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今日大駕光臨,怎麼也不提前打聲招呼?」
「噓~」
「伯伯千萬不要聲張,蘇兒好不容易才能偷偷溜出來一次,家里實在悶得厲害,連個能說說話的人都找不出來。」
「大小姐,這……」
「伯伯放心,蘇兒臨走時曾留下一封書信,父親自然不會太過擔心。」
雅間門外隱約傳來幾聲對話,斷斷續續,時而模糊微弱,時而清晰可聞。
「臭小子,怎麼還不動筷?」
「這樣的美味,可別告訴我不合胃口。」
灰耗子腮幫鼓起溜圓,口中反復咀嚼個不停,手里一雙筷箸四處挑揀,輾轉于桌上盤碟之間。
「耗子哥,你可听見外面剛剛說了些什麼?」
「外面?」
灰耗子不假思索搖了搖頭,沖著少年接連打出數個飽嗝。
「酒樓里客人這麼多,哪能听得那麼清楚。」
「你小子不好好吃飯,怎麼總惦記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閑事兒。」
「掌櫃的,可是酒菜有何不妥?」
宋如海自認為款待不周,有悖少年心意,趕忙開口詢問。
「酒菜皆為上乘佳品,無可挑剔。」
少年笑著提起桌上筷箸,緩緩送入口中一塊酥酪。
「如此美味,試問哪個能夠視若無睹。」
「這才對嘛!」
「該吃吃,該喝喝,人生就是要及時享樂。」
灰耗子笑著端起桌上酒杯,放在鼻口輕嗅數息,而後一口飲盡。
「到底是耗子哥活得隨性灑月兌。」
卻見少年眉眼含笑,心中卻不由得暗自思忖。
方才那銀鈴一般的少女輕笑聲,雖隱約听得只言片語,卻仿佛似曾相識。
「宋大哥,你們先吃著,我出去一趟。」
酒過三巡,少年趁著二人略有醉意,緩緩放下手中筷箸,便欲起身離去。
「等等!」
「你小子想干嘛去?」
灰耗子忽然眯縫著雙眼,沖著少年高聲斷喝。
「這才喝了多少酒,就想當逃兵不成?」
「想得倒是挺美,趕緊著,坐下繼續!」
「人有三急,這東西誰能控制得了?」
少年佯裝出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雙手捂住小月復。
「耗子哥,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在這兒就地解決吧?」
「放你娘的屁!」
「你小子就會鑽耗兒爺的空子,速去速回,看我一會兒怎麼收拾你!」
「得 ,您幾位慢用。」
少年笑著推開雅間大門,身形頓時消失在二人眼前。
「這小子就是婆婆媽媽,懶驢上磨屎尿多。」
「甭管他這些,來,咱哥幾個接著喝!」
只見灰耗子面露紅暈,沖著對面數道人影笑呵呵端起酒杯。
「耗兒爺,這杯我敬您!」
美酒入喉,宋如海雖仍舊頭腦清醒,卻也隱有了三分醉意。
余下數位武館弟子更是喝得暈頭轉向,東倒西歪。
雅間門外,少年捂住小月復的雙手緩緩收回,腳步早已不似方才那般趔趄。
「真是奇了怪了,莫非是我這耳朵出了問題?」
少年目光所及之處,食客眾多,人聲鼎沸,卻並未見得料想中的少女身影。
「不應該啊,聲音分明是從這個方向傳來。」
少年隨走隨停,借著外出如廁的名義,將天福苑二樓仔細搜查了一遍,卻依舊毫無所獲。
「莫非是在雅間之內?」
「若果真如此,那便有些棘手了。」
少年單手托腮,依舊堅信自己方才若有若無的直覺。
「伯伯,您就答應蘇兒嗎~」
「蘇兒向您保證,絕對不會有第二次了~」
少年正埋頭思忖之時,忽听得一道輕柔溫婉的少女撒嬌聲由遠及近, 傳入耳畔。
「就是這道聲音!」
少年猛地抬起頭顱,目光四下搜尋著聲音來源。
「我的姑女乃女乃啊!您就放過小的吧!」
「您這是要把小的往死路上推啊!」
「若是叫老爺得知此事,敢問小的脖子上面這顆腦袋,還能保住嗎?」
不遠處雅間之內相繼走出兩道人影,一人身著華服,卻是垂首彎腰,言語間極為恭敬。
另一人身材縴細,凹凸有致,卻是一妙齡少女。
「伯伯,蘇兒保證以後再也不胡鬧了。」
「您就答應蘇兒這一次嗎~最後一次!」
少女似乎有求于華服男子,軟磨硬泡數次無果,依舊不折不撓。
「大小姐,實在不是小的不想替您周轉。」
「要不然這樣,您先稍等片刻,小的這便向老爺如實稟告。」
「若是老爺點頭默許,小的當即二話不說,全憑大小姐吩咐。」
「這可不行!」
「伯伯可千萬不能向父親透露此事!」
少女趕忙連聲否決,薄唇輕抿,目光柔情似水,透露出可憐巴巴的姿態。
「若是叫父親得知蘇兒的行蹤,肯定要將蘇兒帶回府上。」
「好伯伯,帥伯伯,人見人愛的伯伯。」
「您就答應蘇兒這一次嗎?」
「這……」
華服男子被少女這麼一鬧騰,似乎有些動搖,言語不似方才那般堅定。
