番,要比平時貴上數倍,如果不是生意做得特別大的商人,輕易不敢問津。另外,燈的式樣和工藝也是新穎繁多,有瓖嵌珍玩珠寶的燈,也有從鄰國或海外販回來的燈,引來的觀賞者絡繹不絕。價格高的燈,一盞就要賣上千兩銀子。

東城里人群絡繹不絕,孩童舉著糖葫蘆嬉鬧著從身邊呼嘯而過,不少年輕人三五成群邊走邊聊,大街兩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檔口,全國奇珍貨物薈萃,朱厚照左看右望,甚是好奇,感覺類似後世春節的花街,「這位老爺,您看看我的花燈,買個回去吧」,路過一個花燈檔口時,檔口老板開口叫停弘治帝等人,弘治帝看了一會,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朱厚照,對于花燈朱厚照興趣缺缺,今天出來主要是想見識下明朝的春節,于是搖了搖頭。

繼續往前行,前面空地搭了個大大的舞台,卻是戲班在此表演,春節期間,戲班的生意最為火爆,稍微出名的戲班在春節前基本就被有錢人家預訂了,只有一些小戲班才會到這里賣戲。一行人走走看看,什麼都沒買,弘治帝看的是民情,朱厚照看的是景象。中午時分,弘治帝有些累了,遂找了間酒樓走了進去,牟斌跟掌櫃要了個臨近窗口的房間,「照兒,怎麼樣?跟去年相比,這里有什麼變化嗎」?弘治帝坐下來錘著腿問。

去年?朱厚照腦袋一片漿糊,只好支支吾吾答道︰「父皇,去年兒臣只顧著玩,對這里的變化沒怎麼留意」。

弘治帝也不怪罪他,指著下面蜂擁的人群,「照兒,父皇第一次來這里時,這個大街沒有多少鋪子,也沒多少人,這麼些年來,這里一點一點的變化,店鋪多了,人多了,大家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這些全賴父皇施仁政,體恤民生,善待百姓」。

弘治帝搖搖頭,「照兒,民間疾苦不是一句空話。先帝大行前幾年,大明各地農民起義不斷,為什麼農民會起義?因為活不下去了。為什麼會活不下去?因為奸佞把持朝政,官員腐敗,導致民不聊生。所以為帝為官者若是荒于政事,民間自是疾苦,他們活不下去了,就會讓你也活不下去」。弘治帝指著下面的人群「其實他們要的很簡單,有活干、有飯吃、有衣穿,你看,若是民不聊生,你還會看到這種景象嗎」?

朱厚照認真的听著,聯想明史,弘治帝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好皇帝,當初憲宗沉迷萬貴妃,怠于政事,不理朝政,任由奸佞肆意亂政,駕崩後留下一個朝政紊亂,國力凋敝的江山給弘治帝。幸好弘治帝未因幼時經歷而性情暴戾,反而寬厚仁慈,躬行節儉、重用賢臣、驅逐奸佞,勤于政事,勵精圖治,用寬容與勤奮力挽狂瀾,讓已現衰退跡象的明朝得到了中興。

弘治帝中興了明朝,卻過分寵愛朱厚照,致使朱厚照貪玩嬉戲,宦官亂政的現象再度出現,因此弘治帝十多年的努力成果化為烏有。想到這里朱厚照慚愧的低下頭,雖然現在這具身體的靈魂已經不是原來的朱厚照,但想起史書上朱厚照的荒唐事跡,無地自容。

朱厚照抬起頭,眼神熠熠,一字一頓道︰「父皇,兒臣謹遵教誨,兒臣定認真學習,為父皇分憂」。

「哈哈,吾兒可教」,看著朱厚照認真的小臉模樣,弘治帝開懷大笑。

朱厚照見弘治帝心情不錯,便有心和弘治帝聊聊自己對一些朝廷政策的看法和觀點,就算弘治帝不同意自己的觀點,起碼弘治帝會對自己有新的認識,朱厚照認真思考了一會,緩緩開口。「父皇,自從西山開了作坊和農場,為了弄清楚納稅,兒臣翻閱了我朝過往的稅收記錄,但有一個問題問題一直沒想明白」。

「哦,說來听听」弘治帝饒有興趣。

「父皇,正統年間至今,每年稅收大約在二千五百萬至二千六百萬石之間。但查看黃冊,田地和人口一直在增長,從父皇登基至今,人戶由九百多萬戶增至一千一百二十多萬戶。按理說稅收應該隨著人口增長,但結果是基本沒什麼變化?如果說是天災影響,但兒臣也去查了這幾年,我朝並沒有大的災害發生,所以這段時日兒臣一直冥思苦想,尋覓答案」。

