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灕灕看向葉守炫，心髒突然刺痛了一下。
葉守炫很難過。
如果不是眸底那一層霧氣擋住了他的情緒，他的難過大概會像洪流一樣傾瀉|出來。
一對上她的目光，葉守炫就移開視線，應該是想掩飾自己的情緒。
但是，她都看見了，她也能理解。
換誰不難過呢？
自己日夜牽掛的、聯系不上的人，就在距離自己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卻沒有聯系他。
她明知道，他沒有辦法主動聯系上她。
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他們在彼此心中都是有分量的。
但是這一刻，他知道他高估了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地位。
看見陳雪莉好好的，他當然是放心了。但是這份安心，無法抵擋失落帶來的難過。
江灕灕不停地思考，這種時候，她該怎麼做？
如果她不做點什麼，按照陳雪莉和葉守炫的個性，他們可能會有隔閡。
這跟他們想象的結果不一樣，也是他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雪莉，我們很擔心你。」江灕灕強調道，「你離開之後，我們沒有一天不擔心你，沒有一天不盼著你回來。」
陳雪莉偷偷瞄了葉守炫一眼，只看得到他線條冷峻、神色冷漠的側臉。
千言萬語涌上她的嘴邊，但她最後能說的，只有「對不起」三個字。
江灕灕被氣笑了，又說︰「雪莉，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道歉。我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到了這里之後，你應該是自由的了，為什麼不聯系我們？」
好像只有說出真相，才能解開誤會了。
「大概四十天之前，我才結束了任務。」陳雪莉深吸了一口氣，「任務的最後，我受了傷，二十天之前被送到這里休養。」
所以，她在這里呆了二十天了。
江灕灕驚訝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不對，她現在應該關心陳雪莉的傷勢。
葉守炫已經月兌口問道︰「你受傷了？傷到了哪里？現在都恢復了？」
陳雪莉抬頭，看向葉守炫，一下子望進了他的眼楮里。
他的問題太多了，完全暴露了他的擔憂和焦慮，以至于她都不急著回答他的問題，更想好好看清楚他現在的樣子。
葉守炫也看著陳雪莉，一秒鐘都不移開目光，等著她的答案。
他們視線相接的地方，說不上火花四射，但絕對稱得上深情款款。
江灕灕突然意識到，她變得多余了。
她甚至不應該有什麼退場儀式，默默地就消失了。
接下來的問題，交給葉守炫和陳雪莉自己解決就好。
她回去看戲——啊，不是——她的意思是，她回去當一個吃瓜群眾就好。
回到宿舍，江灕灕突然發現大家都在，而且都聚集在窗邊看著訓練場。
她明白了，大家都想吃葉守炫的瓜。
大家實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江律師，葉經理和那個女兵是什麼關系啊？」
「難道她就是葉經理的意中人？」
「如果葉經理喜歡這種類型……別人，怎麼跟那個女孩子競爭啊？」江灕灕只是笑笑，沒有回答大家的問題，「你們看下去就知道了。」
大家點點頭，給江灕灕讓出來一個位置，帶著她一起吃瓜。
「哎……」江灕灕想起什麼，又退出來，「我去找一下這里的老板。」
「江律師，你去找老營長干什麼？」其他人很好奇。
「問他一點事情。」江灕灕說著已經溜到了門口，「你們盯著，我很快回來。」
「好 ！」
無數雙眼楮，聚焦在訓練場的兩個人身上。
外面的訓練場上，初夏的陽光下，只剩下葉守炫和陳雪莉面對面站著。
葉守炫目光如炬，顯然是有很多話想說，但是陳雪莉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陳雪莉根本扛不住葉守炫的目光，「咳」了聲，說︰「我好了。」
「你根本沒打算回去找我們。」葉守炫一針見血地說，「所以，如果你真的好了，你就應該回部隊。」
「……」
「我要听實話！」
葉守炫語氣很重，陳雪莉被嚇了一跳，只能老老實實地說︰「部隊領導讓我再休養一段時間，沒批準我回去。」
「這只能說明你傷得很重！」
葉守炫的語氣變得和目光一樣復雜。
他當然是生氣的，但同時也很擔心，或者說心疼。
陳雪莉受了重傷，但他們沒有人知道，漫長的恢復期，是她自己硬生生熬過來的。
又被一語中的，陳雪莉無從辯駁，只好把目光移向別處。
她不回去找季慎之，也不聯系葉守炫，還有另一個原因——
