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戲終妝卸

隨著前者話音落下,遲海鋒舉著易拉罐的手頓在了半空中。視線越過罐體鋁制的邊緣,和對方交匯在了一起,瞳孔中流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

「我說魚哥,這有些不合適吧?」

「哦?什麼不合適?」魚謙反問道

「這個這個,雖說我們哥倆湊到一起,聊案子很正常。不過你剛剛說的這個…」遲海鋒咽下了口中啤酒道「這不是還沒完結的案子嗎?這不算泄密嗎?」

「這個嘛,我想應該不算吧。其實這個案子在專案組里,也沒什麼人負責的,是關注度很低的案子。再說這不是,和你聊這個案子嗎?」魚謙笑笑說道「和你這個當事人聊的話,應該不算泄密吧。」

「關注度很低,沒什麼人負責的案子嗎…」遲海鋒面色微怔,帶著幾分自嘲的訝異說道「原來是這樣嗎?我還以為,是個很重大的案子呢。」

「我原本也以為,是個很重要的案子。不成想在專案組里,根本就沒人關注。」魚謙叉著雙手道「正好你出院了,關于這個案子你也幫我分析分析。」

「分析什麼?」遲海鋒笑問道

「當晚你也在場,你說為什麼我們的行蹤會被那伙劫匪提前知曉啊。」

「哈哈哈,這有什麼好分析的啊,哈哈哈。」遲海鋒一拍前者的大腿,大笑著說道「當然是因為,我提前通知了他們啊。」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我說的嘛小柏不可能泄露我的計劃。」魚謙也跟著後者笑了起來。

兩人爽朗的大笑聲再次充斥了這件小小的一居室,響亮的笑聲交雜著幾絲蒼涼的悲音經久不歇,直笑得兩人眼角都流出了眼淚。驚的窗外歡叫的鳥兒住了口連連抖著翅膀,撲愣愣的向遠方飛走了。

半晌之後兩人終于止住了笑,也將情緒平復了下來。魚謙抹著眼角的液體,面色淡然的問道

「你早知道了?」

「從一開門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遲海鋒放下了易拉罐,從果盤中撿起了枚荔枝雙指用力一捏,半透明的晶瑩果肉從鮮紅色的果殼中爆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的?」

「唔…直覺?感覺?或者說預感?都差不多了,從十年前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位敲門拜訪我的客人了,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遲海鋒笑著說道「最後開門看到的會是魚哥你,怎麼說呢,這個世界還真是奇妙啊。」

「不過是魚哥你,總好過別人。這樣我也不用擔心,最後還能不能再見大家一面了。算上昨天劉局、王政委他們,我這次出院的時間還真卡的不錯呢。」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魚謙語氣平靜的問道「為什麼不走呢?」

「走?我嗎?去哪?」遲海鋒失笑道「我還能去哪里呢?」

「去國外,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他們總不至于,這點退路都不能給你安排吧?」魚謙的語氣漸漸激動起來「就算他們不替你安排,難道你自己就沒有辦法嗎?」

「也許他們能夠替我安排吧,我倒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遲海鋒搖了搖頭淡笑著說道「再說我從十年前就在等待這一天了,為什麼要跑呢?」

「為什麼?」魚謙痛心疾首的問道「老遲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嗎…是呀,我有時候也在想這是為什麼呢…」遲海鋒仰起頭來雙眼焦距遠遠的散發了出去,好像在凝望著遙遠的宇宙中不知明的發光體「可能這,就是宿命吧。」

「狗屁!」魚謙咬牙切齒的低吼道「你特麼少在這里給我打啞謎!」

「先打啞謎的,難道不是魚哥你嗎?」遲海鋒回過頭來嘿然笑道「你今天明明不是來探望我的,還裝模做樣的在我面前演戲。既然魚哥你覺得這樣比較好,我就陪你演下去嘍。不過我倒是更好奇,如果不是我反復逼你說出來,你還打算演到什麼時候呢?」

「我原本打算…」魚謙的神色黯淡下來,幽幽地說道「今天就當作來看望你出院,然後稍微聊聊就回專案組去。」

「你原本打算就這麼回去?」遲海鋒頗為驚訝的問道「你都知道我和那些東西…還打算放我走嗎?」

「我並不知道你和降臨派的人有所勾結,或者說直到剛剛你親口承認之前,我都還不能確定。」魚謙嘆了口氣道「我確實拿到了些情報,但還不能確定情報的真假。」

「那你就不怕我查覺到危險,直接跑路了嗎?」遲海鋒不解的問道

「我更怕知道真相…再說你跑了也無所謂。」魚謙淡淡的說道「我的搭檔和我說,你在整個事件中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抓不抓你沒什麼區別。」

「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嗎?」遲海鋒苦笑了兩聲道「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那個搭檔是誰,說話還真是不留情面啊。不過他說的也沒錯,我確實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不過就算如此,魚哥你不恨我嗎?」

「我恨你什麼?」魚謙反問道

「我和當年害了瑤瑤的人勾結,還泄露了你的行動計劃,並且從各個角度上來說。」遲海鋒聳聳肩道「我都算是個站到了人民對立面的壞人不是嘛?」

「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這麼多年了我很清楚。當年殘害瑤瑤的人,也都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了。至于那晚的計劃,既然你和降臨派有往來那麼你應該也很清楚,不管你有沒有泄露情報結果都不會有區別。說不定,還會更糟。」魚謙緩緩說道「其實事到如今,我只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

