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相見歡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丹闕繁繁天下事

作者︰湛青是條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尚書署始于秦時,大漢延續其制。

與尚衣、尚事、尚冠、尚席、尚浴等值司一般,尚書本來是少府的屬官,也就是皇室的秘書處,負責管理少府文書和傳達皇室的命令。

但到了孝成皇帝之時,隨著朝廷的政務越來越繁瑣,尚書的事務和權力日益龐大,便如相府、郡府一般開始實行分曹治事,置五曹尚書,分別是左民、客曹、屯兵、度支、選部,各曹以尚書令為首,又有左右尚書僕射,總攬執行天子之令、辦理天下奏疏之責。

尚書令名叫王昀,也是比二千石的大員,但是畢竟仍然是個內朝官,且天子經常以大將軍、大司馬、丞相等人領尚書事,以示信任和重用,所以品佚不高,權力多受掣肘,不過仍然算得上職輕而權重。

這王昀也是外戚王氏的旁支,但總算是太學科考出身,不屬于被王根、王商舉薦提拔的官員,沒有受到賄案影響,但是自天子處理王根、王況之後,他仍然變得更加謹小慎微,畢竟他姓王這個事實是改變不了的。

楊熙所任尚書郎,乃是尚書署的屬官,是除了黃門郎之外唯一能夠出入宮禁的低級官員。除了選部的郎官只負責官員選任、登記之外,其他各曹郎官平日的工作便是收受本曹奏疏,先行草閱,然後報本曹尚書決斷是上奏還是留中不發,這般篩選之後的奏疏,才能送到天子面前。當然,部分朝堂重臣的奏疏是可以不經尚書署,直達天听的。

由此可見,這朝中各衙、天下郡縣的奏疏,都要由尚書署決定是否能送到天子面前,這權力不可謂不大。不過天子每日事務繁雜,若是奏疏不經挑選,全數送至御前,怕不是每天都要堆一屋子,根本批閱不完。所以尚書署的存在還是很有必要。

除此之外,每隔七日,尚書郎們便要輪班入皇宮之中听奏,參與朝會議事,兼草擬天子詔書等,諸如此類工作也是尚書郎的本職。

為何是七日一班?沒人知道為什麼,只知道這是前大司馬王巨君定下的規矩。

執掌奏疏事宜,已是讓人側目的要職,能夠時不時地進宮參加廷議,更是其他值司的官員所艷羨的。

為什麼?這可是近距離接觸天子的機會啊!

天子居于深宮,縱使權貴重臣,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他一個比六百石的尚書郎,卻能有機會隔一段時間就能見到天子,相對問策,若有什麼言語合了聖心,豈不是便可受到青睞,飛黃騰達?

但是楊熙對此卻殊無喜悅,他此前便見過天子,還被天子及劉子駿設計擺了一道,差點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最後盜竊玉璽之事未成,那一夜還發生了很多別的事情,天子會不會因此遷怒于他?

所以他對面見天子,參加廷議一事,心中其實存著畏懼。

楊熙和王宇同時到尚書署任職,王宇因弟弟王獲從選部離職,便直接被選部尚書要去,充任了選部的值司。

選部不用輪班入宮面聖,但也是一樁令人羨慕的值司,因為選部掌管著所有千石以下官員的選任推薦,是關系眾多官員升官發財的要職,可不是大大的肥缺?

楊熙卻像其他剛入署的郎官一樣,被安排在四曹輪值,每部十日,好盡快熟悉尚書署的工作流程。在此期間,可以不用安排輪值入宮參加朝會。

楊熙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只覺有一個多月時間不用入宮,恰似判了死刑的犯人得了緩刑。說不定一個多月後,天子便將自己的事淡忘了,再入宮之時也可免了尷尬。

這一個多月,便好好學習如何做一名尚書郎,如何處理奏疏政事吧,其他的事,就留待以後再說了。

這四曹分別是左民、客曹、屯兵、度支四部,左民曹主要負責民生等事,關于民間賦稅錢糧、婚喪嫁娶,水利桑農,以及教育文學等事的奏疏,都在左民曹內,所以左民曹的奏疏也是最多的。

左民尚書叫做劉全,是宗室之後,但也是有真才實學的人,為人不苟言笑,雷厲風行,也只有他這般性子,才能處理好大大小小、繁雜無比的民生奏疏。

客曹主要負責外國朝聘等等事務,北至羌胡,南至山越,西出吐蕃,東到三韓,雖然管理朝貢的國家眾多,但是天高地遠,很多國家做不到每歲來朝,時時來貢,所以客曹事務反而最少。

客曹尚書名叫沮辰,是大鴻臚任宏的好友,也正因此,對邦交外事才能處有余裕,倒是五曹尚書中最為清閑的一個。

屯兵曹自然是負責兵事,除長安三軍的奏疏可以直達天听外,四疆、郡國兵事的相關奏疏都要通過屯兵曹上報,是最為機要的尚書曹。別曹奏疏也許還可憑尚書之意選擇報或不報,屯兵曹的奏疏若是漏了重要軍機不報,是要出大事情的。

所以屯兵曹的尚書是孫離,他出身行伍,做過三輔之地的騎軍校尉,熟諳兵事,萬不會延誤軍機。

度支曹則是負責銀錢出入,所謂「銀根」便是。所以往來度支曹的奏疏多半是與錢糧有關,雖然按照成例,大司農署可以左右全國銀錢糧米的流通,但是若要增減開支,調度錢糧扶危濟困,還是需要上疏請天子處斷。

