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相見歡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作者︰湛青是條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轉眼九月已盡,十月的秋風更加蕭瑟寒冷。

街市上的黎民百姓享受著秋日的豐收,東西兩市的商貨物產比之往年價格又下降了兩分,想來今年的冬日也比往年要好過不少。

但是朝堂之上,芸芸眾臣卻越發感受到秋風的肅殺。

先是太皇太後不知何故下詔讓大司馬王巨君辭官,王巨君自己也上疏稱病欲退,一時間朝野震動。

這王巨君乃是外戚王氏最為 赫的子弟,便成為王氏的頂梁柱亦不為過,為何太皇太後竟然下詔讓他辭官?這不是自斷手足的行為麼?

朝中眾說紛紜,有人說是王巨君邀名太過,不听太後指令,兩人之間有了嫌隙,乃至于此;又有人道是太皇太後此舉只為明哲保身,是想讓王巨君韜光養晦,莫要引起天子不悅,但是更多的人則認為,這必然是天子為了剪除異己,肅清王氏外戚的勢力,才暗中下令逼迫王巨君退位讓賢。

王氏外戚跋扈已久,但大司馬王巨君是何許人物?其聲望之隆,便是稱作再世聖人也不為過,不光朝上儒臣以他馬首是瞻,連太常寺的太學生們都是以他為楷模。

一時間人心浮動,不僅朝臣惶恐不安,連太學生們都無心念書,思量著要到章台街聚集鬧事,哭丹弼,撞宮牆,以輿論迫使太皇太後和皇帝收回成命。

王巨君知道這事,只是乘著他那架破爛的兩馬篷車去太學轉了一圈,躁動的太學生便被安撫了下來,更顯出他的聲望是何等的恐怖。

在這種情況下,天子自然不可能允許王巨君辭官,降下詔令曰︰「先帝委政于君而棄群臣,朕得奉宗廟,誠嘉與君同心合意。今君移病求退,以著朕之不能奉順先帝之意,朕甚悲傷焉。」

這意思便是,您本是父皇選定的執政大臣,現在父皇歸天,我真誠地希望與您通力合作管理國家。您現在稱病要求辭職,是覺著我不能繼承父皇的遺志嗎?朕表示很傷心。

這詔令不可謂不情真意切,但是王巨君依然堅稱有病不能視事,掛金印紫綬在衙,自己歸宅休養去了。

外戚王氏當中,看似最不可能被撼動的一人,就這麼輕輕松松地離開了朝堂核心。

天子雖然對王巨君的請辭表現出非常的不舍,但是三公之位不能久曠,便只得拜中散大夫師丹繼任大司馬。

這師丹也算是三朝老臣,是元帝末時舉茂才出身,精通《詩經》,曾為博士,由他擔任大司馬,倒也算是合適。

但是他畢竟還有另一個身份,那邊是曾經任太子太傅,也就是天子的老師!

有此王巨君歸第辭官一節,天子只覺朝中無人不可動,當即下令讓當年定陶國舊臣入朝,實則提拔自己的母族,將皇祖母傅氏的幾個佷兒,以及母丁氏的兄弟佷輩,如傅喜、傅宴,丁滿、丁明之流,全部封為列侯,甚至連皇祖母三位死去的叔父,都追封侯位,方便其子弟入朝為官。

此時朝上除了丞相孔光、御史大夫何武、新任大司馬師丹、右將軍彭宣等柱國重臣還維持著天子「三年無改父之道」的臉面之外,便已成丁、傅外戚與王氏的犄角之勢。

朝野官吏們嗅到危險的氣息,都紛紛開始攀附新貴,與王氏撇清關系,更有膽大之人為表忠心,開始對王氏落井下石。

比如那司隸校尉解光,竟然直言上疏,彈劾王根、王況二人。司隸校尉本是監督京師和京城周邊地方的秘密監察官,彈劾官員乃是分內職責,但是若在先帝時候,有誰敢彈劾王氏外戚的重臣?

王根是何許人也?他便是太皇太後的親弟弟,王巨君的叔父,也是他的前任大司馬!若他還在大司馬任上,只需要動動手指,便能將解光之流的官員如螞蟻一般碾死。

那王況則是王商的嫡子,也就是前前任大司馬的兒子,這在往常,同樣是動不得的人物。

但是解光看到王氏失勢,天子母族將興,便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不僅動了往常沒人敢動的人物,還一動動倆!

王氏外戚之中,除了王巨君德行無漏,無可指摘,其他十位侯爺哪個下面是干淨的?要想彈劾他們,罪狀都是現成的。

除了據權橫行、貪贓枉法這些空話之外,王根、王況在長安西郊修建的堪比皇宮的豪華府邸,那可是實打實的證據,不僅奢靡浪費,更有諸多逾越禮制之舉。

而且解光不愧為監察官員,扒人陰私的手段一點都不亞于劉子駿的天祿閣,讓他不知從哪里找到了確鑿證據,說王根在先帝大殯期間,公然聘娶皇宮歌女段嚴、王飛君等,王況同樣聘娶皇宮宮女,是罔顧人臣之禮,對皇室大大不敬的行為!

