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使者伯納爾的死亡徹底打斷了伊萊城堡繼續展開宴會的可能。
雖說大部分人都並不清楚這位使者是跑來做什麼的，甚至不知道他是教皇派遣來的，但死亡事件的發生卻足以表明危險的升級，並且非常嚴重。
于是原本抱著「沾沾仙氣」過來參加宴會的客人們匆匆告辭離去，生怕這地方接下來又發生什麼無法抵抗的災難，連留下來過夜都不敢了。
可惜的是，他們並不了解，在死亡事件之後，所謂的危險其實已經基本結束了。
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只不過城堡內的氣氛非常凝重，本地領主站在一處建築廢墟前方，更是一臉苦瓜相。
因為是建造在河岸上的城堡，所以這里的廁所是直通下方河流的。
清晨光照下，眼前這堆亂石堆疊的廢墟已經被打爛了，從此處看去，能夠清楚見到下方湍急的水流，而看不到別的什麼痕跡。
尸體已經在昨晚事件發生後被迅速收斂了起來，單從表面來看，這地方就像是曾經發生過一場局限于一定範圍內的猛烈地震。
不過要說線索也並非完全沒有，起碼來說，面前這堆本就破敗的廢墟表面此刻遍及了各種動物的腳印，血痕以及糞便。
那是昨晚混亂發生時一些小東西跑來湊熱鬧的結果，而在事情結束之後，這類不怕死的家伙們跑過來的其實更多。
「已經徹底將城堡內的貓狗們清理干淨了，大人。」心思復雜地站在廢墟旁觀察時，有護衛跑來匯報，「烏鴉麻雀一類的也基本都射了下來。」
「沒有別的再湊過來吧？」赫斯特伯爵不放心地問。
「教會的幾位大人剛才出手布置了一種對空結界，飛鳥一類的動物暫時是進不來的。」護衛忙回答。
結界？
伯爵聞言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因為晨霧籠罩而灰蒙蒙的天空，卻什麼都沒見到，心情于是有些忐忑。
昨天的襲擊者是一只貓，還是一只某宴會客人帶進來的寵物貓，事發之後那只貓被擊殺了，貓主子也被扣押了起來。
看似這件事情暫時與這里沒有了關系，只是目前城堡內可還住著另一位「大人物」呢，這要是對方再出現點意外，他這里可就徹底別想安靜了……
「那位有說什麼時候走嗎？」看了一會天空後，他低頭忍不住問了一句。
「據說今天下午就要動身了。」護衛回答。
「今天下午？」赫斯特伯爵對此感到很驚訝。
雖說不了解那些教會人士留在這里的原因，但之前看樣子他們應該是有事情要做的。
眼下雖說出現了意外，但如果就這麼走了的話，那他們本打算做的那件事豈不是放棄了？
因為襲擊的出現，所以才放棄的嗎？
那件事又是什麼事？
這個問題讓他很疑惑，不過只限于疑惑罷了，可沒有丁點跑去探究的心思。
不了解事情詳情，但不代表他看不到事情的危險，昨天才剛剛抵達的教皇使者都突然死了，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顯然不一般。
「打起精神來，別在最後關頭出現了差錯。」
他最後叮囑道︰「另外，去告訴戈德溫，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在私下里做了什麼鬼祟行徑。以前這事我懶得說，現在，我要求他立即停止一切小動作。」
沒有明說，但護衛對此心知肚明。
戈德溫是領主最小的兒子，年紀不大，卻很有經商頭腦，那些想要聖靈貼身物品的買家們找的就是他，據說收下的定金有好大一筆，足夠再建一座城堡的了。
只是看現在這情況，城堡內這波教會人員背後顯然有著很嚴重的事情存在，此刻真要倒騰起那位聖靈觸踫過的物品，之後人家走了，這些東西很難保證不會被別的什麼危險家伙盯上，繼而引發慘案。
畢竟誰也不敢保證，在這些物品當中會不會有什麼痕跡線索一類的東西。
……
「以前這事我懶得說，現在，我要求他立即停止一切小動作。」
幽暗無光之地，某位存在正心不在焉地傾听著這場談話的發生，一片暗紅色的眼眸則透過層層阻礙，仔細打量著那處案發場地中的一切。
