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松茸

小雙兒探過頭來看,這些時日含釧正教著她識字,好幾個月了,這丫頭連千字文的一半都還沒念完,更別提背完了。

雙兒讀書的勁頭,和含釧算數的勁頭差不多——反正就是看著看著,眼楮就開始耷拉,耷拉著耷拉著,兩只眼楮都睜不開了

俗話說,將慫慫一窩,一點沒說錯。

雙兒探頭來看自家掌櫃的後拿起的那本書,皺著眉頭,念字念一半兒,「星世米夢錄」

小雙兒抬頭,認真道,「听起來,有些像戲折子。」

還是快意江湖,肆意恩仇那種。

或許還帶了些妖魔鬼怪。

君不見,有星世二字?

小雙兒將對這本書的暢想在牛車里說出口,含釧捏著山根,看到這本書時涌起的那股酸澀被雙兒沒文化的言辭沖淡了許多

再看《醒世迷夢錄》,含釧陡生出了許多不一樣的情緒,往日她被總是被拘束在四四方方的掖庭,或是齊齊整整的王府中,如今的她卻有著從未有過的自由,無論是銀錢上的,還是身體上的,她可以隨處可去,她可以隨時可走,甚至她可以四海為家,既領略北疆濃重香馥的各色香料,又領略江南落花入魚湯的精巧婉約。

含釧揪著拉提和小雙兒問去北疆的路程。

行吧。

坐馬車要需要兩百多天

拉提從家鄉被虜住時是秋天,到北京時已經是仲夏了

一輛馬車,一天的租金是一百文。

兩百天就是兩萬個銅板子。

這都是小錢。

還有路途中生瘡害病、吃喝穿住、打點官吏

含釧看了看賬目的銀子。

算了。

如今是銀子限制了她的自由。

進了晚春初夏,天兒亮得越來越早了,時令菜式也相應著做了調整,葷的倒是沒啥大變化,水缸里多了幾尾魚蝦,素菜上卻多了許多選擇。逢換季換節氣,含釧都要自己去東郊集市看上一看,倒不是信不過賈老板的眼光,只是掌勺的廚子到底更懂時令菜肴的珍貴。

有農人戴著斗笠坐在地上擺攤,小小的尖尖的筍很可愛。

在筍的一旁,還放著許多形態各異、顏色大相徑庭的菌菇。

有許多菌子,含釧連見都未見過。

「老伯,這菌子都是些什麼名字呀?」

農人抬頭,操著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話,報了一連串兒的菜名兒,「牛肝菌、女乃漿菌,大紅菌,見手青」又撥弄了菌子下頭,露出另幾頭可可愛愛的菌菇。

下頭的比較珍貴。

是宮里常見的食材——竹蓀。

竹蓀也是好東西,可在含釧眼中略顯平平無奇。

含釧比較好奇上面那幾大簇從未見過的菌子,笑道,「听您口音,不是北方人吧?」

「南邊!雲南過來的!家里頭的崽兒跟到商行來京城做生意,我和他娘就他一個兒子,就跟到起過來了。」

說話是帶有一股濃烈的南方口音。

掖庭里同屋的香穗就是四川人,含釧能听懂,笑道,「那這菌子,是您自個兒摘的嗎?」

老伯頗為自豪,「京城的,不懂得!就在山里頭,漫山遍野都是這野菌子!咱們屋頭一到夏天就愛吃這個,菌子要煮熟,煮一鍋!用涼水把醬油沖淡,再把小米辣、朝天椒、蔥、蒜切碎做成蘸水,菌子用水煮就行了,煮熟了撈出來沾上蘸水吃,鮮得很!最多最多放點雞架子在湯里,算是有點葷腥。」

小雙兒口水快要流出來了。

含釧拿十文錢給老伯放在上層的菌子包圓,又花了五十文把下面的竹蓀買完。

含釧拎著竹筐轉身要走,卻被老伯連聲喚住,「小娘子小娘子!一定要煮熟吃!一定要煮熟!」

含釧︰???

誰會生吃菌子?

有些顏色鮮艷的菌子,可是有毒的!

哦,當然,松茸除外。

吃松茸,炭烤是一種常見的吃法,在《南詔記事》這本書里,記載著這松茸可用瓷刀或是貝刀切成薄片後,蘸豆油生食,其間滋味無與倫比,口感女敕滑細膩,自帶有一股很清香的松脂和果林間清晨的味道。

含釧沒吃過。

宮里頭不允許生食松茸。

準確的說,宮里不允許生食任何食物。

這是為貴人的身體負責。

更是害怕自己擔責。

含釧沖著老伯自信地點了點頭,笑眯了眼,「您放心吧!兒是廚子!」

回到食肆,今兒個晌午休憩,不賣茶點和水飲。

含釧先殺了只老母雞,將竹蓀清理出來,炖在紫砂鍋里,沒一會兒便聞到了雞肉的香味和竹蓀的鮮味。那頭炖著竹蓀雞湯,這頭含釧琢磨起老伯那幾簇雜菌,都是灰色或褐色,顏色不鮮艷,也無奇怪的斑點或是紋路,應當是無毒的。

含釧照著老伯的說法,舀了一大鍋雞湯做底,分放上清理過泥土的菌菇,一簇挨著一簇,鋪滿了整個砂鍋。

小雙兒興致勃勃地扒蒜、切蔥、碾小米辣,蘸料簡簡單單的,卻有股沖鼻的香氣。

含釧和雙兒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口水。

鐘嬤嬤有些擔心,「往前村里有人胡亂吃菌子,吃死了」

含釧再次自信地擺擺手,「您放心吧,我看過了,這些菌子沒一個有顏色。那老伯也是雲南過來的,一樣一樣的都叫得出名字!必定是在雲南常吃只是咱們這兒的人不愛吃,自然也不知道,您且看著,這東西做出來香著呢!」

香。

確實是香。

砂鍋煮沸擺上桌。

鐘嬤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退避三舍,看含釧與雙兒兩個人大快朵頤,不無擔心地與拉提對視一眼。

一鍋菌子吃完,雙兒打了個飽嗝兒。

含釧吃得眼神都亮了。

是真的好吃!

牛肝菌軟軟糯糯,一下子就吸溜入了口,掛著蘸料的湯汁見手青也好吃,鮮得快要把舌頭咬掉了

等等。

眼楮前面,為啥出現了一對小人兒?

還穿著長襦裙,打著小花傘?

含釧蹙著眉頭,拿手揮了揮。

徐慨踏入廳堂,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賀掌櫃與那個圓臉丫頭正面對面坐著,目光呆滯,執著地揮手作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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