這樁罪過一經公布,朝野皆是目瞪口呆。

王氏權勢燻天,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天知道他們是如何能將宮中女子弄回家中,還能明媒正娶的?這事徹查起來,怕是宮中太僕、黃門、衛尉等都月兌不了干系。但這種事乃是宮廷陰私,別說徹查,便是公布出來都是大大不妥。

但是天子卻正需要這樣一個理由。

這事一旦坐實,便是大逆不道的罪狀。

大逆不道要怎麼處斷?

一般都是犯罪者棄市,一母所生皆要處死,家族財產全部沒收!

將外戚王氏一族滅族抄家,徹底清除,想想都覺得刺激。

但是這二人身份實在特殊,天子雖然預想打壓王氏,又哪里敢這樣與王氏徹底破臉?

畢竟朝中王氏子弟仍然不少,傳國玉璽仍然在那位姓王的太皇太後手中!

若是借著這個由頭將王氏一族滅族抄沒,王氏會做出怎樣瘋狂的舉動?

畢竟他雖然貴為天子,但一年之前,也只是個定陶王!

他能以藩王之位登上大寶,王氏若是魚死網破,是不是也能讓大漢再換個天子?

天子不敢賭,也不能這樣做。

所以天子首先便將解光申飭一番,責其謹言慎行。

然後下詔表彰了王根擁立之功,讓他返回封國頤養天年。

對于王況,則是小懲大誡,僅僅剝奪爵位,貶為庶民。

除此之外,將王根以及王況的父親王商舉薦的官員,全部免職!

這個處理結果,雖然對王氏的打擊控制在了一定範圍,但是這一把火,終于燒到了整個朝廷。

後宮之中那位太後對這個處理決定保持了沉默,也就意味著王氏接受了這樣一個處理結果。

官員看著這位大刀闊斧改換朝堂格局的年輕天子,無不噤若寒蟬,都是趕緊與王氏撇清關系,加快尋求攀附丁、傅兩家外戚門路。

要攀附外戚,最大的門路當然便是皇帝的母親。而此時天子不僅母親仍在,還有一個祖母,這一條門路便成了兩條。

皇帝的祖母傅太後,乃是高宗皇帝的嬪妃,昔日與太皇太後王政君同在後宮,只因為王政君生了先帝,母以子貴,才搖身成為後宮之主,傅太後只能隨著兒子定陶王奔赴定陶國中,做了個藩國太後,要說心中不恨不妒,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沒想到時來運轉,孝成皇帝無嗣,卻讓定陶恭王的兒子當了皇帝,傅太後與新皇的母親丁姬便一同來了長安。初時太皇太後下詔,令傅太後與丁姬每十日可入未央宮省視天子一次,但是天子畢竟年輕,思念母親和祖母,怎能樂意十日見一面?

于是天子便讓傅太後與丁姬居住在北宮之內,與未央宮有復道聯通,想見面時隨時可以見面。

天子繼承孝成皇帝之嗣,其實不該如此眷戀舊族血親,但是天子的舉動,又有誰敢勸諫一言半語?

天子的孝心天下共知,而傅太後與丁姬居于後宮名分不正,始終是個繞不過去的問題,果然有人便看上了這條門路。

很快,高昌侯董宏便直接上書,舉出了《春秋》當中秦莊襄王母以子貴的例子,建議皇帝立定陶共王後為皇太後,也就是要給丁姬確定一個皇太後的尊號。

這個思路深合皇帝的心意,但是此時太皇太後是王政君,皇太後則是趙飛燕,給自己的母親究竟要上個什麼尊號?天子猶豫不決,便將此事交給大司馬,也就是自己的太傅師丹去研究。

沒想到師丹雖然是天子的老師,但卻也是一位剛正不阿的人物,當即便將此事拿到大朝會上廷議,名為廷議,實際上卻對董宏的上疏嚴加駁斥了一番。

在朝會之上,他直言尊卑之禮、人倫之序為天子賴以統治的基本原則,是萬萬不可破壞、更改的。根據母從子、妻從夫的原則,傅太後與丁後的名號已定,再改稱尊號就破壞了尊卑之禮,人倫之序,是萬萬不可行的。

同時,他也怒斥董宏心術不正,危害朝廷,實屬大逆不道。

朝上儒臣眾多,雖然知道此言天子肯定不愛听,但是師丹所言實在太有道理,均是紛紛附和,弄得天子都感覺臉上掛不住,親自降階向師丹請罪,定尊號的事便也暫時擱置了。

但是有心人卻發現,天子雖然擱置此議,卻並未治董宏之罪,而是對他愈發重用,可見此人的行為,還是得到了天子的認可。

但是不知為何,那位一直得到天子寵信的劉子駿,卻似被天子遺忘了一般,這段時間並沒有得到新的封賞和擢升。

至此,朝堂格局已經面目全非,丁、傅兩家的勢力有如油烹烈火,沸然而起。

沒人知道那個秋夜,皇宮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自然也便沒人知道,這位即位之後略顯謹小慎微的天子,究竟是受了什麼刺激,才突然像初嘯山林的乳虎,向著這朝堂,這天下露出了自己的爪牙?

在朝中如地震一般的變動之下,禮官大夫楊若虛的弟子楊熙,曾經的京兆府五官功曹,來到尚書署當了一個小小郎官,便只是毫不引人注目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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