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白瑞雪便也嘆了口氣，「母親說，你們要待到我們成了親之後。所以，剛好同路。」
她故作愁眉苦臉地說，「司然哥哥是想家了嗎？可惜來的不是春日里，我知道哪里的桃花最是好看了，卻是不巧了。現在只有桃花釀和桂花糕了。」
桃花釀是桃源本地特有的酒水。這里的水好，莊稼收成好，釀出來的桃花米酒自然也好……還有桃花酪。她笑了笑，接著說，「這里的花好，桃花酥、桂花糕自然也是好的。」
他都吃了兩塊了。
「我做的桃花酥、桃花酪，吃過的都說好，不過要等到春日里。」是打定主意，同行的路上做些桂花糕吧。
她笑得有些俏皮，說話更是，顏司然便也跟著笑，「我正想著明天去哪里看看呢。倒是托了妹妹的口福。」
白瑞雪一刻猶疑，雖然說喜袍不用她親自動手，可她母親卻是用這個名義接了她來小住的。
指點她的針線女紅。她大伯媽家里兄弟多，女兒就她一個，所以她打算盤是一把好手，卻不會刺繡。而這樣的閨中事，沒有嫁人之前，都是打听不出來的。
卻也只稍稍遲疑，就點頭答應了，「這時候最好看的地方，莫過于桃花山山神廟的許願林，廟里的齋菜、白果粥和銀杏茶也是出了名的好。」
就這麼熟悉起來。
其間，謝瑾軒陪著白瑞雪去了趟海市坊的繡莊，那里是桃源山城最大的繡莊。她一路笑語晏晏的。
他們自小就熟識。選好喜服出來，兩人已經是有說有笑的，瑾軒表哥告訴她，「小雪，年前我就不走了，準備婚禮的一應事物。」
也就是說，他同意了。
白瑞雪突然就信了她母親的話，瑾軒表哥還記得她母親那時最喜歡帶著哥哥和她來這一家選衣服料子，有時也帶上他。
不會有比他再好的了。謝家原本就是她母親的娘家，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母親那時總帶著哥哥和她過來，這里就像是她第二個家。
就算到了這一刻，白瑞雪突然意識到她還是不能徹底釋懷。
海外來的蠻人媳婦在桃源山城並不大受歡迎。白瑞雪也思考過，十里同鄉不同俗，許是一個原因。
只說這位姨太太吧。
若依著她女乃媽的話來說，就是貴為當家主母的老太太跟前請安不去，身為婆婆的大太太的錯，她也敢挑剔。就不要說也算和她一輩人的太太了……「她從來就沒拿自己當姨太太看。」女乃媽忙著跟她母親打小報告了。
偏頭看一眼，女乃媽也不避開她，「小姐，男人心思粗，只看她生得好有學問，看不到這後院里人人側目。這書讀得多，她，就是——我琢磨著，都不用費心，她成不了氣候。」
倒真不幸被她女乃媽言中。
白瑞雪見她母親點點頭，「嫁妝都要抬進來了，我這些日子冷眼旁觀，成日里瞎琢磨。」
是第二回了吧。
上一次，是不得已。她母親拍了拍她手，「如此，我也安心了。」
往事不堪回首。
而感情這種事，不是一廂情願就能辦到的……白瑞雪盡量壓抑住內心的動蕩︰
如果說，她想過成全呢……成全瑾軒表哥和她。
愛一個人——
……
白瑞雪掙扎著睜開眼的時候，月光正好照了進來，而王慶春剛好要走。
如果不是後腦還隱隱作痛，簡直像剛剛經歷一場噩夢。而她就趴在解剖台邊。
冰冷清爽。
她一個激靈醒過神來，山間溫度下降得快，她有些發冷。
是枕著他手麼。
月光灑了下來，籠著解剖台上的他的眉眼，靜謐就像是睡著了一樣。而她眼角余光瞥見，一個白色身影緩緩地拉開了停尸房的門。
門開了一條縫，擠進來的晚風將那白布吹起，飄飄蕩蕩的。
只留給她一個無比銷魂而印象深刻的白影一閃。
那扇沉重的木門，又自己無聲無息地關上了。
白瑞雪心頭怔一怔，就算只是個背影，她還是認了出來，應該是王慶春。
這麼晚了，他裹著那床白布去做什麼？
速度還不慢了。他將那白布綁在一側肩頭，綁成個包裹的夜行模樣，躡手躡腳的。
就像是怕驚動了——她環視一周，這一屋子的，是怕驚動了呵。
屋內突然響起輕微的喘息聲，吸引了白瑞雪的注意力，只見牆角黑暗里放著個竹編籠子。
里面是夏舒航養的寵物麼。白瑞雪看了過去，里面是只小刺蝟呢。有月光籠在近在咫尺的解剖台上，籠在他身上，一片銀白。
在解剖台下，赫然放著那個差點要了她命的黑色手提密碼箱。她一刻誤以為是她家的贖金箱子。
片刻間心意流轉，白瑞雪已經想明白，這種奇異的現象，就是她曾听說過的蛇藥的副作用之一︰
現在稱為夢游的離魂癥。
據說害了這種病癥的人啊，就跟吸了桃花瘴一樣，能讓人如墜迷夢，通常只會做做噩夢而已。
重歷自己捉弄別人的惡作劇……就像她剛剛一樣。而入障已深的人，則可能被勾動隱晦心事。
在迷夢中重歷心底最在意的或者是最想補救的事情。白瑞雪月兌下外套，替解剖台上的他蓋上。
年輕得叫人窒息。月光照著他的五官，散發出的那種窮途末路的黯然與微涼，如同一個神秘的漩渦，讓人墜入其中。
這一刻的熟睡，就是如墜迷夢的死亡。
白瑞雪只是一刻分了神。
好奇心作祟下，她竟也打算尾隨王慶春一探究竟，故而走得快了點。
提著密碼箱。
「砰」的一聲。
黑燈瞎火的，頭重腳輕的她撞到了近門邊的板凳，安靜里沉濁一聲響。
箱子月兌手甩飛出去，聞得扣地一聲響，耳聰目明的她依稀听到了一聲扣玉的琳瑯之音。
虛空中拋出了一枚細長的銀針，軌跡依稀。
那里面有什麼？不容她細想，近前的棺材晃了晃，壓塌了原本就有些松散的板凳。
封了棺的壽材一頭墜地。
就跟連鎖反應似的第三聲響。
摔倒在地的白瑞雪嚇到了，一時爬不起來，被裂開的一塊棺材板子砸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