「為什麼?」魚謙再次問道「既然你知道那些人有多麼的危險,你為什麼會和他們勾結到一起?我從來不相信什麼宿命論,自己的人生難道不該自己去選擇嗎?」

「如果自己的人生可以自己去選擇,那該有多好啊。」遲海鋒輕笑一聲,語帶苦澀的說道「人生就像灘爛到他女乃女乃家的泥潭,所有人在被憋死前,都覺得自己能掙扎出去。可是實際上,從第一腳踏進去的時候,就沒有退路了。自己的選擇?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幻覺罷了。」

「明知道是泥潭,你還要踏進去嗎?」魚謙恨聲說道「老遲啊老遲,你為什麼就那麼糊涂呢?」

「不是明知道是泥潭,還要踏進去。而是踏進去了,才知道是泥潭啊。」遲海鋒看著後者幽幽的說道「魚哥,你不是想要知道我為什麼會和他們勾結到一起嗎?好,那我就告訴你。」

「…」當雙方放棄表演的時候,魚謙看著眼前突然變得有些陌生的老友,頓時感到陣陣徹骨的陰寒從腳後跟升起,一路直沖頭頂。

當遮蔽物被掀開,現實被赤果果的展現在面前之時,魚謙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的回避那個被自己逃避的真相了。眼前的男子此刻的身份,已經不單單是和自己共事十余年的戰友。他還是自己,乃至人類的敵人,S市降臨派瑣羅亞斯德教派分部的掛名祭司。

而他自己,則肩負著消滅這些危害世界的恐怖分子的宿命。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以這種立場去面對曾經親密的戰友。這種陌生而煎熬的精神痛楚,令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愈發感到悲涼。

看著前者夾雜著失望與糾結的眼神,遲海鋒下意識的垂下了眼瞼避過了前者的視線,輕聲說道「魚哥你剛剛說,當年殘害瑤瑤的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了,是誰告訴你的?」

「是我在專案組里的搭檔。」魚謙不明白後者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頓了頓問道「難道不是嗎?」

「他的這個消息,可靠嗎?」遲海鋒追問道

「應該可靠吧,十年前瑤瑤的案子最後,就是他處理的。而且在我看來,他並沒有在這點上欺騙我的必要。」魚謙沉吟片刻之後皺眉問道道「難道說你知道些不同的消息?當年對瑤瑤下手的人,還逍遙法外?」

「如果你的那個搭檔說的這麼肯定的話,那可能真的都被繩之以法了吧。」遲海鋒點點頭道「話說魚哥你應該也知道,我與之勾結的那個邪教,叫瑣羅亞斯德教派吧?」

魚謙點點頭回道「我知道。」

「那魚哥你應該也知道,當年就是這個教派的人在背後搗鬼,對瑤瑤下的手吧?」

「嗯,這些我都知道,所以。」見後者遲遲沒有進入主題,魚謙忍不住追問道「你究竟是怎麼,和他們勾結上的?」

「這個就要從十年前說起了。」遲海鋒斟酌了下言語,沉聲說道「當年根據嫂子的證詞,局里上下把S市翻了個底掉,都沒有找到有關那個教派一絲一毫的線索。最後局里迫不得已,也只能按照自殺結案了。之後魚哥你也,一直沒有放棄的調查了現在。」

「可實際上魚哥你知道嗎?雖然局里按照自殺結了瑤瑤的案子,但是當時局里上下其實沒有人相信,一個六歲的孩子會用如此離奇的方式自殺。當時憋著口氣想要將案子查清楚的,不止魚哥你自己。」遲海鋒指了指自己道「包括我在內,大家其實都一直沒有真正放下這個案子。」

「我知道…」魚謙長嘆道「你們嘴上都勸我放下過去,其實到頭來你們誰也沒放下。可那畢竟不是人類能做下的案子,光憑我們怎麼可能查出線索。」

「我們確實查不出線索,但是不代表線索不會找上門來。實際上,在那個案子結案不久之後,嫂子口中的那個教會的幕後組織者,就找到了我。」遲海鋒輕描淡寫之間,卻出口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你說什麼!」魚謙渾身一個激靈,急忙問道「你說染兒(魚謙妻子雲染的昵稱)說的那個教會組織者,找到了你?!」

「嗯,也正是那次會面讓我知道了,為什麼我們怎麼調查,都查不出絲毫的線索。」遲海鋒仿佛回憶起什麼十分恐怖的事情,臉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動著,下意識地浮現出了警戒之色「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是人類,那是頭魔鬼!」

「你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做什麼?」遲海鋒苦笑著說道「告訴你,然後看著發瘋的你去和魔鬼拼命嗎?」

「…」對此魚謙無言以對,他知道老友說的沒錯,如果當年遲海鋒告訴了自己,如無意外結果不過就是多搭上自己一條命而已。

抑制住激憤的情緒後,魚謙深深的吸了口氣,沉聲問道

「你口中的那個男人,是不是叫普羅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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