這次的重傷讓她明白過來，意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降臨在她身上。
誰都說不準，也許哪次出任務，她就有去無回了。
這一次能回來，她現在還能站在葉守炫面前，純粹是因為她命大，在鬼門關前撿回了一條命。
葉守炫的工作性質，還有他的生存之道，跟她完全不同。
他只需要在繁華的市中心，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在溫度恆定的辦公室里揮斥方遒就好。
她呢？
時不時就要面對世界的黑暗面，以及一些極端分子。
如果她和江灕灕他們做朋友，和葉守炫走到一起，他們就時時刻刻都需要為她擔憂。
做朋友或許沒事，但是葉守炫大可不必這樣。
葉守炫大可以找一個跟他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擁有穩穩的幸福。
兩個人走到一起，不僅是要互相喜歡、互相欣賞，合適也很重要。
賀叔說的沒有錯，部隊里的人最適合她。
現在，她就要讓葉守炫意識到這一點。
「是挺嚴重的。如果不是我命大，你們早就得知我犧牲的消息了。」陳雪莉後退了一步，「葉守炫，其實，我們的生活……」
接下來，陳雪莉準備說的，無非就是一些嚇唬葉守炫的話。
比如，其實她很危險，隨時都會犧牲。比如他們的生活是不一樣的，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比如他們根本不應該有超過朋友的感情，因為他們不合適。
但是，葉守炫關注的重點，跟她根本不一樣。
「你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葉守炫打斷陳雪莉的話，盯著她問。
「我……」
陳雪莉怔了一下。
哎，這種被人熱切地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啊。
不過，心理學常識告訴她，一旦接受和習慣了某個人的關心，就會產生依賴。
她不能對葉守炫產生依賴，于是強調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你應該關注的也不是這個。」
「少廢話。」葉守炫一把拉起陳雪莉的手，「跟我走。」
「你……」陳雪莉懵了，「你帶我去哪兒？」
「醫院！」
葉守炫拖著陳雪莉就要往外走。
陳雪莉雖然是擅長進攻的特種兵，但她不擅長防守，再加上葉守炫是男的，力量方面天生就有優勢，她差點就要被葉守炫拖走了。
「哇！」在宿舍里面圍觀的眾人發出感嘆，「葉經理好man啊，男友力爆棚了！」
「葉經理如果走霸道總裁的路線，也是可以的吧！」
「當然！葉經理簡直就是為了這條路而生的。」
外面，陳雪莉一個恍神，差點就被葉守炫拖走了。
還好她及時穩住了自己，說︰「我現在沒事了，你沒看見我都當教官了嗎？」
「……」
葉守炫置若罔聞。
他猜也知道，陳雪莉是在逞強。
「葉守炫！那件事，你還沒跟我解釋呢。」陳雪莉不得已使出大招，「你先跟我解釋清楚，你跟女孩子摟摟抱抱是怎麼回事？你不要以為我忘記了，我告訴你，哪怕是我重傷倒下來那一刻，我想的也還是你和辦公室里的美女摟摟抱抱的畫面！」
葉守炫就像被什麼擊中了。
他雖然沒有再拖陳雪莉，但也沒有松開她，反而攥得更緊了。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竟然讓陳雪莉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種時候，他選擇攥緊她的手，是能夠說明一些事情的。
陳雪莉看看葉守炫的手，隨後看向葉守炫，示意她等他解釋。
「她主動貼上來的。」葉守炫言簡意賅地說，「不管你信不信，就是那麼巧——她剛坐到我腿上，我還沒來得及推開她，你就推開門進來了。我要跟你解釋的時候，你已經走了，並且徹底失聯。」
「現在呢？」陳雪莉問。
「現在我在跟你解釋啊。」葉守炫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陳雪莉問的是那個女孩子的現狀，接著說，「她被我炒魷魚了，還鬧出了一點風波。不信的話，你上網搜索一下，當時好像還上了熱搜來著。」
陳雪莉點點頭，「好，你先松開我。」
「……」
葉守炫一臉懷疑地看著陳雪莉，好像生怕自己一松開手，陳雪莉就會從他的眼前憑空消失一樣。
「我不走，我就搜一下新聞。」陳雪莉說，「你不要一臉不信的表情。就算我是特種部隊的，我歸根結底也還是一個女孩子，好奇心跟世界上任何一個女孩都是一樣的。」
「……」
葉守炫半信半疑，但最終，她心中的天平還是偏向了信任那一邊，松開陳雪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