所以度支曹尚書歷來是天子近人,之前是張通,乃是孝成皇帝的寵臣,孝成皇帝殯天之時,張通悲傷痛哭,竟至于哭泣而死。新帝即位之後,又派了李伯顯來擔任度支曹尚書,這李伯顯乃是新帝在定陶國時的司農,由他坐鎮度支曹,天子也是頗為心安。

選部尚書是王磐,乃是高平侯王逢時的親佷,也是外戚王氏的子弟,所以這選官之事,肯定更加偏向王氏,也造就了朝上千石以下官員大多與王氏有關的現狀。

但是楊熙入尚書署不久,司隸校尉解光彈劾王根、王況事發,這王磐也因為是王氏族人,受到牽連,被免官歸宅。新任選部尚書叫做劉愈,也是宗室之後。看來選官之事,天子已經不再放心交予外人。

王磐算起來便是王宇的族兄,本可對他照拂一番,但可憐王宇剛進選部,王磐自己卻被免官,可想而知,王宇在選部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楊熙在署中幾次遇見他,都是相對無言,苦笑作別。

楊熙卻不顯山不露水,在四部輪流當值,既沒人為難與他,也沒人提點與他,同僚出身非富即貴,不是世家子弟,便是一郡孝廉,都是天之驕子,在這尚書署中當值也只是等待騰飛的時機罷了,互相之間縱有交往,也是點頭之交,不像在太學之中,意氣相投之人立刻便能成為朋友。

從京兆府來到尚書署,乃是從外臣一躍成為內官,楊熙立刻深切感受到兩個官署的不同。

在京兆府中,官員大多是京兆尹的屬官,是京兆尹親自挑選的親信之人,互相之間的關系都比較親密,走動往來頻繁。而在尚書署內,卻到處充滿了真正的官僚氣味,行事皆有規矩,來往皆是文書,便是兩曹之間互相對門,有事也多要行文。

轉眼過了二十余日,楊熙白日便去尚書署當值,夜間才能回楊府宿歇,果真是疲累無比。

每日一早,屬吏便會將通文房中來自朝內、朝外的奏疏整理一遍,分門別類捆好,抬到各曹的班房之內,分由尚書郎們草閱。草閱的結果無非三種,一種是擬奏,便是緊要之事,擬奏天子處斷。一種是留中,也就是不甚重要之事,或者不適合上奏之事,由本曹尚書閱處,分門別類發往相府各曹,或者各處衙門處斷。還有一種是分類錯誤,便要移交給別的尚書曹處理。

上午處理奏疏完畢,中午有一個時辰可以休息,離家近的可以歸家吃食,離家遠的也可在伙房吃飯。下午各曹尚書便會將草閱的奏疏審核一遍,無異議的便由小黃門抬入宮中,有異議的便與各位郎官商議,擬定章程,或奏或留。

等到所有奏疏處理完畢,一天的工作才算是結束。

雖然听起來沒什麼復雜,各曹流程皆是一般,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沒那麼容易。

楊熙首先去的是左民曹,其奏疏事無巨細,有請求朝廷支持開挖水利的,有舉報婬祠妖人為禍的,有上報瘟疫的,有上報祥瑞的,還有申請增加郡縣孝廉名額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初接觸時,楊熙根本不知道哪一樁重要,哪一樁不重要,但是看起來好像都很重要,他恨不得全都打上「擬奏」,讓天子親去批閱。

這肯定過不去劉全尚書這一關。也是見楊熙沒有經驗,劉全才沒有直接揪住他痛罵一番,而是耐著性子,尋來一名叫做許拓的老郎官,令其指導楊熙草閱奏疏。

在前輩的指導下,楊熙這才學會了分辨官員們奏疏中的習慣暗語,知道什麼是夸大其詞,什麼是確有其事,什麼事需要天子親閱,什麼事只要有尚書署的擬辦意見就可發往各衙辦理,什麼事涉及錢糧需要轉送度支曹。

來到客曹,尚書行事又是另外一種風格。因為客曹的奏疏多涉及外國朝貢之事,有關國體,茲事體大,所有奏疏都要上奏,但是需要在奏疏末尾,寫上一句擬辦之策,供皇帝參考。

雖然免了甄別之苦,但是這對策之法則更為煩難,若不懂得邦交之儀,是萬萬寫不出對策的。比如蠻夷小國若有朝貢,應該如何回應?若有屬國相爭,應該怎樣調停?若有遠國歸附,應授何等印信?雖然楊熙在太學學習了不少學問,也研究過《周禮》,但對現行的慣例規矩,仍然不甚了解。

沒奈何,楊熙便請先生修書一封,拜上大鴻臚任宏,從他手下請了一名禮樂官,向他虛心請教,才將這些規矩一一弄懂。

然後到了屯兵、度支兩曹,楊熙又不得不學習兵事,學習財政,焦頭爛額之下,有一天他終于醒悟,原來新入署中的郎官要先輪轉各曹是很有道理的,若是不知道奏疏國是的辦理思路,便是入朝參加廷議,也提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

唯有經歷了諸曹鍛煉,有了辦理各項奏疏的經驗,他才能真正成長為提筆能寫、問策能對的內朝郎官!

經歷了四曹輪換鍛煉,楊熙只覺自己對朝野政事的認識更深了一層,不像以往那樣看事只看表面,也終于將書中學來的道理與實踐相印證,與先生論事每每能發獨到見解,獲得先生頷首贊同。

最後楊熙被留在了客曹,本曹不像左民曹那般繁雜,又不像度支曹那般專業,算來是個不錯的值司。但楊熙知道,這是因為任宏大人向客曹尚書沮辰談起過自己,所以才為自己行了這個方便,不覺對任宏大人充滿了感激。

轉眼間又是一個多月過去,朝堂官場的地震業已結束,楊熙也終于迎來了自己第一次上朝參與大朝會的輪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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