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碎沒有繼續問下去,他只是牽起安歌的手走了。
他知道安歌有自己的打算。
在回去的路上,兩個人分開了。
安歌要去找鳶。
他們組織特有的一加密聯系方法,安歌也只是試探性地發了一下,很快,對面就有了回應。
安歌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畢竟月兌離組織之後,再有聯系,那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她跟鳶約好了在城郊見面。
天空灰蒙蒙的。
還未下雨。
之前還算不錯的天氣,這一下沉底陰沉了,安歌帶了一把傘,進了那破舊的游樂園。
這是一出荒地,之前是個游樂園改裝而成的。
現在幾乎只能用于鬼屋探險了。
安歌推門進去,上頭銹跡斑斑,要不是這兒位子偏,且邪乎,早前死了幾個人,弄得沒人投資開發。
也不至于一直廢舊。
她推開了售票處的大門,神色清冷,看到坐在暗中那個身影,還是跟從前一樣,沉默寡言。
「安。」那人微微抬頭,可見是個稚女敕的女圭女圭臉,但鳶的年紀比安歌大了十幾歲,「你不該聯系我的。」
「呵。」安歌笑笑,並不在意這些,「沒想到你現在居然這麼墮落了。」
安歌這話,說的沒錯,早前替組織賣命,做的也是合法的事情,可現在呢,成為一個殺手,一個殺人工具,早已經將那些原則拋棄。
起碼安歌這輩子都沒有踩界。
「我早不是組織的人了,那套對我也沒有任何約束。」鳶冷哼一聲,「墮落嗎?我不覺得,我反倒是喜歡現在的自己。」
「……」
安歌看著男人,面色並未露出任何波瀾。
「我喜歡現在的自己。」鳶模了模手指上的尾戒,「你找我,一定是有事。」
不是問句。
是篤定。
「組織讓你來滅口了?」
「唔。」安歌靠在那兒,大長腿格外的灼目,「我早就月兌離組織了,所以你也不必驚慌。」
「?」鳶眉頭皺了起來,他打量著安歌,似乎跟從前不太一樣,他一直覺得安歌是個話很少的人,很冷漠,「我以為你不會離開組織。」
安歌怔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
「我只是累了。」
「因為白洛的事情?」鳶掃了安歌一眼,「他的死給你的打擊不小啊。」
「唔。」
「其實從今組織第一天開始,我就沒想過能活著離開。」鳶點了一支煙,「安,我跟你說話的次數不多,但我知道,組織里最有情有義的人就是你跟白洛。」
鳶說了許多,也是從前那些記憶。
「說吧,找我什麼事情?」
「許清婉的事情,是你干得吧?」安歌開門見山,問道,也沒有再拖延。
畢竟他們的時間很寶貴。
「算……是吧。」鳶說道,「也算是替你們報仇了。」
「雇佣你的人是誰?」安歌知道這個問題很過分,畢竟他們走這條路,是不可能出賣金主的,不然以後休想再接單子,除了這樣之外,可能還會被追殺。
鳶嗤地笑了,他笑起來格外好看。
「你在開玩笑嗎?安,這種事情我怎麼可以告訴你。」男人笑她如今變得越發天真了,「是心底有了羈絆,想問題才這麼簡單了嗎?」
這話,明顯是帶了別樣的意思。
「我只是幫人問的,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說。」
他們之間好像也沒什麼交情值得這樣。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殺許清婉的凶手不是我,我去的時候,車已經那樣了。」鳶站了起來,腿都坐麻了。
也是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安歌了,他早早就在這里等著了。
「不是你?」
「嗯,我不知道是誰告訴你來找我,那上面也的確會有的指紋。」鳶冷聲道,「我在動手的時候,被一個人偷襲了,那個人應該就是殺害許清婉的凶手。」
「!」安歌有些詫異,雖然鳶就是去殺許清婉的,但他根本沒有成功,「能偷襲你的人,本事一定很強。」
「嗯,他留下我的指紋,也只是為了迷惑你們。」
男人走到安歌的身旁。
「我的話,也未必都是真的,但是安。」鳶突如其來的嚴肅,「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好奇,為什麼我們會被組織選中,你就真的一點不好奇,為什麼我們每個人都是孤兒?」
「……」
安歌握緊手,怎麼沒有想過呢。
「你被人拐走,有個養母,白洛父母雙亡,有個養父,我呢,孤兒的更徹底,火是個棄嬰。」鳶這樣說道,「我們所有的兒時認知,全部都從組織而來,你就一點點沒懷疑過嗎?」
安歌眼神之中依舊淡定。
怎麼沒有懷疑過呢。
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巧合。
「我這些年一直在調查自己的身世,我不如你這麼幸運,還能找到親生父母。」鳶靠在那兒,「每個人都不是孤零零來到這個世上,可我,卻找不到屬于我的那份歸宿。」
「可能因為我被拐走的時候,已經有了對楚家的認知,才能找到吧。」
安歌淡淡的道。
鳶卻給了她一個不同的答案。
「或許也是組織故意給你這份記憶呢。」
「……」
安歌沒有說話。
「你覺得他們讓你徹底失憶,很難嗎?」鳶再度靈魂發問,這次連安歌也覺得心底驚愕。
「別說了,反正我已經離開組織,再糾結那些也是無用。」
「是吧。」
鳶笑著說了一下,從安歌的身邊離開。
「希望下次再見面,不會是敵人。」
「不能。」安歌笑著道,還是很感謝他說了這些,至于誰要殺許清婉,還得靠自己去查。
