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執筆描繪一曲驚鴻

這一個雨夜尤為的漫長,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暗流里的涌動卻已經是到了頻臨爆發的邊緣。

離宮劍院外的山路上。

一抹紅衣正在微雨中前行。

微雨漫漫,山中風景秀麗,被雨水沖刷過的植被散發著更為奪目的青香,視野里的山景更美,自然清新的味道更盛。

山路中段有著一座石碑,這便是離宮山門內外的邊界。

石碑上刻著的‘離宮’二字透露著極為浩蕩強大的劍意。

那對于劍修而言,有著巨大的吸引力,不由自主便會將目光投放過去。

蕭知南靜靜地站在石碑前,凝望著那用劍意刻出的‘離宮’兩個字,狂放而又驕傲,字跡不算很好看,但卻莫名透著自信,好似睥睨天下的氣勢,無所畏懼。

「離宮劍院天下第二座劍門,西晉有劍山,離宮有劍崖,瑯嬛有劍爐,不知道離宮的劍崖上面,會不會存在曾經屬于劍仙的飛劍。」

在劍門未分的黃金時代,天下三十三座劍仙,各有屬于自己的脈系,正如西晉劍閣有紫氣天羅,離宮劍院有劍經六技,北燕劍廬有驚鴻劍意,皆是屬于不同劍仙的傳承,但劍技神通的傳承雖不相同,卻也是同宗同源,出自一個劍門。

傳聞西晉的劍山里有著黃金時代隕落的劍仙之劍,乃是當世僅存的劍門聖地,但三十三把仙劍並非全在西晉劍山,離宮劍崖雖比不得西晉劍山,但或許也有當年離山劍仙隕落時所遺留下來的劍藏。

若能接觸到劍仙劍藏,甚至有幸領悟到劍仙的真意,必然能夠更快的打開通往劍仙的道路。

但劍崖是離宮劍院的寶藏,有著無數先輩的飛劍留在那里,除了內院弟子,外人根本接觸不到,哪怕是同為劍門,但如今的局面,總是變得不太一樣,蕭知南想要登上劍崖,必須得到薛忘憂的許可。

被微雨籠罩著的山路上,有著一把白色的油紙傘飄了過來,傘下有撐傘的人,正是剛剛才回到離宮劍院的寧浩然。

他看著站在石碑前的蕭知南,微笑著說道︰「蕭姑娘深夜到訪我離宮山門,有失遠迎。」

蕭知南的視線從石碑上移開,望著那撐傘的白色身影,輕聲說道︰「只是因一念而起,除了想要拜訪離宮劍院外,我還有另外三個目的。」

寧浩然說道︰「蕭姑娘是來挑戰的?但這也只是一個目的,另外兩個又是什麼?」

他在萬里平原已經敗給了蕭知南,雖然如今的他已經領悟到了那一絲劍仙真意,但並不完美,也沒有什麼信心可以打贏蕭知南,雖是很郁悶的事情,但寧浩然也必須得承認,蕭知南拜訪離宮劍院,絕對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蕭知南說道︰「第一個目的,便是想要向離宮三先生挑戰,第二個目的是要拜會薛院長,第三個目的,我想登劍崖。」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果斷干脆。

雖然只是在她的認知里面,離宮三先生是比不過沈秋白和北藏鋒這些人的,但也是很適合挑戰的目標,她想著,離宮劍院的三先生最起碼應該會比四先生強一些。

所以不論是拜會薛忘憂,還是登劍崖這件事情,都沒有挑戰三先生來得急迫。

對于前兩個,寧浩然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听到蕭知南來此的第三個目的,他很是詫異的說道︰「你要登劍崖?」

