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 唇槍舌戰

如果每一點目光是一顆星星,那麼此刻阿秋的身上,則是星河流轉。

恐懼慌亂的她四下看看,然後突然提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說︰「是下官與唐司賬串通一氣,設法侵吞庫銀。奈何事情敗露,她便將罪過甩給下官一人承擔!」

場面一時沸騰了!

我第一時間看向姑姑,她的細微表情中有「欣慰」二字。

覃鳳儀大聲申飭︰「肅靜!」

人群才安靜下來。

淑妃娘娘挑眉冷笑︰「哦?那顏司賬倒是說說,你們兩個將侵吞的庫銀,藏到哪里去了?」

阿秋從來沒有這麼堅強過,只見她不卑不亢的說︰「唐司賬為主謀,下官只是從犯。至于銀兩的去向,是她告訴下官,等設法換成了普通官銀後,再與下官分贓。」

淑妃咧著嘴角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唐司賬,你可有分辨?」

唐司賬快速點頭︰「有有有!這顏阿秋純屬是污蔑攀咬下官!事到如今,下官也不得不說了,自從庫銀出了問題,下官亦上書至了宮正司。因此,司正大人已暗中偵查此事良久,據聞,已查得了消息。」

淑妃點頭︰「楊司正何在?」

然後人群中出列了一個,穿著板板正正的正綠色袍服,跪地道︰「下官在。啟淑妃娘娘,唐司賬所言不虛,經下官著人查訪,在東市天芙樓的一間上房內,搜出了五百六十兩白銀。」

「白銀上皆鏨刻著「少府監制」字樣,由此看來,這應是內官局短缺的五百六十兩庫銀了。」

我嗤笑又擔心,真是扯線頭一般啊。看似不起眼的開頭,如今已扯出了一個大窟窿。

林作司開口︰「那這天芙樓與顏司賬是何關系?為何庫銀在天芙樓被查獲?」

她發問時機總是恰到好處。

楊司正的眼珠在低垂的眼皮下動了動,有備而來的說道︰「經金吾衛來報,這天芙樓和顏司賬並沒有關系。但——,與蘇內司有所牽連。」

該來的還是來了,終于點題了!

但我之前通過薛莫之口提前知道了此事並呈報給了姑姑,她應該有所防備吧!

與此同時,我的腦中已電光火石,飛速思考著該怎麼樣救姑姑……

淑妃以驚訝的語氣斥道︰「大膽!堂堂一品內司大人,豈容得你毀謗!」

那楊司正說道︰「下官不敢。事情踫巧,宮正司中接到了一箋密函,上面檢舉了另一件丑事。因此,這才查到了天芙樓!不曾料想,竟無意扯出了庫銀之案。」

林作司厲聲︰「是何丑事?莫要吞吞吐吐!」

楊司正頓了頓,似乎有所遲疑,但還是下定了決心說道︰「密函在此,請淑妃娘娘,諸位大人們親覽。」

宮女將她從懷中掏出的信箋呈給了淑妃。

淑妃掃了幾眼,便將信遞給了姑姑,玩味著姑姑的神情道︰「蘇內司,你來看看?」

姑姑雙手接過,沉著臉看完信後,起身跪在了淑妃身邊。

我見姑姑一下跪,便帶著淚珠子恨恨的咬緊了牙齒,恨不得沖上前去把她們幾個當糖人嚼了!

姑姑蹙眉說︰「淑妃娘娘,請容臣慢慢分辨。」

淑妃馬上去扶姑姑,假笑道︰「蘇內司不必如此,站起來說。」

然後話鋒一轉︰「不過,今日若你不能自證清白,本宮治下,也斷然容不得擅權妄為者處在如此高位!」

姑姑听命站起身,反問楊司正道︰「查獲的銀兩何在?不妨當庭對質。」

楊司正遂命人將那兩大箱銀子抬了上來,一掀蓋子,明晃晃的雪花銀!

