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不祥征兆

前度胊衍國對西北邊境的侵犯,至今已經鏖戰近兩月。

借著北邊連天雪災內憂之際,大肆搜刮邊民的家產財物,而今又欲攻破城池,侵佔邊塞要城。

敵方的騎兵太過于剽悍,極善戰伐,數次對陣,我南周朝的步兵可謂節節失利,潰不成軍。

暫無對策之下,河西節度使只得領兵退轉據守,緊閉城門拒不出戰。一做緩兵之計,二可耗敵糧草。

當所有的女子,包括我在內,都未將前朝之事略縈心上時,烏昭容卻繪制了一套兵器樣圖,呈給皇上御覽。

兵器名曰「陌刀。」

身長九尺,頂端尖銳,像是長矛與長刀的結合。言而總之,上砍人頭,下削馬腿,極其適合步兵使用。且因其長度,可挺在身前,遇有騎兵,更宜直刺而入。

皇上與一眾將軍細細品評此兵器後,大喜過望,當即敕令工部督造二十柄,先行試練。若堪大用,再行投放到前方戰線去。

如是看來,這皇後以下,四妃之一的賢妃之位,烏昭容指日可待了。

對位分之爭介懷的,首當其沖便令人想起皇後和許昭儀,這二人也是忙亂,要對付的人可謂是應接不暇。

然而每當前去昭慶殿送「霄水丸」時,看到最多的是皇後對自己身形日漸消瘦的迷戀,流連鏡前,瞧著她近日來格外精美的妝容發髻,這人一旦有了希望啊,精氣神兒就全提上來了,便不似之前那麼破罐子破摔。

說白了,對比別人,胖還是胖的。可是比量著她之前,不可不謂大相徑庭。

很多時候,女人的心中都只能裝得下一件事,是不是現在滿心都是對美麗的向往,就可以忘記爭斗?

瞧著她攬鏡自顧的模樣,我突然生出了一種希求,「你我都停手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止戰停戈,你已是皇後,自此好好生活不好嗎?

然而她的一句話,又使我快速的清醒︰「凡女史,你近來為本宮操持,功勞甚巨,更是費心。不如本宮安排一個助手于你,替你制藥,也好替你減緩勞累。」

我行禮謝恩︰「為皇後娘娘做事,小臣不敢忝居功勞。過了元宵節,青鸞宮便有一事需要小臣來忙,娘娘既然有意為臣分憂,便在那個時候安排下來吧!」

我的回答,使她滿意的笑了。

而我的心中,則是嘲諷的冷笑。

淑妃娘娘托人給我送來了一盤香辣鹵鴨頭!

那個送貨的姐姐溫溫柔柔,說話慢條斯理︰「小兔姑娘,娘娘特意交待了,不叫用官稱,沒得顯拘謹。今日咱們宮里制了這川蜀味道的鴨頭,平素里大公主最是愛吃,裝盒的時候,淑妃娘娘竟偏偏想起姑娘了,說是覺得姑娘跟公主有幾分相似。娘娘便揣摩著,也給姑娘送來一份,沒準試了也喜歡吶。」

這一長串如同繞口令般,要知道,我和淑妃娘娘到現在為止,只不過是「點頭之交」呀……

那位頗為面善的姐姐一手一個食盒,伸到了我的面前︰「喏,兩個一樣,姑娘挑一個吧。」

我忙著道謝,然後選了左邊的。

她笑著與我點頭︰「小兔姑娘,那我先走了,還要去趟公主院呢,得了閑來承香殿敘敘話也好。」

「姐姐慢走,托姐姐替我答謝淑妃娘娘的心意。」

對于半生不熟之人,禮貌客氣總不會錯。

我提著食盒坐到了青鸞宮的院中石桌凳上,打開盒蓋,肉香滾滾,愈發撲鼻。

只是眼瞅著這一大盤香噴噴的鴨頭有點不知所措。

吃?不吃?

有毒?沒毒?

想吃嗎?想。

敢吃嗎?這……

嬴牙湊了過來︰「我早就跟底下那幫崽子們說過,論人緣,小兔當得第一。」

我拍他腦袋︰「你也來打趣我!」

嬴牙嘬著牙花子︰「這淑妃娘娘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我的口水已經快要滴下來了︰「嬴牙,你先說這能不能吃吧!」

「哼,看我的!」

說罷他徒手拿了一個,竟然囫圇吞棗的擱進嘴里大嚼起來!