安歌從破舊的游樂園離開。
鳶並沒有走遠,又一次折返回來,對黑暗中的男人說道︰「出來吧,她已經走了,你這麼為她著想,就不怕她不理解嗎?」
帽檐下遮住了那張臉,男人勾唇冷笑。
「我又不是為了做給她看。」
「呵,是吧,還是跟以前那樣。」鳶笑了,無奈的聳聳肩,「我走了,希望不會再有被你們聯系的一天。」
「那麼怕死,就別干這種活了。」
男人看了鳶一眼,眼底無比嫌棄。
鳶沒說話,徑直便走了,獨留那男人一個人,坐在這破廢墟之中。
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荒蕪,男人走在其中,想起小的時候,去游樂場玩的經歷,他什麼都不怕,不懼高,也不怕鬼屋,卻唯獨對水有著天生的恐懼。
或許一切都是命吧。
……
鳶離開廢舊游樂場之後,就去找了金主。
拿了剩下的一半錢。
「其實你並沒有成功,按道理來說,這筆錢你不該拿的。」那男人很專注地在玩手機,突然這麼開口,「不過我很看重你。」
「呵。萬少。」鳶抬頭,「這筆錢,就當是我背黑鍋的錢了,反正現在也是在追查我。」
「我讓你殺的是許清婉,其余什麼人的事情,跟我無關。」
萬卿放下手機,也不管游戲里一再提醒不能掛機。
他定定地看著鳶。
「我明白。」
「你明白是最好的,對了,幫我把許鶴齡收拾一頓,這個男人最近卻是不太安分啊,不該惹得人,偏偏要去招惹。」
萬卿冷哼一聲,哪里還有半點紈褲的模樣。
跟在安歌的面前,簡直判若兩人。
他看著腳下那繁華的地帶,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在等著安歌找自己,可這個女人從來不想著麻煩自己,或許從前自己紈褲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以至于她忘記,他是萬家唯一一位公子啊。
「走吧。」
「嗯。」
萬卿重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安歌替自己代打的戰績,別提多漂亮了。
這個聰明的女孩兒,世上再難遇見第二個。
萬卿從前以為,她是不開情竅的,現在看起來,自己那時候是大意了,不然也不會留給沈碎這個機會。
門外,有人進來了。
「萬總,藍家家主來了。」
「嗯。」萬卿收拾了一下,一改之前嚴肅的神情,依舊做回了那個紈褲子弟,他下樓的時候,就看到了藍問天,以及坐在他身邊的藍聆。
這麼極力推銷自己的女兒,也是不曾遇見過的。
依照著藍家現在的地位,根本不需要藍問天這樣,簡直掉價的很。
「藍總。」
「萬總。」
藍問天站了起來,伸手,想要跟萬卿握手,卻被男人躲開了。
萬卿這副孤傲的姿態,讓藍聆很不喜歡,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父親偏偏要帶著自己一起來。
「不知道藍總找我,是做什麼?要談生意,再怎麼也輪不到我吧。」
萬卿現在完全處于游手好閑,對生意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去管。
「你知道的,接下來雲城這里的發展計劃,新城開發,不知道萬總有沒有想法?」
藍問天這是會找人,知道萬家的體量,也知道從萬卿這個突破口來游說。
老萬總根本看不上這一代,但是萬卿缺少一個練手的絕佳機會。
而現在就是。
「你看中沈碎那塊地,我知道,早些年,還是從萬家買過去的。」萬卿笑了,「所以你覺得我有必要,把我老爹不要的東西買回來?」
萬卿慵懶地靠在那兒。
「今時不同往日,之前那塊地也是閑置,現在新城發展,那塊地就是核心。」
藍問天這樣說道。
還是希望萬卿會心動。
「你說服不了沈碎嗎?」萬卿笑笑,好像尤其在意沈碎,「你連他都說服不了,就更不可能說服我了。」
「!」
這話說的夠直白。
萬卿也不必給他面子。
「守著你們藍家大本營,天子腳下那塊肥沃土地不好嗎?」萬卿嘲諷一聲,「我要是你啊,就不會再來雲城,萬一被人知道從前做下的那些事情,不是得不償失。」
藍問天的臉色瞬間變了,這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還真是會戳他的脊梁骨。
藍聆在一旁听著,也覺得不太舒服。
「萬總還請注意言辭。」
「怎麼,藍小姐听不下去了?你父親曾經害了別人,現在林小暖的爸媽還在坐牢呢。」萬卿冷哼一聲,「既然當初做得出背叛朋友的事情,也不該害怕我說啊。」
「……」
藍問天一張臉,實在難看的很。
這位還真是沒禮貌。
不過藍問天很快就調整過來了。
「萬總嚴重了,當初的事情,也只有當時的人知道。」
「沈碎的地,你該跟他談啊,跟我談有什麼用,難不成他還會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地便宜給我?」
萬卿笑了,那模樣尤其放肆,突然又想起什麼一樣。
「我也不需要他便宜,這點錢我還是能給的。」
「小萬總您早晚要接手萬家,不妨趁著這個機會,鍛煉一番,這次是個不可多得的絕佳機會。」
藍問天看著萬卿,他就不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甘願當一個被人指指點點的廢物。
雖說萬家很有實力,但也不是能一直這樣下去。
「我不稀罕。」
「小萬總可以好好考慮,與其跟沈碎合作,不如跟你合作。」藍問天笑著道。
萬卿眉頭一皺,看著這個男人,藍家野心不小啊。
一個沈碎都滿足不了他的胃口了嗎?