「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不許反悔,蘇兒等著您的好消息哦!」
少女不待華服男子作何回應,率先開口吐出一道聲音,蹦蹦跳跳著轉身離去。
「大小姐!」
「你這不是叫小的難做嗎?」
「哎呦喂,我怎麼偏偏攤上了這麼個姑女乃女乃!」
華服男子眼見無計可施,只得捶胸頓足,一陣唉聲嘆氣。
「奇怪,從前確實未曾見過此人。」
「可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少年眼見少女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邁步走來,心中不免愈發疑惑。
「嗯?」
二人距離越來越近,卻見少女目光偏移,緩緩落到少年身上,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咦。
「她果然認識我!」
少年佯裝漫不經心,實則注意力一直匯聚在少女身上。盡管其臉上的表情變化微乎其微,卻還是被少年成功捕捉。
「我們,認識嗎?」
四目對視,沉默良久,終是少年率先發出一聲詢問。
「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
卻見少女目光微凝,仔細打量著少年清秀的面孔,口中不由得低語呢喃。
「不知這位公子姓甚名誰,來自何方?」
「看上去並非是裝出來的模樣,莫非果真不是她?」
天福苑,蘇兒,大小姐。
早在雅間之內舉杯言歡,隱約听得二人對話之時,少年心中便已有了猜想。
那日竹林客棧之外,紅衣女子遭人追殺,幸得少年與方言出手相救,這才逃出生天,得以月兌身。
離去之際,月兌口而出天福苑三字,所報名姓亦為蘇氏。
今日天福苑內,偶然間撞見這位名喚蘇兒的大小姐,少年本以為謎團即將浮出出面,卻不想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日冷酷冰艷的紅衣女子,通曉武藝,言談舉止皆與眼前之人大為不同。
即便可能有所偽裝,但骨子里透露出的氣質,卻絕非一日兩日便能輕而易舉改變。
似眼前少女如今這般矯揉造作,就算是打破腦袋,少年也絕不會相信此人便是那日客棧外的紅衣女子。
「公子?」
少女眼見少年雙目失神,不由得緩緩伸出手掌,放在其眼前輕輕搖晃。
「公子可還有什麼話要與蘇兒說嗎?」
少女接連吐出數道聲音,卻見少年神色微變,這才回過神來。
「在下冒昧,敢問姑娘可曾去過竹林客棧之外?」
「竹林客棧?」
少女聞听此言,不由得仔細回憶半晌,而後緩緩搖頭,神色略有茫然。
「未曾听聞過這家客棧的名字。」
「蘇兒平日里幾乎足不出戶,唯有背著父親和族中諸位叔伯,才能偷偷溜出來玩耍。」
此言一出,似乎觸及到少女內心深處的傷感往事。
卻見少女薄唇微抿,輕柔靈動的聲音逐漸細微弱小。
「不瞞公子,蘇兒這次偷偷跑出來就是為了好好玩上幾天。」
「可是剛剛你也看見了……」
「一旦蘇兒的行蹤被父親發覺,肯定要受到責罰。」
少女清澈剔透的大眼楮不停眨動,似乎隱有淚光輕泛,惹人愛憐。
「咳!咳!」
少年忍不住發出幾聲輕咳,頓覺氣氛有些莫名尷尬。
「姑娘,在下今日尚還有要事在身,恕難奉陪了。」
「若是日後有緣,想必在下與姑娘還會相逢人海。」
少年沖著面前倩影訕訕一笑,轉身朝著雅間方向大步離去。
「公子,蘇兒還沒說完呢!」
「喂!公子!」
「你听蘇兒接著和你講啊!」
「呸!臭小子,就知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少女眼見那道黑衣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頓時雙手叉腰,銀牙貝齒吱呀作響。
「叫你敢丟下蘇兒一個人在這兒!」
「叫你不听完蘇兒的話就撒腿開溜!」
「臭小子,野小子,壞小子!」
「蘇兒今天一定要你好看!」
卻見少女目露慍色,氣呼呼走下樓梯,腳步愈發沉重有力。
雅間之內,眾人皆已酒足飯飽,神情頗為愜意。
「你小子,趕快給耗兒爺過來!」
「上個茅廁也能拖拖拉拉這麼長時間,真是丟盡了耗兒爺的臉面。」
灰耗子眼見少年推開雅間大門,原本朦朧模糊的視線頓時清晰無比,醉意自先醒了三分。
「水土不服,諸位見諒。」
少年沖著座中眾人訕訕一笑,連忙端起身前酒杯。
「自罰一杯,先干為敬!」
「我呸!」
「少在那睜著眼楮說瞎話,也不嫌個害臊!」
「雲海區到青州內城,不過區區幾個時辰的路程,你這算得上是哪門子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