劍崖乃是離宮劍院的傳承之地,只有在修為達到承意境界且有外院弟子入內院時,才會開啟登劍崖的資格,找尋適合自己的本命劍。

從未有過讓外人登劍崖的先例。

哪怕蕭知南同為劍門弟子,但終究是北燕劍廬的人,而非姜國的劍修。

當然,這並非是什麼大問題,沒有這個先例不意味著是離宮劍院不同意,就像書院從來不會介意學子出身何地,效忠何國。

但也正因從來沒有過,寧浩然便覺得有些詫異。

他當即說道︰「這件事情需要告知老師一聲,若老師覺得沒有問題,蕭姑娘便可安然去登劍崖。」

蕭知南說道︰「劍崖何時都可以去登,想必薛院長也不介意我冒昧到訪離宮未曾第一時間去拜見他,雖然不禮貌,但我還是希望能夠見到三先生。」

寧浩然苦笑道︰「老師不拘小節,自然不會介意,既然蕭姑娘想要挑戰我家三師姐,那我前面領路便是,但如今時辰過晚,三師姐很可能會拒絕蕭姑娘。」

蕭知南說道︰「那也要等我見到三先生,是同意還是拒絕,自有論斷。」

寧浩然暗暗想著,這番話的意思莫非是只要三師姐拒絕,她就要強勢逼迫三師姐出劍?

雖然他應該要向著自家三師姐,但是想想,這也是蠻有意思的事情,便笑呵呵的說道︰「那蕭姑娘便跟我來吧。」

三師姐可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若蕭知南真要用強硬的態度逼迫三師姐接受挑戰,那可真的有熱鬧可看了

都城南城門斜向十幾里地外的那片青山便都是離宮劍院,內院的範圍要比外院更廣,而三師姐所在的地方,最為幽靜,風景也是整座離宮里面最瑰麗的。

小徑盤曲而上,林里樹木茂盛,有栽植著仙竹的大片竹林,也有泉水潺潺,溪流蜿蜒,拱橋點綴,此刻在微雨的籠罩下,雲霧繚繞,更勝夢幻。

在那竹林深處便有著一座小院落,淡雅的香氣順著微雨輕風徐徐拂來。

甚至隱隱透著一些墨香。

寧浩然領著蕭知南來到此處,他站在小院外面,朝著里面喊道︰「三師姐。」

竹門緩緩而開,露出里面一道模糊的身影,她安靜地坐在竹椅上,執筆描繪著什麼,微微垂著腦袋,清冷的聲音便已傳至院外,「現在已是寅時,我為寫好這幅字已經耗費數日時間,若是沒有什麼要緊事,便不要來打擾我。」

寧浩然說道︰「是北燕瑯嬛劍廬的蕭姑娘想見三師姐。」

蕭知南凝望著竹屋里那道曼妙身影,輕聲說道︰「瑯嬛知南,素聞離宮劍院三先生書法造詣非凡,縱然是書院賢能也多有不敵,但三先生身為離宮的劍修,想來劍技也是超凡,我不懂書法,但我懂劍,因一時興起,想要挑戰離宮三先生。」

幽靜的小院落飄著微雨,有著泉水潺潺聲流淌,文墨書香氣挾裹在雨中,很是奇妙。

三師姐沉默了片刻,緩緩置筆,側目望向小院外的蕭知南,說道︰「我听說過你,北燕年輕一輩里的第一劍修,听說你在萬里平原打敗了小四,甚至也和書院北先生交過手,但因你一時興起便要挑戰我,我是否也能因為此刻被打擾而心情不好,來拒絕你。」

寧浩然的神情稍微有些尷尬,雖然他是拼盡全力依舊敗給了蕭知南,但那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情,因為蕭知南的修為終究要比他高一些,可被三師姐當面提及,也是稍微覺得有些羞愧。

他很是乖巧的站在一邊,也不搭話,只是默默聆听著三師姐和蕭知南的對話。

蕭知南很干脆的直接開門見山便要挑戰三師姐,而三師姐也不出所料的直接拒絕,在寧浩然的眼里,三師姐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子,也只是不太愛說話而已,但往往說話也很直,如此不給面子的拒絕蕭知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三師姐長得很漂亮,氣質出眾,宛如仙子一般清淡雅致,而蕭知南的容貌更是絕麗,若單純談論相貌,蕭知南甚至還要稍勝一籌,但整體也是各有千秋。