「到底是誰出的手？」他喃喃自語著，對此頗為困惑。
要不了多久就是他們與教會方約好談及合作事宜的時間了，雖然因為之前的猜測，兩位同伴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了追尋晨星行動上面，但相比之下，他對于痛苦王座的「行蹤」卻更感興趣。
所以他才會在約定時間之前前來探查了一番，結果這一看，就發現了此時那座城堡里發生的一切。
不清楚具體詳情，但顯而易見的是，那位教皇使者的死亡必然會影響到雙方之間的合作討論，基于此，接下來是否還會展開合作也都不好說了。
換句話說，這件事情背後，有很大可能是有誰不希望他們與教會之間達成合作意向。
想想這倒是沒什麼意外的，身為人類世界的霸主，聖約教會的眼線遍布世界各地。
這種情況下，不論是誰獲得了教會的幫助，對于爭奪痛苦王座來說都是大為有利的。
而礙于那早已傳遍地獄的消息，他們的競爭者偏偏又很多。
只是……
合作這件事本就沒幾個人知道，如果刺殺事件的原因的確是為了破壞，又是誰泄的密？
「教皇本人知道，這位死了的使者知道，英格索爾與他的護衛們也知道。除此之外……」
思索片刻，他漸漸有了猜測，不過還沒等細想，一道年輕少婦般的聲音就透過幽暗深淵傳遞了過來。
「晨星的蹤跡依然沒有線索，但密德爾頓最後出現的地點是黑荊棘王國的莫特郡。」
「黑荊棘？」
中年男子的聲音聞言頓了頓，隨後詢問，「他會不會與那些最近冒出來的沼澤天蟲有關？」
「不能確定，」對方回應，「但可能性很高。」
「晨星應該在岡瑟王國。」
另一道聲音隨後傳遞了過來，「那里最近爆發了魔女瘟疫。」
「有趣……如果沒記錯，岡瑟不久之前還出現過一次女巫之亂？」
「是的。」
老人聲音回應道︰「我從這件事情上察覺到了那個莉莉絲的痕跡。」
中年男子的聲音聞言後若有所思、不過他對此沒說什麼，轉而將自己剛才的發現告訴了兩位同伴。
明顯的不正常讓這次「踫頭會」悄然沉寂了下來，直到不久之後，那位尖銳的老人話語轉而道︰「暗影界里的無頭騎士數量開始迅速增加了，這代表著又出現了一大批那些死不掉的小家伙。」
「這事和我們談論的也許並不是一回事。」
「誰能保證？」
「據說人類的聖約教會中對于那些不死者有過專門的研究。」
「算了吧，我們都研究不出東西來，他們又能研究出什麼結果？」
這個話題其實並不是他們討論的重點，雖說此事背後存在有很多擁有獨特附體能力的「惡靈」，但那些「惡靈」的出現在他們眼中並不算是什麼重要事情——
地獄里面千奇百怪什麼東西都有，相比之下，那些舉止奇特的「惡靈」們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所以就算察覺到了這支新生物種的誕生，數量似乎還不少，他們卻也沒怎麼關注過。
此時提出來，不過只是為了提供一個思路罷了。
「如果英格索爾降臨到人類世界是另有目的，那麼他背後不可能沒有天國的注視。」年輕少婦的聲音隨後提起了此事的關鍵點。
「我們在不久之前明確顯露過痕跡，這點同樣不可能被天國忽視。」
「所以他們應該緊盯著那座城堡里的動靜才是。」
接下來的話他們沒再討論下去，但都了解這個發現背後代表著什麼。
不論凶手是誰，這件事情都有很大可能是在天國眼皮子底下發生的。
也就是說，某些存在也許親眼見證了那位教皇使者的死亡，但卻沒有理會。
……
另一邊，坐在花園里泡著腳的老人接到死亡消息後緊接著同樣想到了這點。
不過他此刻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泡在水中的那雙腳。
舊傷發作，他的雙腳眼下已然腫脹的如同兩團扁平的肉球，其遍布裂痕的慘白肌膚下，更是隱隱能夠見到許多黑色血管在不自覺扭動顫抖著，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
由此帶來的痛苦更是一波接著一波，不斷從腳部蔓延至全身上下。
