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溜……吸溜……吸溜……」
「呼嚕……呼嚕……呼嚕……」
此起彼伏的吸溜聲里，悲鳴嶼行冥和趙奉節兩個人埋頭大嚼，一旁高高的摞在一邊的碗充分說明了兩個僵持了一早上的人所消耗的精力之巨。
都是二十來歲的棒小伙，兩人雖然熬了一宿，但完全沒有正常人熬完夜之後的倦怠，趙奉節是在局里熬夜習慣了的，而悲鳴嶼行冥作為將晝伏夜出的惡鬼當做獵物的殺鬼人，早已將生物鐘都調整成了晝夜顛倒，再加上兩人一個是半數據化，另一個有呼吸法，都不是啥正常人，所以，一宿加一上午的疲倦，絲毫不能阻止兩個壯漢的好胃口。
「呯！」X2
第五碗飯下肚，趙奉節已經有些撐了，老實說，他真是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吃得下這麼多飯，雖然之前他在家的時候也吃的不少，但如此直觀的用碗的數量來說明食量，還是讓趙奉節有點震撼。
（我這麼能吃的嗎？不是，明明昨天晚上吃了一碗就已經不餓了啊……）
但他更沒想到的是，悲鳴嶼行冥竟然也能吃的離譜，看著前面意猶未盡的悲鳴嶼行冥，又掂量了一下自己懷里的票子，咬咬牙。
「再來兩碗！」
「阿彌陀佛……」
「好的客人……稍等客人……」隔著簾子傳來服務員的回應。
在等飯上桌的間隙里，悲鳴嶼行冥轉頭，用那雙白茫茫的眼楮‘看’著被趙奉節放在一側的背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醞釀一番後，還是決定再次開口勸說一下。
「鬼是必須被消滅的，而且還是……」悲鳴嶼行冥開口的瞬間，趙奉節警惕的將自己手邊比籃球大一圈的背包往後挪了挪，生怕大和尚一言不合舉斧偷襲……別說出家人干不出這種事，要不是自己時時刻刻抱著這顆腦袋，恐怕大嘴早都讓悲鳴嶼行冥強手裂顱不知道多少次了。
「還是以這種淒慘的姿態延續著生命，讓我終結它悲哀的一生吧。」眼見趙奉節護的嚴實，大和尚有點無奈的舌忝了舌忝嘴皮上沾著的面湯，臉上淚水流淌的更急了。
在他的感知當中，被趙奉節擋在身後的背包里，惡鬼光溜溜就一個腦袋，而且嘴里還叼著一塊少說七八斤重的大石頭當封口球，直白一點的形容就是，腦殼包著石頭，背包裹著腦殼……
再結合上趙奉節昨晚一整晚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暴行，這個視惡鬼如死敵的男人，破天荒的有些可憐大嘴了，你說你問完了弄死拉倒，還給人把頭割下來背著，你這癖好好特麼的怪啊！
話雖這麼說，但實際上，悲鳴嶼行冥卻絕對不是因為對于惡鬼的悲憫而執意送其成佛的，對于他來說，即便大嘴如今的遭遇已經這般淒慘了，但相比起趙奉節打算將大嘴隨身攜帶的危險性而言，他巴不得趙奉節能把大嘴的脖子剁的再短點……
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沒有和趙奉節分開的緣故。
對于惡鬼的仇恨、對于趙奉節安危的擔憂，都讓他無法坐視趙奉節將惡鬼帶在身邊的做法。
「別，大師！」趙奉節干脆利落的拒絕了悲鳴嶼行冥，開哪門子的玩笑，大嘴的血鬼術可不是簡單的聲波定位，還有範圍覆蓋性的自動翻譯呢，對于此時的他來說彌足珍貴，哪能就這麼讓悲鳴嶼行冥一刀砍了。
「大師啊，這鬼吧，也要看什麼鬼，有的鬼凶殘的厲害，吃的人也多，那這種鬼沒的說，見一個砍一個，俗話說，殺生為護生，弄死這種鬼，那是皆大歡喜……」
說著他隔著背包拍了拍大嘴的腦殼︰「但像這種，早上咱們也試過了，它該不該死？該！但它的血鬼術可是稀罕玩意啊，這種能讓一大片的人無障礙溝通的能力，具有戰略價值啊！」
說著，他如獻寶一樣將大嘴捧起來，但舉到一半，忽然看到悲鳴嶼行冥本來露在袈裟外的斧柄悄悄的隱入了袈裟，趕緊把大嘴放了下來。
「完全可以先利用起來啊！我給你說啊，大師，你沒干過這事，你不知道，這玩意啊，能叫線人，也能叫爭取寬大處理的戴罪立功，我們特區的同行還有個叫法是污點證人，利用的好了，它的作用……大大滴！」趙奉節擠眉弄眼，無比的希望悲鳴嶼行冥能夠領會到自己的意思。
