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六 玉宅話事

轉過天來,我帶上尖尖雞隨外婆回了蘇府。

外婆心事落地,回來就開始張羅舅舅的大婚。皇上亦示意,喜事宜早不宜遲。三向既無異議,納彩問名三媒六聘便會辦的順順當當,月底迎親不過是順水流舟風送力。

隔壁晉王府也在忙碌,單是新調撥過來的侍女宦官,就烏泱泱排了半條巷子。

我騎馬經過時,看見孔香香在刺眼的太陽地兒里忙著張羅,一張臉曬的通紅,汗水已浸透了羅衫。

不容易呀,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的前程奔赴。

來在我的玉宅,剛進大門便聞其聲,眼前一堆小不點列著四方隊形,正在玉立的帶領下練拳。

各個白衣藍褲整整齊齊,干淨如雲。

見我了,小雲朵們開始嘰喳︰「玉娘子,玉娘子回來了!」

玉立冷面訓話道︰「我上回怎麼教你們的,見了玉娘子該怎樣問好?」

然後她們馬上反應過來,齊刷刷的行了萬福禮︰「玉娘子安好。」

「嗯~,不錯,玉立師傅教導有方。」

玉立靦腆一笑︰「既然做事,便要做好。」

我對著孩子們大聲說道︰「兩天沒見你們了,在新家吃得慣住的慣嗎?」

「慣——!」

童聲一片淹沒了我,幾個小點的還踮腳蹦著。這種感覺好極了,躲進小院成一統,簡直是山大王嘛!

我親和又不失威嚴︰「行,哪個若有困難了,有心事了,要對你們的三個師傅說喔。好啦,日頭正毒,允許你們休息一刻鐘。」

「好!謝謝玉娘子。」

玉立警示道︰「老規矩,听見小鼓聲就集合。好,散了。」

她們听話的一拘禮,這才跑到蔭涼處玩了。

婆子搬來藤椅案幾,端上冰水涼果,我這才在東廂廊下坐下。

壁青從上房出來,幾步躍到我的面前︰「玉娘子,前屋收拾妥了,可作為書堂。可,真的有必要教她們讀書寫字?」

我莞爾一笑︰「培養左右親信,自然是會的越多越好。這十五個,還不知道最後能出幾個呢。」

斑鳩邪笑著︰「要采取淘汰制嗎?每季度篩下來一到兩個,好給良駒緊緊弦兒,更免得害群之馬傳染壞毛病。」

玉立側目︰「那淘汰的孩子怎麼辦?咱們玉宅定要是保密的,不好再賣給下一家。」

斑鳩一咧嘴︰「宰了唄。」

玉立急赤白臉︰「你真是殘忍!」

「你才是婦人之仁。」斑鳩與她杠了起來。

我陷入了思考︰「玉立,你既然反對,就說說你的看法。」

她垂了垂眼皮︰「我覺得,人總有長處。若習武方面不佳,總有別的能行,人盡其才是最好的。」

壁青哈哈一笑︰「小玉立的話倒與我的看法一致,誰說特使一定得是個高手呢……有時候啊,最不起眼最平庸的,反而最大用處。」

我點頭︰「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這育人和用人啊,學問多著呢,我等也要試煉模索。」

壁青一抬下巴︰「您瞧,別看她們現在都是八九歲的小孩,其實個性已然跟明顯了。」

我抬首望去,孩子們已三三五五扎成了堆,也有幾個愛自己玩的,稚女敕的表面下,一舉一動皆是內心的映射。

斑鳩沉聲道︰「您可別覺得我心狠,該狠的時候縱不得。這里頭有兩個啊,該挨頓收拾了。」

我噗嗤一笑︰「你是說把別人當馬騎的那個吧,還有誰?」

「還有那個被騎的。」

「呵呵斑鳩,真有你的。是啊,被騎那個要麼過分懦弱,要麼過分大度,這兩點都要不得。不過,再等等,先安靜觀察她們能發展成什麼樣,再看如何處理吧。」

話月兌了口,我才發現我得了皇後的真傳。好吧,我承認她的手段著實有可取之處。

玉立微微蹙眉︰「玉娘子,雖說膿瘡爛到根挖才徹底,可要是它爛到骨頭呢?」

我淺笑︰「爛骨頭的可是極少數。自然了,能治的治,不好治的用力治,治不了的,交給斑鳩就好了。」

幾人哈哈笑了,壁青打趣道︰「斑鳩是惡人,外號鬼見愁,對付個把小鬼不在話下,是不是呀斑鳩?」

斑鳩一呲他的虎牙︰「去你女乃女乃個腿兒的!」

笑罷了,我放下茶杯︰「行了,情況很不錯。至于孩子們的學業,就每個月一考評,你們安排著。繼續習練吧,我先回了。」

玉立敲起小鼓集合了孩子,壁青把我送出門外︰「小娘子,薛阿郎今兒一早來了信,是寄到金玉城的。」

我半分自言自語︰「薛莫啊,許久不見,在蘭羌是躲舒服了。」

「躲?他不是出外差了麼。」

「信上說了什麼?」

「署名叫您收的,並未拆封,您自己看吧。」

「妥。」

我拿來信封,面帶哂笑的拆開來,但見字字句句清楚的寫到,經查,我爹爹的死與換回晉王回朝有關。但其所以然,信上未表。

我心里發恨,薛莫,你的話我還能信幾分!

我打馬回了凡府,家中的面貌平靜有序了下來。

遠遠瞧見女乃女乃坐在堂屋抱著她的小孫兒,得著最大的慰藉。

我沒有先進屋,而是到門房找到了管家。

這老管家,出生入死的跟了爹爹一輩子。

「南叔,我有事問你。」

「小姐,您問。」

「爹爹他,可有跟西突厥有任何的關系?」

南叔身子震了一下,緩緩出了一口氣,陷進了回憶里︰「老爺他啊,咳,其實更準確的說,是你翁翁,當年的武德王跟西突厥有那麼些斬不斷的關系。」

「到底什麼關系?」

南叔緊緊閉了閉眼︰「小姐啊,原本你不問,我是打算這輩子不再提此事的。」

我握緊了他的手腕︰「南叔,你說吧。既然我問了,這該是天意吧。」

「是,是天意。」

他眼含星辰,口氣鄭重的說道︰「當年突厥七姓內亂,你翁翁身為處月部的可汗,身受阿史那部、哥舒部的圍剿,戰敗之後帶領僅有的部下逃出草原,投靠了太祖皇帝。」

我雙眼圓睜︰「處月部?難道我是突厥人?」

南叔輕輕點頭︰「是,你是突厥人,咱們都是突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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