一身簡潔亞麻長袍的老人因此眼角不自覺抽動著，神態卻始終保持著淡定，甚至還有心思去「閑聊」。
「伯納爾倒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他說話時，目光看向了身側石桌上剛剛匯報過消息的一張「羊皮紙」。
「如果他這次的奉獻能比得過法洛斯王都沉沒一事，我想他會很欣慰的。」
「您對此早有預料？」
似乎沒想到老人會如此淡定，那羊皮紙上隨之浮現出了這句話。
「怎麼可能。」老人聞言不自覺笑了一聲。
「不要把我看的太重要，勃特勒，也許在你們看來我是高高在上的教皇，可實際上呢，我只不過是位管家罷了，什麼都不知道，又算哪門子的皇者？」
他最後一句話的語氣頗為嘲弄，隔著羊皮紙對面似乎都能听得出來。
不過對方並沒有對這個話題發表看法，沉默片刻後，表露出的文字提起了另一方面，「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行動？」
「按照原計劃去做吧，這事你們就先別管了。」
「那麼伯納爾的尸體……」
「叫附近的神職人員幫忙運送到黑荊棘王國的柏特萊姆。」老人說到這里時，眼簾不自覺低垂了些許，「那是伯納爾的家鄉。」
「黑荊棘最近似乎不太安全。」
「的確不安全，但還不至于到了連死尸都會害怕的地步。」
如此說著，坐在石桌旁的他隨後擺了擺手，仿佛在和身旁人講話一般，「先下去吧，我累了，需要休息。」
羊皮紙上因此沒有再浮現字句，攤開的模樣隨後自行卷縮收斂了起來。
花園內于是陷入了安靜當中，只余陣陣若有若無地呼吸聲，以及一些從後方林子里傳來的清脆鳥鳴。
不過不久之後，一陣急促的腳步就突然從遠處響了起來，並且在迅速接近。
最後，一位禿頂穿白色修士袍的身影出現在了老人面前。
「冕下，關于那些惡靈方面，有新消息出現。」
對方躬身行禮後嚴肅匯報道︰「他們的數量再次開始激增了。」
「然後呢。」
老人抬眼詢問，目光雖然看向對方，語氣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據說仍舊會增加百萬以上。」
「據說？」
「是的。」
對方點頭回答，「字符所最近成功策反了一位惡靈，並且從對方口中得到了這件情報。」
這話讓老人怔了怔，隨後表情專注了許多。
「它們連自己的同類們會誕生多少都能清楚了解到嗎？」
「據說是這樣。」
修士說到這里，語氣有些困惑，「還提了一些我們听不懂的字眼，重點提到它們背後有一家公司，額，游戲公司。」
公司這種詞匯在通用語中是存在的，但游戲這點就很令人想不通了。
腦海中不自覺想到了孩童們玩的那種躲貓貓裝領主一類的娛樂活動，老人表情也跟著困惑了起來。
「那是什麼意思，惡靈們的出現其實是某個孩子做的一場游戲？」
「字符所的人也不是很懂……」對方為難地回答。
老人見此眯了眯眼，最終卻還是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算了，這也沒什麼重要的，你先下去吧，有新消息及時匯報。」
「還有件事。」
修士忙道︰「它說它們來自于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顯然不是我們天上的國。」老人隨口說道︰「這種說法之前不是已經有過匯報過了？來自于哪呢……哦對了，是羅茲說的。」
「但它說既不是天國，也不是地獄。」
「那還能是混沌要塞不成？」
「呃……您說的這個要塞是？」
「沒什麼，下去吧，下去吧。」老人不耐地回答，口中連連催促，似乎有些煩躁。
修士聞言沒敢再說什麼，躬身行了一禮後乖乖離開了此地。
周圍于是安靜了，原地泡著腳的老人因此感覺舒坦了許多。
不過沒多久，他就突然仿佛想到了什麼一般，表情不自覺發愣。
「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
……
……
「哈，原來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