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相見歡 第七十九章 勾欄歌舞幾時休

作者︰湛青是條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小乙見那惡漢將門子打暈,闖入暖玉樓中,不由得心中大急。

他素日領著暖玉樓的例錢,此刻暖玉樓有難,他自不能袖手旁觀。但他也不是傻子,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這身三腳貓功夫,對付幾個街頭潑皮也很勉強,若是對上那惡漢,可能一招都撐不過去,就要被揍趴在地。

一人不行,那就搬救兵去!

他也在市井混了有些時日,知道好手不敵雙拳,雙拳不敵四手的道理,打不過人家,便搬救兵再來打過。此刻眼見這惡漢武藝高強,說不得,要去找大兄來幫忙了!

他心中計議已定,連忙往韓狗兒的窩棚跑去。此時此刻已經臨近黃昏,韓狗兒必然已經返家,若在白日里,還真不一定能找到他的所在。

果不其然,韓狗兒剛從東市回來。小乙急忙扯住他的衣袖,向他細細說明方才發生之事,請他為那暖玉樓出頭做主。

韓狗兒問明詳情,皺眉道︰「小乙,這事我便出面,又有什麼用處?那暖玉樓不在東市,不是我的地盤。剛才听你所說,那惡漢武藝高強,為兄雖比你強,但想來也不夠那人一只手打的。遇到這種上門惡客,還是讓那院子里自行對付罷,咱們便不摻和,也沒人說咱們什麼。」

小乙心中終是不爽,道︰「那暖玉樓向來對我等頗為親善,不曾少了我們例錢,今日更是給了一貫足錢,咱們便如此袖手旁觀,豈不是太不講情面?」

韓狗兒神色怪異地瞥了他一眼,突然道︰「小乙你該不會是瞧上樓里的哪位姐兒了吧?」

小乙滿面通紅,啐道︰「大兄從來沒個正經!我這不是拿人家手軟,想幫幫她們嘛!」

韓狗兒哈哈大笑,良久方說︰「小乙,你的為人也太忠厚實誠了些。行院人家給你例錢,只是盼著咱們不去攪擾她們罷了,哪里真的指望你去給她們擋災?也罷,既然你這麼想幫她們,那麼為兄便教你一個乖,你如此這般……」

小乙一听這個法子,不由得大驚失色,大搖其頭。那韓狗兒又說半晌,小乙才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飛一般地去了。

卻說那暖玉樓被一腳踹碎了門扇,那巨漢大踏步走進門來。幾個姐兒嚇的花容失色,尖叫逃開,巨漢卻似看到了什麼好玩的光景,只顧哈哈大笑。

那劉信先進得門來,正是志得意滿,欲要坐下吃酒玩樂,喊些姐兒作陪,沒料到還沒坐熱,就听門扇被人轟然踢開,不速之客突然駕臨,把他一腔的春意差點嚇到九霄雲外。

與他同來的那位胖大公子也嚇了一跳,但他是久慣風月場中之人,只低聲道︰「世子莫要理他,咱們快活咱們的。」

劉信這才回過神來。他听出那個巨漢有些西北口音,不似中原人士,不由得低聲罵道︰「不知道哪來的蠻子,竟在我長安城內如此囂張!」

那巨漢听力極好,頓時雙眉一豎,便要發作,不想突然之間二樓傳來一陣細碎腳步,夾雜著嬌媚的笑聲由遠及近,一位滿頭珠翠,艷光四射的麗人自樓梯上走下,一雙橫波媚眼直欲讓人酥到骨子里去。

「今兒大祭方畢,客人們怎麼都如此心急?」那美女輕啟朱唇,語聲嬌媚,「既然來了,何不坐下來,同飲一杯酒兒?」

那巨漢看到這位麗人,不由得呆了一呆,突然哈哈大笑道︰「听聞暖玉樓的姐兒們都是國色天香,艷壓群芳,沒想到這媽媽都如此美麗,怪不得能教出這許多麗人。」笑罷也不再與那公子計較,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堂上一張大桌。他身後跟著的青衣小廝默默走上前來,侍立在旁。