「哦,是嗎,我看起來哪里都不如沈碎,藍總是覺得我比較好欺負吧?」萬卿問道,拿他跟沈碎比,他倒是願意听听看。
畢竟現在那個女孩兒,滿心滿眼都是沈碎。
萬卿心里不太痛快。
「小萬總言重了,我不是那個意思。」藍問天深呼吸一口氣,這人還真是軸,也是難說話的很,「我的意思,小萬總的才華不比沈碎少,你不展示,旁人怎麼會知道呢?」
萬卿笑了一下,格外好看。
一旁的藍聆卻是無比鄙夷,就這樣,還妄圖跟沈三爺比呢!
「再說了,那位楚小姐也跟我們一樣,看不到小萬總的好。」
「藍總這是又看到了什麼花邊新聞嗎?」萬卿抬頭。
「楚小姐跟您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可現在人人都知道,她是沈碎的女人。」藍問天借著之前看到的那些視頻橋段。
想要搏一把。
他賭萬卿對安歌有不一樣的情愫。
「我的確不一定比沈碎差,但是你就別打安歌的主意了。」
萬卿冷哼一聲,他站了起來,懶得陪這兩個虛偽的人。
「你可以試著動她,我會讓你明白,我到底比沈碎厲害在什麼地方。」
「你……」藍聆沒忍住,咬牙,她看著萬卿離開的背影,「父親,我都說了不可能的,為什麼連他也喜歡楚安歌?」
這個問題,藍問天也解釋不了。
剛才那些試探,已經看得出來,網上流傳的那些視頻,沒準就是真的。
只是這個人,居然也對安歌動心。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了。」
藍聆急得很。
還未走遠的萬卿听到了這番話,他笑了,轉頭︰「你哪兒比得上她啊,見過盲目自信的,沒見過你這樣的。」
萬卿看了一旁的人一眼,輕聲說了一句。
「送客吧。」
這里不允許藍家父女出現,他也不會給藍問天什麼面子。
藍聆氣得都要瘋了。
「爸。」
「別說了。」藍問天輕聲道,「萬家就他這麼個寶貝兒子,以後是要繼承萬家家業的,惹他不值得。」
「可也不能由著他這麼胡說吧。」
簡直太氣人了。
藍問天沒再多說什麼,他們兩人直接離開了。
萬卿覺得格外諷刺,藍問天是覺得他是瞎子嗎?能看得上他那個蠢的要命的女兒?
……
安歌見過鳶之後,就去找了楚二爺,二爺還在醫院養傷,整個人都不怎麼有力。
「我問過了,他說凶手另有其人,不過他的確是被人買通,去暗殺許清婉的。」
「另有其人?」
楚二爺一僵,不是他背後的金主,又會是誰呢。
安歌點點頭︰「我信他。」
安歌這話算是率先堵住了楚二爺的疑問。
「既然你信他,那我也就不再去找他了。」楚二爺輕聲道,「他有說什麼嗎?那個偷襲他的人。」
安歌搖搖頭。
沒有任何線索。
但鳶是很出色的一個人,能那麼輕易把他制止住,又能把這件事情完成的很出色,現場沒有留下任何那個人的痕跡。
這一點很恐怖。
「好,謝謝你,小安歌,我自己會去查的。」
「許清婉怎麼死,不重要,凶手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算是解月兌了吧。」
安歌冷冷地道。
她凝眸。
「二叔需要什麼幫助,隨時來找我。」
「嗯。」楚二爺輕聲道,「到不用害怕我活不下去,其實沒了清婉,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嗯,我先走了。」
安歌沒有逗留,把消息告訴給了楚二爺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楚二爺愣了一下,本想著喊住安歌,可想起他們之間也沒什麼其他的話要說,不如就讓她走吧。
不是鳶。
那又會是誰呢。
楚二爺沒有思緒。
安歌回去之後,就收到許鶴齡被人狠狠揍了一頓,大出血,被送去醫院的消息。
她整個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一副茫然的樣子。
「這種人就是活該。」肖瑾嘟囔一聲,吐槽道。
安歌站在那兒,笑了︰「是啊,欠揍的很,揍一頓還是小事。」
肖瑾在那邊嘀嘀咕咕,安歌卻是盯著那畫面上的人看。
「也不知道是那位不知名的好漢,做了這樣的好事。」
是他。
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