所謂長得美的兩個女孩子,多數做不成朋友,但也不至于見面就是死敵,然而蕭知南和三師姐的第一次見面,的確不算很美好。

「三先生雖然不是離宮劍院里唯一的女孩子,但卻是唯一的女先生,論氣度,女子不該輸給男子,若三先生因我的到來,打斷你寫字的興致,而感到稍有不悅,便應該拔劍打贏我,而不是開口拒絕。」

蕭知南的驕傲要勝過寧浩然,她的行事作風也沒有半點婉轉。

三師姐端坐在竹屋里面,縱然多年前于天下實修之時,她也很少拔劍,也就是遇到徐北寒的時候,她拔劍的次數才多了些。

離宮劍院的第三把劍被譽為不世出的劍,也絕非只是傳聞,是因為離宮第三把劍真的很少問世。

多年來她第一次拔劍,也就是在問道之時,有譽王的門客試圖搞小動作,謀害劍院弟子,且寧浩然恰巧不在劍院,三師姐才不得不走出山門,拔劍捍衛離宮臉面。

若非如此,離宮劍院的第三把劍或許很長時間都不會出鞘,相比于此,三師姐手里的毛筆才更像是她手里的劍。

她覺得打架是很無趣的事情,而被人挑戰就更加無趣,自己主動出劍,和被動出劍,意義完全不同,這是三師姐第一次見到蕭知南,但也听聞過蕭知南好戰的名頭,幾乎初到姜國,便已經打遍了姜國能夠代表年輕一輩的諸多修行者。

蕭知南此刻找到離宮劍院里來,三師姐也是早有預料。

但這不意味著她就必須要答應蕭知南的挑戰。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沒有什麼事情在我這里要比寫字更重要,正如你劍道的驕傲,你會因為旁余的一些瑣事,從而放棄你朝思暮想才遇到的拔劍機會麼?」

三師姐幽幽說道︰「每個人所追求的道路不同,遇到問題時,給予的答案也不盡相同,就如寫字一般,若不能認真對待,字便寫不好,若情緒里夾雜了一些別的東西,本來該是很完美的字就會變得垃圾不堪。」

「因為心思不在那里,做事便不可能認真投入,就算我答應你的挑戰,但我心里想著的還是那些字帖,想必你也會受到影響,最終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戰斗。」

作為旁听者的寧浩然默默點頭,這番話很有道理,不愧是三師姐。

講道理的劍修也是很難纏的,雖然三師姐只會在遇到寫字這件事情上才會講道理,但也的確沒辦法反駁。

戰斗當然要極盡完美,若對手的心思不在于此,那麼戰斗的過程也會變得很無趣,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想要吃到最甜的瓜,當然要耐心等待瓜熟透的那一刻。