這美艷麗人便是樓內鴇母,人稱蒔媽媽的便是。這蒔媽媽先是走到那巨漢身前,斂衽一禮道︰「這位壯士有些面生,門子不知好歹,多有沖撞,妾身這便給壯士賠禮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這巨漢胡為在先,蒔媽媽卻反來道歉,登時巨漢便哈哈一笑,只道︰「好說。」

然後蒔媽媽又來到劉信等人桌前,對著那胖大公子道︰「韓公子多日不見,英姿更加豐神偉岸了。今日大駕光臨,還帶了東平王世子一並前來,暖玉樓真是蓬蓽生輝了。」

那韓公子見那蒔媽媽竟然記得他的姓氏,不由得感到大有面子。劉信听她一句話中連他也奉承在內,也覺通體舒泰,心中高興。

蒔媽媽轉過一圈,吩咐下面端上酒菜,自己也斟上一杯酒,嬌聲道︰「來我暖玉樓者皆是貴客,敝樓一定讓各位貴客滿意而歸!」說罷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見了這蒔媽媽如此周到有禮,只要是男人,便再也不會發作,于是兩邊也是斟上美酒,舉杯飲下。

那巨漢喝完酒,忽然眉頭一皺,咂舌道︰「這是什麼水酒,喝在嘴里要淡出個鳥來!快拿我的乳酒來!」

他身後那個小廝快手快腳,從腰間解下一個革囊,遞到他的手中。

巨漢拔開塞子,舉著革囊仰頭向天,咕咕幾大口,便將那一囊乳酒喝掉一半,緊接著還打了一個飽嗝,大叫「痛快」。

那韓公子見他飲得粗魯,不由得低聲哂道︰「果然是個蠻子。」

那巨漢听到,斜瞥了他一眼,剛要動怒,卻見兩位少女走上前來,斂衽行禮。

蒔媽媽笑道︰「客人且稍安勿躁,女兒們正在梳洗,我近日養了兩個婢子,雖然容貌不堪,在舞踏一道上頗有天賦,可否暫請客人一觀?」

眾人見這兩位少女都是只有十一二歲年紀,但眉眼頗為秀麗,最難得的是兩人相貌無二,竟是一對雙胞胎。

這樣的美女,蒔媽媽只道容貌不堪,那樓中紅牌卻有多麼好看?又听這二女要表演舞蹈,頓時都是大聲鼓噪叫好起來。

那巨漢雖然初時十分無禮,對蒔媽媽卻頗為客氣,招呼一聲道︰「媽媽來這里坐。」

那巨漢面相凶狠,十分駭人,但蒔媽媽卻落落大方,微笑坐在桌前。

此時兩位少女振袖欲舞,卻凝而不發,忽然只听樓上一聲穿雲裂帛的琴音直沖霄漢,兩位少女同時舞將起來,不僅舞姿曼妙,更難得的是動作一般無二,就像一個人一般,引得眾人大聲叫好。

那巨漢卻將視線轉向樓上,那二樓明軒之間,一位看不清面貌的女子正端坐琴台,十指如輪,彈奏的是大曲「月照溪」。這首大曲,一般是由三種樂器相和而成,除了長琴,更需箜篌、月琴相和。這女子一人一琴,竟獨自奏出「月照溪」,其技藝可謂出類拔萃。

「媽媽教得好女兒。」巨漢看著那女子,由衷贊嘆道。

蒔媽媽面帶笑容,柔聲道︰「客人真是風雅人物。我這女兒名喚金桂,曾師從李飛卿學琴,得客人謬贊,真是慚愧。」

李飛卿是武帝時大音樂家李延年的重孫,家學淵源,一手琴藝稱于世間,這蒔媽媽竟能舍得重金,請他教授女兒琴藝,無怪乎這金桂能作這般彈奏。

那巨漢又飲幾口乳酒,哈哈笑道︰「十年之前,長安城中還沒有媽媽這般人物,沒有暖玉樓這種神仙所在。」

蒔媽媽心中一凜,但面上笑容不變,道︰我這院子,也才開了八年,客人十年之前來過長安?」

那巨漢又是哈哈一笑,也不答話,只是繼續看舞听琴。

那廂韓公子看著兩位跳舞少女,面貌雖然青澀,但身子自有一番風流態度,輕紗做成的衣服下,雪白肌膚若隱若現,心中漸漸春意難耐,便低聲對那劉信道︰「這兩個雛兒雖不甚美,但小弟也將就要了。那樓上彈琴的,卻是暖玉樓的頭牌,色藝雙絕,換做金桂便是。世子萬不可錯過了。」