「……」悲鳴嶼行冥搖頭，態度堅決不動搖，趙奉節此時和他說的話，上午已經跟他說了很多次了，但就像他無法說服趙奉節砍死大嘴一樣，趙奉節無論說的再怎麼好，也無法說服他將一頭惡鬼就此放過，但凡有一絲絲的機會，他都要手起斧落，送大嘴一個清淨。
「真不能放他一條生路？」盯著悲鳴嶼臉上嘩嘩的淚，趙奉節運了半天的氣，很是無奈的說道。
「不能。」
「就一次！」
「阿彌陀佛……」
「大嘴啊……」趙奉節拍了拍包，一直不敢說話的大嘴頓時哀求起來，然而它又實在不敢在悲鳴嶼行冥面前叨叨，只能不斷的在趙奉節的耳畔乞求。
「不是我不給你活路，是大師不願放你走啊……」趙奉節撇著嘴。
「哥！大哥！大爺！我好好配合！你說啥我干啥，你讓我往東我絕不看西，你說我抓狗我絕不攆雞，你說啥是啥！你就是我親爹！只要別把我交給他，你怎麼弄我都行！就那種！就昨晚那種也……」
「閉嘴！」有一說一，被大嘴叨叨了一晚上，趙奉節現在听到這廝說話就腦瓜子疼，就和戰後應激癥似的，吼了一嗓子大嘴，趙奉節有點頭疼，很想和悲鳴嶼行冥說，無論是線人也罷，污點證人也好，他們的下場還不是被阿sir們榨干所有價值之後再把自己貢獻出來幫阿sir們完成個任務指標麼，可以說很鞠躬盡瘁了……
只是這大和尚就突出了一個頑固，一個勁的非得要現在砍死……簡直令趙頭禿。
「喂！大嘴，你的血鬼術，能感應到人的話，能感應到鬼嗎？」
「能！」大嘴斬釘截鐵，信誓旦旦，毫無出賣同胞的愧疚。
「哇哦，看樣子你不止我想的那麼點作用嘛……你看，你還是很有潛力的啊大嘴！」
「嗯嗯嗯……是的是的……」大嘴拼命附和，無論是外界煌煌的烈陽光芒還是對面悲鳴嶼袈裟下隱藏著的日輪刀，都讓它極為不安，尤其是這大和尚一開始對大嘴的殺意就沒任何的減退……那種仿佛被刀劍架在脖頸上的感覺，可遠遠比昨晚趙奉節用刀子掂著它褲襠的感覺要可怕的啊……
其實，大嘴在它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鬼生里，見過的鬼真的寥寥無幾，就那偶爾見過的鬼也都是不知道從何處流竄過來，連血鬼術都沒有的弱小之輩……
但問題是此時此刻，它面對悲鳴嶼的日輪刀，它也只能這麼回答了，畢竟，能拖一時是一時，說不定拖到晚上，它就能跑掉了呢……
這一刻，大嘴無比虔誠的乞求著自己的血鬼術能像趙奉節說的那樣，不但能感知人，還能感知鬼……一定要能感知鬼啊！不然自己絕對見不到今晚的月亮的啊！
得到大嘴信心滿滿的回應之後，趙奉節滿意的一笑，他又開發出了大嘴的新姿勢了呢，但他決定先穩一手︰「大師，你沒干過治安吧？」
悲鳴嶼行冥搖搖頭。
「大師，那你撿過錢嗎？」
悲鳴嶼行冥回憶了一下，又搖搖頭。
「人總抓過吧？」
「阿彌陀佛……」悲鳴嶼行冥雙手合十，低聲道︰「無有，只斬鬼，不殺人。」
「不是，你這……這麼說吧，大師，這大嘴，哦，就是這鬼啊，這鬼……」他手隔著包拍在大嘴腦瓜子上，啪啪的︰「這玩意兒，我打趴下的，我弄殘的，我綁起來的，這沒問題吧？」
「……」悲鳴嶼行冥點點頭，他不是呆笨之人，立馬就知道了趙奉節要說啥，于是先趙奉節一步開口︰「但惡鬼並非物品，亦不可用戰利品來衡量，惡鬼嗜血而狂躁，無智而仇活人，以人為食，以人為獵，雖然是你將其虜獲……」說到這里悲鳴嶼行冥似乎也覺的自己非要來處置人家的戰利品好像還真有點不太合適……
「大師啊，你這就不厚道了啊，我抓的人……不是，我抓的鬼，我怎麼就沒處置權了呢？」趙奉節砸吧著嘴巴，有一說一，他雖然現在還坐在飯桌邊上等著下一碗面，但著實是吃不太下去了，這悲鳴嶼行冥的莫不是個日向雛田？
不過話說回來，這倆人還都是白內障哎……
「阿彌陀佛……」宣了一聲佛號，悲鳴嶼行冥想了想，直接道︰「你沒有日輪刀，無法徹底滅殺惡鬼，所以我無法坐視你帶著惡鬼……」
「大師，咱就不說這些了，我沒日輪刀就沒日輪刀唄，這大白天的還有太陽啊，它的那些肢體一見光就飛灰湮滅了，這腦袋，你不也說了麼，一曬就沒，再說了，昨天晚上，它還是好胳膊好腿，我都能給它弄趴下，現在就剩這麼點……」趙奉節笑了一聲，意思不言而喻。