「呀嘿,小嬴牙,倒不知道原來你挺膽大啊。」

他嘰里咕嚕吐出了幾根骨頭,意猶未盡咂了咂舌︰「真好吃!我看你也是被她們整的草木皆兵了。剛才我在一邊瞧著呢,放心吃吧!再說了,誰害人會這麼明目張膽。」

我點頭︰「嗯嗯,說的有理。」

然後便也對那還帶著飽滿鴨舌的鹵鴨頭風卷殘雲起來。

就在快吃完的時候,冷不丁一根尖利的小骨頭直扎進了我的上顎,我忍痛急忙將它拔下。瞧著尖刺上的血跡,和口中涌起的血腥味,痛楚的把人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剛才的美味之旅瞬息乍變成此刻吐出的血唾沫,我的心中生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不知是隻果有恙,還是李成蘊今夜——也就是大年初八夜里的計劃有誤,一時間我只能試圖阻止踫踫運氣。

奈何我圍著皇城城牆找了一大圈,包括羽林衛輪休之所也都試著一一找過,今日竟然就是尋不見人,連問其同值也都話不知去向。

正當我準備調轉身來找蘇姑姑稟告事由之時,卻在路上撞見了花把勢的女兒,水司斯。

她關切的詢問道︰「凡女史小大人,您這麼著急是怎麼了?」

我瞧著眼前這個明艷又頗顯稚女敕的小姑娘,想起她亦算與李成蘊交好,女兒心意我也明了,不至于迫害于他,便小聲問道︰「水姑娘今日內若見到右驍衛,就替我轉告三個字‘恐生變’,切記!」

我將手拍在她的肩上,以示鄭重。

她點頭如撥浪鼓︰「凡大人放心,婢子若見到右驍衛大人,定當轉告。」

我記下了她此刻水光瀅瀅的眼楮,重重一點頭便拔腿走了。

然而之後,蘇姑姑卻也兩大殿中與寢院中,都找尋不到。

今天是約好了集體消失?

一時間我心中無名火起,真想把以皇帝為首的左相一流全部批評一遍,既然安排我為你們效力,為什麼不給我配備相應的人手信史呢?究竟是誰不信任誰!

……

時下我已然奔走的渾身是汗,大口喘著氣癱坐在清明渠旁,先吹吹風,打算等汗落了,再去找隻果。

然而事情巧便巧在,眼前澄澈見底的淺渠水上竟漂著一個荷包,我便順著它往低處流去的方向,緊趕幾步,試圖把荷包打撈起來。

水流湍急,它到底走遠了。

然而卻因此瞄見,前方渠邊幾株枯黃的花樹中,露出半個人的身影。

瞧著那身尚宮局制服和體態,隱隱約約我感覺像是隻果,便往近處湊了湊,于是听見有兩個人說話。

「梁女史,那新鮮的東瀛海貨即將運往膳房百小治那里,三日內,便可開始著手行事了。」

鹿呦鳴的聲音!

雖然我只和他見過一面,但是我記得他那清秀的聲音。

「鹿公公,事要做成了,那許諾好的事情,可要兌現吶。」

鹿呦鳴微微一笑︰「梁女史總是這樣子說話,倒真和咱們不像齊心協力之人啊。」

隻果有些結巴︰「不不,小臣不是這個意思,還請主上放心,定當全力以赴。」

樹叢中閃過一道白影兒,鹿呦鳴甩了一把拂塵,那是公公內侍們,常有的動作。就像甩出了自己的不滿情緒,暢快說道︰「誒誒,這樣說話,不就對了。那我先回了,你仍然留意畫在你門上的記號,若有出現,按約定會面。」

隻果竟在他邁步離開之時施了揖禮,到底品級無差甚幾,竟不知她為何如此唯唯諾諾。

她也如釋重負般,長吁一口氣,搖了搖脖頸,從我眼前的這一面,扒開花樹叢,邁了出來。

我抱著手臂準備要捉她。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一抬頭,與我四目相對之時,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我脆利的發問︰「謀劃什麼呢?」

她咬緊牙關,不欲作答的樣子,然後猛吸一口氣,轉身便跑。

跑?

我讓你跑!

隻果還能跑得過兔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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