「唔」,弘治帝沉吟了一會,並未解答,反而問朱厚照找到答案了沒有。

「兒臣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請父皇斧正」,朱厚照稍微整理下思路,「先說說我朝的稅收政策,我朝的稅收主要由田賦和商稅組成,田賦十稅一,商稅是三十稅一。兒臣思考田地的產出大致相同,十稅一是合理的。但商稅兒臣認為不合理,這里商人兒臣覺得要具體分開,一種是生產的商人,一種是買賣的商人。就像兒臣,在西山開作坊,搞生產,這個是要有生產費用的。買賣的商人基本做的就是無本生意,他們主要是左手買進,右手賣出。比如現在加盟奇珍異寶閣的那些商人,他們在兒臣這里買進貨物,轉手賣出去給別人,他不用生產,只做買賣。這兩種商人按照三十稅一納稅,兒臣覺得不合理,但不可否認,兩者納稅都太低了」。

朱厚照喝了一口茶,繼續說︰「為什麼不合理呢?還是拿兒臣來說,兒臣的作坊生產一面紅木鏡,所花的成本,包括原材料、人工費用,大約三十兩一面」,說到這里,朱厚照下意識的瞟了弘治帝一眼,但弘治帝仿佛沒有反應,只是不可置否的點點頭。「但兒臣賣五百兩一面自有我的道理,首先是試驗費用,其一是做試驗誰也不知道要試驗多少次才能成功,其二是試驗和生產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損耗,比如玻璃燒制次品多,最後是工匠的費用、店鋪經營、店鋪人員的費用。」。

「說正題,為什麼覺得商稅過低」?弘治帝似乎沒什麼耐心。

朱厚照吞了吞口水︰「父皇,成本三十兩一面,賣到五百兩一面,如果說三十稅一是按照五百兩收稅那還好說,可我朝收稅是按成本收稅,也就是我賣一面鏡子納稅一兩銀子,扣除成本和稅費,我淨賺四百六十多兩,就算扣除不可預見的損失,保守估計我都有四百兩的純利潤」。

弘治帝思考了一會,用眼神鼓勵朱厚照繼續說下去,「父皇,我朝稅收從太祖開始就以田賦為主,但田畝數就這麼多,即使每年增加畝數也增加不了幾個稅收,商稅又少,商稅為什麼少?輕商賤商!為什麼輕商賤商就不說了,兒臣還是說稅收,打個比方,農民耕種,獲得糧食,除了自家吃以外,還多了很多糧食怎麼辦?古時候是以貨易貨,大家互相交換所需的物資。現在只能賣給商人,通過商人把這些多出來的糧食賣給需要的人,這樣糧食就成了商品,商品需要流通才能產生效益,在這個流通過程中,所有人都得利,百姓通過賣糧獲得銀子,商人通過買賣賺取了差價,買糧的人能吃飽了。但唯獨朝廷沒有得利,朝廷在這個流通過程中有什麼作用呢?監督作用,監督買賣公平公正的交易,不準強買強賣,監督商品的質量,監督交易價格等。如果百姓賣糧以次充好,商人吃了虧,那就要請官府裁決」。

「官府的人哪里來的,朝廷派來的,官府的人也要吃飯,但他又不耕田又不生產,他怎麼生活?朝廷要給他發俸,以此養活全家。朝廷不發俸他們還願意來做事嗎?肯定是不願意的。但朝廷也沒有產出的,發給官員的俸哪里來?于是就有了稅收,百姓耕種要納稅,商人買賣也要納稅。」朱厚照說著說著,怕弘治帝沒听明白,突然扭過頭對劉瑾說︰「去跟掌櫃的要筆和紙」。

等劉謹把筆和紙送來後,朱厚照在紙上畫了一個小圈,注明稅收,又畫了兩條支線,田賦和商稅,各自注明現在的稅率,「兒臣認為,田賦十稅一目前是合理的,但兒臣也認為按照現在的田畝數,田賦實際是沒收齊的,比如皇莊、藩王屬地、士紳家族的土地,因為我朝優待士紳,就導致很多百姓為了逃稅而把田地掛到士紳名下,這就是我朝田賦為什麼田畝數增加了,田賦反而沒有增加的緣故。這是第一個要解決的問題。」

「第二個問題,商稅,之前兒臣說過了商稅太低,兒臣也打了比例,在整個商品流通過程中,商人得利最豐厚,但納稅最低,明顯是不合理的,比如現在交了加盟費的那些商人,他們不用生產,只需在兒臣這邊提貨,紅木鏡五百兩一面,轉手八百兩賣出去,純利潤三百兩。因為稅費在兒臣這里已經交納了,他們不需再納稅,扣除運輸成本,純利潤至少二百兩」。朱厚照在紙上邊寫邊畫。「兒臣研究後,認為商稅應該分開兩種,一為生產稅,以商品的制造成本納稅;二為經營稅,以市場的交易價格納稅。像兒臣的作坊,首先要交生產稅,十稅一。生產出商品後兒臣開店銷售,就要繳納經營稅,十稅三」。

弘治帝有些不解,「按你所說,如何保證商人不逃稅,就比如生產商品,為了逃稅或少交稅,故意把成本說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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