「阿彌陀佛……」悲鳴嶼行冥雙手合十，低頭不言，在趙奉節看不見的角度里用白眼翻了個白眼，在他看來，趙奉節雖然有點身手，能在人群里打三五混混，但這麼個戰斗力可別拿出來說了吧，凡事就怕對比啊。
他是什麼人？鬼殺隊的新星！
平日里接觸的是什麼人？開山分河如無物，輕易能斬出音爆的斬鬼劍士！
對標作戰的是什麼玩意？食人無算，改變環境如兒戲，動輒能侵吞百人的惡鬼！
而趙奉節？沒有呼吸法，沒有日輪刀，連刀術都粗劣不堪，甚至連撬開惡鬼的嘴巴連問情報都做不到……
都不用說惡鬼，光是鬼殺隊當中，趙奉節的戰斗力那都是相當的一般……就這個評價還得算上後勤、文職、醫護等等的人員啊！
嗯，這還是看在昨天晚上趙奉節肢解惡鬼的狠辣上……不然，就他這麼個戰斗力，最多和吃了個位數的人的鬼看齊……
這麼菜的人，還敢試圖帶著已經掌握了血鬼術的鬼？
鬼知道……啊呸！鬼都不知道這廝昨晚到底是走了哪門子的狗屎運，才能用這點三腳貓把式直接把一頭掌握了血鬼術的鬼給肢解開來，明明打個普通的鬼就已經很艱難了的樣子啊。
明明他這麼菜，還想隨身帶著一只擁有血鬼術的鬼？
心這麼大，路子這麼野的嗎？
你這和儲備糧有什麼區別？還充分彌補了惡鬼無法在白天活動的弊端……
拉倒吧，與其讓他帶著未來害人害己，讓我送它去見佛祖豈不爽利？
也就是佛爺我脾氣好，照顧你的心情，不然早就……阿彌陀佛……莫生氣……控制自己……阿彌陀佛……
趙奉節當然不知道這個沉默沉穩沉靜的大和尚內心里有這麼多戲，相反，他認為悲鳴嶼行冥執意要砍死大嘴的原因是擔心自己的安慰，當下咧開嘴，笑的燦爛︰「大師啊，你其實不用擔心我的，我沒有，但大師你有啊！當然啊，我不是要你的刀子，我也是個曉事的人！」
他說著，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里面的大嘴毫不反抗甚至還很老實的嗚咽了一聲，突出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逆來順受且配合。
嬉皮笑臉︰「我說大嘴啊，你看，我這邊呢，已經找到了你的價值，夠你活命的了，但我說服不了大師啊，要不，你自己來整個活，換自己一條命唄？」
「我幫你們找鬼！！！！」大嘴毫不猶豫的拋棄了自己的同胞。
「嘖……」趙奉節咂舌，他還以為大嘴會矯情一番後由自己說出這個辦法的，但沒想到大嘴如此識時務，你昨晚後門夾棍的錚錚鐵骨呢？
面對能終結的了自己性命的存在，真是和那些被抓住的小混混一樣毫無節操啊，被威脅兩下就出賣了兄弟了呢，真不愧是未來燈塔國坐下吹簫童子，這線人都是一個德行，不過話說回來，在它由人及鬼，生吞下第一口過去同類的血肉時，就再也沒有道德了啊。
「……」悲鳴嶼行冥繼續沉默，面上不顯，但心里嗤之以鼻。
可別了吧！鬼的話你都信？說帶你找鬼就帶你找鬼？雖然平時只有惡鬼食人露出馬腳之後才會有情報傳來，罕有在惡鬼食人前就將其斬滅的，但這也不是自己听信鬼話去找鬼的理由啊！
所有惡鬼都受到鬼王的控制，到時候別看似是自己喜滋滋的听著鬼話去殺鬼，其實是送貨上門給鬼王加餐……
「面來啦~」不合時宜，或者說恰到好處的時機里，門簾外傳來呼聲。
「快上來！」趙奉節放下大嘴，笑了。
「豬扒蕎麥拉面，客人請食用。」熱氣騰騰的面，厚實的肉料，翠綠的蔥花和香芹，白玉般的面條浸潤在湯汁中，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悲鳴嶼行冥低下頭，拿起筷子，低低的念誦了一聲，低頭開吃。
「呼嚕嚕……吸溜~呼嚕嚕……呼嚕嚕……吸溜~~」
「吸溜……吸溜……」趙奉節嗦了一口面，艱難的將其咽下肚，感受著幾乎要吐出來的飽月復感，看著悲鳴嶼行冥埋頭大嚼甚至沒有一點吃飽的意思，再看著對方嚼著的那一大塊肉，好奇的問道︰「大師，出家人也是吃肉的嗎？」
「吸溜……吸溜……呼嚕嚕……」悲鳴嶼行冥連頭都沒抬，筷子不停，嘴也沒停。
「嘿嘿嘿……」趙奉節拍了拍一邊的背包，發出一聲響亮的拍打聲。
「跟著紅塵跟隨我浪跡一生~」趙奉節那不在調上的哼唱聲里，大嘴一顫一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