劉信出身王侯之家,自然也知這琴音的好處,一听這韓公子說法,不由得也是心中瘙癢,對那蒔媽媽道︰「媽媽,舞蹈也看得足了,便讓兩位女孩兒,並樓上金桂姑娘,來伴我等吃酒可否?」

請姑娘吃酒,便是要梳攏之意。蒔媽媽還未答話,猛听那巨漢哈哈一笑,道︰「空口白牙,便要請姑娘吃酒?」說罷從懷中掏出一鋌手指粗細,兩寸長短的金燦燦的赤金,放在蒔媽媽的面前,道,「我也請幾位姑娘來席上吃酒!」

蒔媽媽嬌笑一聲︰「客人們稍安勿躁,這樓里還有的是姑娘,不需如此爭競。」但說話間,衣袖拂過,金鋌已經不見。

那劉信一見己方落了下風,不由得怒道︰「有錢好了不起麼?」說著也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帛囊,看都不看,整個扔到蒔媽媽懷中。

蒔媽媽打開帛囊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驚,里面竟是三枚金質五銖。這種金錢,從不流入世面,蓋因這東西是皇宮大內賞賜臣下用的。拿出這金錢,卻是在以勢壓人了。

那巨漢撇了一眼,怒道︰「幾個金餅子,好了不起麼?拿來!」

他身後勢力的小廝一言不發,快手快腳地從背囊里叮叮當當捧出一把物事,交到巨漢手中。

眾人一看,頓時皆是吃了一驚,連那兩個跳舞少女都停下舞踏,呆呆觀看,偌大的樓堂之中,只有琴音依舊,淙淙不休。

那小廝手上捧的,竟是十余根金燦燦的金鋌,看那分量,怕不是有數斤之重!

只有蒔媽媽才注意到,那小廝的雙手細細長長,左手卻是缺了一個小手指。

巨漢一把抓過金鋌,哈哈笑道︰「媽媽讓姑娘們來此處陪酒,這些便給姑娘們買脂粉去!」說罷大手一揮,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些金鋌竟被他一掌全部拍入木質桌面,止余半截在外。

眾人看著那十余根金鋌齊齊整整插入桌面,卻沒發出半點聲音,不由得都是吃了一驚。這金子至軟至韌,就算以鐵錘敲擊,也只是變成金餅,怎麼能插入桌面?

這其實是一手高明的內勁功夫,但此處沒什麼武藝高手,巨漢露這一手,卻是演給瞎子看了。

那韓公子焦躁起來,不知深淺,終于忍不住開口罵道︰「兀那蠻子,你是定要與我們為難了麼?」

那巨漢臉色一變,也沒見他怎麼舉足抬手,那韓公子便覺眼前一暗,鐵塔般的巨漢便已來到他的身前。

韓公子心覺不妙,大駭欲呼,但一聲救命還未出嗓子眼,便覺臉上一陣劇痛,已被那人一巴掌扇飛出去,撞在壁上,生死不知。

那劉信自負智計多端,但哪里見過如此凶人?只嚇得全身酸軟,癱倒在地,口中只叫︰「打……打死人了!」

那巨漢身後的小廝快步走到那公子身前,伸出手指探探他的鼻息,輕聲道︰「還沒死,只是暈過去了。」

那巨漢回頭怒道︰「老子下手自有分寸,還用你他媽的管閑事?」

那小廝默然不語,低頭垂首退到一邊。

巨漢又回過頭來,瞪視著劉信,獰笑道︰「听說你是宗室皇親?在這院子里面,畢竟還要靠金子和拳頭說話!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那劉信幾乎要被嚇得尿了褲子,哭喪著臉連聲道︰「沒什麼話說,沒什麼話說!壯士請自便,自便!」

那巨漢冷笑一聲,便即回到桌前。正要繼續尋歡作樂,突然听見樓前響起雜沓的腳步聲響。

眾人愕然抬頭,只見十數名兵丁魚貫而入,將廳堂團團圍住,為首一人大聲喝道︰「京兆尹公干,都不許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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