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之笑笑，繼續和顏司然說著話。原來王慶春是在他們那里尋了個活計。
「如果只是盜了墓還好說。」按說，這樣的事情還是輪不到他過來。
但既然來都來了，顏司然也懶得藏著掖著，用他們的話說，「那人是公司請來的，也是他最先發現了不對，現在他人還在重癥監護室里。」
「也許，沒有那麼糟糕。」宋徽之一直想不明白，怎麼就跑出來一個。
是有流言說，是別人頂替了他。
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流言有樣非常有趣的特性，說得多了，假的也像是真的。
他安慰顏司然道，「她生前濟困扶危，治病救人，有口皆碑。在她死後，立廟祭祀。會醒過來的。」
宋徽之也听說了，那里就起了爭執，也有的就是奔著她生前的幾件珠寶來。
他們的家屬分辯道，「我們家的事先是真的不曉得，一時財迷心竅，砸了棺材板才說不值幾個錢不夠分——他們是要走的。」
顏司然便也笑笑。桃花娘娘的後人卻沒有學她的一身能耐，說是命里帶來的能耐，這里的神婆神漢多是如此吧。
或者無後，或者，傳給有緣人。顏司然也只是听林阿三提了句，「不管怎麼說，先把東西尋回來——物歸原主。入土為安，再去求桃花娘。」
他已經去見了桃花娘娘的後人。
碼頭那些人的家屬圍著只是說情，盜得的珠寶首飾也都拿了來，王慶春卻是不要。也是這樣，那些原本要走的人便又留了下來。
王慶春就一個瞎了眼的母親，只能是林阿三出面。
是這樣的。
「都已經說好了。」顏司然告訴他，「就不說剔骨還母，割肉喂鷹了，東西還回去就好。養好了身體，該回碼頭的回碼頭，該歸廟里的歸廟里。」
也就是說，癥結還是落在王慶春頭上。然後听得顏司然隨口問了句，「廟里請你去做什麼？說是妙手回春，功德無量。」
「所謂天機不可泄露。」宋徽之笑笑，湊近些說，「修復菩薩金身呢。具體而微，娓娓道來，實在是強人所難。隔壁還有女孩子跪著清修。」
顏司然「唔」了聲，接著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見不得眾生受苦。是求點化一二吧。」
他想起進廟的時候，謝家三小姐看過來的眼神，抬起的眼中有灼灼的光，隱晦而曖昧。
看得他也是一怔。顏司然自問和謝清萱也就三年前見過，是陪著他繼母來給謝家老太太送終的，卻也是送嫁︰
原是說他繼母前頭的女兒，也是他妹妹白瑞雪要嫁給謝大少。按這里的規矩，他是得來一趟。
他這一趟才過來，謝家卻找上了他。原來是入了障。
顏司然也一刻泛起了嘀咕︰哪里听到的風聲……「還少了什麼？」
「佛頭。」宋徽之笑笑，意有所指，「或者要說，你們那里少了什麼。」
怪不得來了這麼些人。宋先生看了過去——
而這一刻的夏舒航正在看了，是那間屋子。
那屋子里停了尸體。
無人認領或者含冤而死，需要掩埋或者等人驗看後再掩埋。那一具年輕的男尸送來不久，還沒有入殮，是要等衙門的人麼。
一槍致命，卻是從背後。
夏舒航低頭看著手中牽著的獵犬，剛剛解剖的，卻是不方便放狗進屋。
然後，注意到宋先生和顏先生走了過來，而師父更像是在和人介紹或者炫耀似的，「司然，待會進去挑選幾張毛皮吧，都很完整。」
儲物間挪到了隔間里。誠如白瑞雪之前的預判，原本的儲物間里隔出了一個停尸房。
「那可真的要看看了。」顏司然听懂了宋徽之話里的意思，他的學生槍法相當不錯。
可以最大限度地完美保存狩獵皮毛的完整度。這個確實很考驗獵人狩獵的技巧，而他選擇的專業這里是有加分項的吧，桃源山城這一期留學的第三名呢。
顏司然還是夸了一句，「你這個學生真不錯。」
宋先生伸手接過系著獵狗的繩，揮手示意，待到瞧不見夏舒航的身影才穩妥地揚聲道︰「是誰在屋子里面？」
眾所周知，熊是不吃死尸的，只是脾氣暴躁。宋徽之想著那一屋子的「樣板尸體」。
足足忙活了一個月。
白瑞雪扭傷了腳，靠著一口棺材才勉強站定。
她抬頭看一眼，原是天井吧。
後來，加了半通透的明瓦，現在更是氣派地換成了玻璃。也許，還可以向上推開。
她的眼神委實是好。
怎麼上去了。而月光明晃晃照下來，這日復一日的，怪不得棺材板都壓不住。
這一屋子都是橫死的吧。幾絲涼意莫名攀著脊梁骨游上來，涼浸浸的。
這里的人總說，這樣死去的人怨氣重，過不得奈何橋是要「鬧」的。只有找替身，才能投胎轉世。
就那一扇門呢。她想，喜神那是守著門麼，那麼多人打從外面過，咋就沒有人好奇地想進來瞅一眼呢。
而她也不敢。
說不上來，月色蒼茫如山谷升騰的桃花瘴。
尸腐的毒氣，半天都沒有散盡。白瑞雪听出了宋先生的聲音︰
「誰在里面？」
自己人呢。白瑞雪松了口氣，莫名想掉眼淚。
她到底也沒有十八歲，剛才一直害怕，卻因性格倔強忍著不哭。現在听到熟悉的人的聲音，緊咬著嘴唇，眼淚卻控制不住往下掉。
一開始，是夏舒航叫她過來的。
男孩子心思粗，而他們可能反過來了。總之夏舒航說的就是他槍法不好，毛皮別人瞧不上呢，放著也是白浪費。
後來，她也幫著宋先生算算賬。
三兩張毛皮的主，她還是能夠做的，所以一開始的她只是想驚走賊人便好。
這樣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撞上……桃源山城自古民風淳樸。這里的人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自小就被教導著要與人為善。
白瑞雪確實不曾遇過這等事情，偶有人偷雞模狗，主人家叫一聲也慌不噠地跑了。而五六年前轟動山城的綁架案，同在桃源私塾念書的白家二小姐曾逃過一劫。
後來，她父親和哥哥又出了事。
「阿福到底福大命大，護著三少爺出來了……原是姑太太請高人算過的。」謝家的下人，趁著主家午睡時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而途徑的白家二小姐委實耳聰目明得緊。
听得他們小聲議論著，「扯上二小姐，姑太太也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那一房也不是好相與的。明說是兄友弟恭，他們兄弟感情就是好。往深了說，就跑了二小姐，三少爺卻落在綁匪手里三個月。」
「還有親上親呢。就養在謝家，反正嫁妝也一早抬了進來，索性都讓給那一房。白家讓人來接了兩回，姑太太就是不松口。上頭還有老太爺老太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