蕭知南也是眉頭緊蹙,若不能體會到真正的戰斗,倒不如放棄拔劍的機會,這的確是很難的問題。

至少對于蕭知南而言,她挑戰三師姐的目的便是要打敗離宮劍院的三先生,從而吸取離宮劍技神通的玄妙,若這一切都沒辦法得到,拔劍這件事情似乎也失去了意義。

但這終歸是很不甘心的一件事情。

她靜靜凝望著竹屋里的三師姐,說道︰「我只是想挑戰三先生,其他任何事情都無所謂,若三先生甘願輸給我,你是否能夠認真,也不關我的事情。」

三師姐是離宮劍院的三先生,被人登門挑戰從而輸掉,是很沒面子的事情,就算三師姐不在意,整座離宮劍院也要在意,只要將劍拔出來,就必然需要有一個結果。

這種事情對于寧浩然來說,是肯定不能猶豫的,就算注定會輸,也要拼盡全力拔劍,雖然他不認為三師姐一定會輸,但只是離宮劍院的臉面問題,三師姐就只能拔劍。

說實話,曾經的三師姐有多強,寧浩然深有體會,但自三師姐的劍很少出鞘後,就連寧浩然也不清楚自家三師姐到底有多強。

他反而也很期待三師姐能夠拔劍。

而三師姐也終究沒有再反駁,緩緩站起身來,她手里無劍,只是輕捏著寫字的筆,踱步站在了屋檐下。

微雨敲打著門窗,覆蓋著林野,三師姐的眉眼如平常那般嬌艷,一襲月白色長裙隨著夜風輕輕飄拂,將那淡雅清冷的氣質展露的淋灕盡致。

她的神情很平靜,靜靜站在那里,望著小院外的蕭知南。

「既是如此,我希望這場戰斗不要耽誤我太久時間。」

蕭知南緩緩閉上眼楮,感知著微雨打濕青葉的動靜,听著那淅淅瀝瀝的雨聲,溪流陣陣,復又睜開雙眸,輕聲說道︰「請三先生遞劍吧。」

三師姐輕柔說道︰「我手里的筆,便是我的劍。」

那支筆當然不是三師姐的劍,但她卻用來作劍。

寧浩然稍微有些擔憂,三師姐以筆代劍,自然沒有握著本命劍時強大,而蕭知南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他覺得三師姐此舉有些不妥。

但在這種場合下,他也不能直接去提醒,若是造成什麼三師姐是在蔑視蕭知南的誤解,情況就很不妙了。

蕭知南可不知道離宮劍院三先生的劍是什麼樣的,雖然覺得用那支筆當作劍很奇怪,但是想著三先生既然酷愛書法,那麼鍛造一把毛筆一樣的小劍,似乎也沒什麼不妥。

可惜那真的只是一支毛筆,變不成一把劍。

蕭知南先是行了一個劍禮,隨即便緩緩拔出了末花劍,有流光十分清楚的浮現,比那夜空里的星月耀眼,比微雨伴隨夜風的涼意更寒冷。

面對離宮劍院的三先生,蕭知南哪怕心里大約猜測著三師姐和寧浩然的差距可能不會很大,但也是很認真的遞出了第一劍。

那抹耀眼的劍芒宛如流星般疾掠而至。

三師姐安靜地站在屋檐下,縴縴玉指握著毛筆,像是在虛空里描繪著什麼,有劍意浮現,一條奔流的大川呼嘯著撲向那道劍芒,將之瞬間淹沒。

蕭知南微微蹙起眉頭,她對于三師姐的神異手段而感到稍顯驚詫,但她很快便搬運而來大量的天地靈氣,劍意也在頃刻間猛地增長,被奔流大川包裹著的劍芒大盛,立即斬開了大川,造成了空氣的一陣扭曲,繼續以疾掠的速度朝著三師姐斬擊而去。

三師姐依然執筆在虛空里描繪著,一道由劍意凝結而成的巨劍憑空浮現,重然砸向蕭知南,那道疾掠而來的劍芒在瞬息間便被湮滅。

蕭知南的眉頭皺得更深,她換作雙手持劍,強大的氣流在周身涌現,天地間的靈氣瘋狂凝聚,北燕劍廬至高的劍技神通,驚鴻一劍在頃刻間便被蕭知南斬擊了出去。

那絢爛的一道彩虹在夜空里迸發,將得暗沉沉的夜色渲染地瑰麗異常,驚鴻劍和那道劍意凝結而成的巨劍撞擊在一起。

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巨響,好似只是一顆石頭落水,蕩起了一陣漣漪,隨即便很快歸于平靜。

那道劍意緩緩崩潰消散。

驚鴻的瑰麗色彩也在伴隨著輕風煙滅。

寧浩然直視著小院落上空那泯滅的兩股劍意,稍微覺得有些意外,因為按照這種程度的結局,三師姐和蕭知南居然是打了個平手。

蕭知南的驚鴻劍意絕對是她最強的劍技,而三師姐的那番手段,其實也算是對《離劍經》第五劍的一種演變,只是因為三師姐喜愛書法,用毛筆描繪出來的劍意便顯得更為玄妙,亦算是三師姐的獨門神通。

但是想到三師姐用毛筆來戰斗,而非是真正的本命劍,似乎就變得有些不太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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