姑姑高聲道︰「既然意指是從本官于天芙居的房內查出了這批銀兩,那麼是否為少府所制,尚需驗證。」

「來人,宣二位少府丞。」

我心中一喜,姑姑果然有所防備。

少府丞該是一早就候著了,極快的來到庭前,按吩咐對銀兩查驗。

逐一祥查,細致之極。並將驗過的銀子,分兩堆擱置。眾人皆不明所以。

驗畢了,少府丞之一行禮道︰「啟稟淑妃娘娘,內司大人。這五百六十兩當中,有三百兩著實為少府所制。另二百六十兩,是為贗品。」

人群又開始低聲的哄鬧討論。

姑姑點頭︰「二位暫請歇息。」

然後轉身對淑妃說︰「娘娘,這二百六十兩贗品,本是內官局退還給少府的那一批。原是臣為了追查庫銀之案,從少府特意調出的。不成想,竟誤打誤撞,被金吾衛搜了去。」

淑妃,林作司,楊司正,唐司賬。她們的臉色有些變了,不若剛才那般洋洋得意。

淑妃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那麼剩余的三百兩呢?蘇內司有何解釋。」

姑姑敞亮說道︰「其余三百兩,確實是臣從賬房支出的,也的確是為了采購凍瘡膏所用。」

「只不過臣因為告假休沐,逾了些時日,耽誤賬房拿到收條。許是因此,便誤認為是臣貪污了這批庫銀。」

姑姑抬頭︰「來人,將儲在物料房內的藥膏悉數搬出。」

原來,從孤女嶺村帶回的凝膚膏是填這個窟窿的……

淑妃的雙眉已歪擰,瞧著一大堆白瓷盒裝的膏子,輕咬著牙拿了一個檢查著。

姑姑補充道︰「稟娘娘,此藥名為「凝膚膏」,配料稀有,藥效甚佳。除了治療凍瘡,亦對瘡癤,紅傷口有效。傷處以它涂抹,沾生水也少感染潰瘍。」

林作司開始陪著笑︰「啊這……大人真是細致入微啊,為宮女們采購個藥膏子也是這般用心周全。」

淑妃將手中那只瓷盒擱回了托盤。

姑姑吩咐︰「先撤下去。待散了會,分發給各宮掌事。」

「是,大人。」搬著大盒小盒的宮女們齊聲答道。

淑妃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阿秋︰「蘇內司,為何顏阿秋的回答,口徑與你並不一致?」

姑姑答︰「這孩子並不適合這份差使,做起來百般為難。因此賬房出了錯,又遇今日這情況,只怕是一時急不擇言。待散了會,臣便撤了她的職,定將好生懲處。」

呼————

我心中直嘆,原來姑姑完全清楚阿秋跟算賬不對付。

從把阿秋調進賬房到現在,姑姑這是又下了多大一盤棋啊……

這個節骨眼,有宦官小跑著近前來報︰「啟稟淑妃娘娘,三品誥命夫人「謝張氏」求見。」

謝添將軍的夫人來了……

淑妃眉頭一抖,帶上訝異︰「宣。」

然後那一身禮服,穿戴整齊的誥命夫人端雅而來,飄飄下拜︰「淑妃娘娘萬福,臣婦給您請安了。」

淑妃問︰「謝夫人,怎麼這個時候進宮了,可是有急事?」

謝夫人落落大方︰「娘娘,臣婦確有急事。近日來耳聞一些雜音,說是蘇內司與家夫關系密切,時常共同出入天芙樓私會。」

淑妃臉上帶了笑︰「原來夫人也听說了,今日可是來叫本宮與你做主的?」

謝夫人禮貌笑笑︰「娘娘誤會了。此事攸關家夫聲譽,臣婦是特意前來澄清的。」

「蘇內司與家夫,打垂髫小兒之時就相熟。二人從來都是友人關系,可謂異姓兄妹。」

「至于二人緣何同行出入天芙樓,此乃因為,天芙樓背後的東家,實為我夫婦二人與蘇內司。」

「這……」,人群紛紛交頭接耳,圈椅上的人也是面面相覷。

謝夫人接著說道︰「臣婦不善經營,一直以來,皆由家夫與蘇內司主事打理。這如今,看管自家生意倒還招來了閑話,倒叫臣婦不知公道何在了!」

楊司正問道︰「謝夫人,下官查詢過,天芙樓于衙門的備案,填寫的可並不是幾位的名諱啊!」

謝夫人笑道︰「這位大人許是宮里呆的久了,外頭的情況知的少些。這官宦人家做買賣,明面上的掌櫃皆是親信,管家,親戚等。一是免得走露風聲,叫客官們覺得店大欺客,二是為了避些口舌麻煩。」

「名雖未登記。但地契,房契上,都有著我夫婦與蘇大人的「私章」。各位還需驗證一番嗎?」

說著話,謝夫人便從袖中掏出契紙來。

淑妃的臉面早就掛不住了,只見她冷嗦嗦說道︰「罷了!原來只是誤會一場。」

姑姑面有嘲色︰「娘娘,臣的清白可證得了?」

淑妃點頭,伸手去牽姑姑的手︰「蘇內司,本宮也是維紀心切,今日委屈你了。」

林作司又變了臉,對著階下呵斥道︰「楊司正,唐司賬,你們好大的膽!事情未查清楚,就敢責難于蘇大人!」

唐司賬已然頹了,叩首在地,口中大呼冤枉。

姑姑肅然道︰「冤枉?今日誣陷本官之事,庫銀貪瀆之事,唐司賬之責,可謂是抵死難逃了!」

姑姑話音剛落,一隊宦官列隊而來,手里皆捧著大大小小的布袋。

為首的近前來告︰「啟蘇內司,奴才們于兩刻鐘前,在唐司賬的房內,搜查出了大大小小五個袋子。打開一看,足足二百六十兩。」

「已盡悉驗過,皆是少府監制!」

姑姑轉身對淑妃行揖禮道︰「娘娘,最後短缺的二百六十兩,臣已尋得了。」

淑妃盯著唐司賬,咬著牙,搖了搖頭。

地上的她手腳並用爬上前來,「   」向淑妃磕著頭︰「娘娘救我!娘娘救我!下官沒有,銀子不是我藏的!」

淑妃臉色陰晴不定,唰的站起身︰「蘇內司,既已水落石出,這如何懲辦,自有你秉公處理。本宮全權交給你了。回宮!」

唐司賬開始嚎叫︰「娘娘!您不能不管我啊!娘娘!!」

淑妃甩袖走了兩步,見謝夫人在一側,勉強帶上笑︰「謝夫人許久未見,既然今日入了宮,那便承香殿小敘一番吧?

謝夫人溫婉答道︰「恭敬不如從命。」

于是,此二人先行退場。

今日這淑妃,可謂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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