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可置信，但晏清終歸是和伍一般，躺在地上再無聲響了。
他是睜著眼楮的，他活著的時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誰手里，如今死了，還要睜著眼楮再看一看。
這變故發生的太快，有人還陷于迷惘之中，卻也有人先反應過來了。晏清身後的士兵舉起劍朝著眉瑾飛奔而來，眼看著就要傷及眉瑾，卻又是一支羽箭。
而後一支，兩支，三支……依次射進那些人的盔甲里，一個又一個的人倒下來，始終沒人能夠近眉瑾的身。
眉瑾也終于反應過來了，她快速地策馬跑回大帳之前，同觀若並肩。
所有的羽箭都是從觀若身後射來的，那里原本是一片樹林。
晏清的士兵仍然在不知疲倦，不怕死地朝著她們涌過來，樹林之中也終于有了動靜。
觀若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看見的人並不是她所期待的晏既，而是邢熾。
「嘉盛！」
邢熾同眉瑾點了點頭，迅速帶著他身後的那些士兵，將眉瑾瑜觀若護在防線之後。
而後舉起盾牌，防御著對面射來的箭雨。
箭矢射在盾牌之上，一陣又一陣金屬相擊的駭人聲響, 回蕩在眾人心中。
劉積瑩也被拖到了防線之後, 邢熾動作利落地拿著麻繩將她捆了起來。
她已經殊無反抗之意，只是怔愣地盯著地面。
開始下雨了，周圍漸漸變得泥濘起來。她冷笑起來，「晏晰之還真是個蠢貨, 都已經到了現在了, 還是什麼都做不成。」
他這一輩子還有比今日更好的機會麼，什麼都沒有了。
天色在慢慢地明亮起來, 邢熾顯然只是帶著這一小隊士兵先回來了而已。
晏既並沒有回來, 他們這樣繼續同晏清帶來的士兵交戰下去，也未必能夠取得全勝。
站在一旁的眉瑾用了太多的力氣, 顯然已經虛月兌了。看著他們的士兵抵御著箭雨, 漸漸地體力不支，靠著觀若軟軟地倒了下去。
觀若自己也是受了傷的，此時也忍著手腕上鑽心的疼痛, 令眉瑾靠在她身上，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地面是冰冷的，眉瑾的身體卻是滾燙的，她又不可避免地發起了燒。
大帳已經被她們禽獸焚毀，大雨之中，無處可藏身。
「嘉盛, 明之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她知道不能問, 此刻也忍不住要問了。
邢熾分了心，從那些士兵身旁走到觀若面前，很快蹲，用手撐起自己的披風, 為她們擋雨。
「武鄉城中戰況激烈，將軍被牽絆住了, 還要一段時間。他已經派了人來增援，很快眼前這些人就會被兩面夾擊的。」
他知道等待大軍有可能會來不及, 所以才走了這條難走的路，敵人勢必不會走的路, 繞到了觀若與眉瑾身後來。
幸而他還是來得及, 沒有讓他的仇人造下更多的仇恨。他終結在了他的手里。
晏清手下的士兵戰力並不弱，邢熾帶回來的這一隊人馬雖是精銳, 可寡不敵眾，晏清的士兵還是漸漸地在朝著她們逼近。
觀若低下頭去, 看著她懷中滾燙的眉瑾，此刻她能做的唯有祈禱, 祈禱援兵能來的更快一些, 祈禱眉瑾不要再有什麼事。
時間一刻不停，戰況也越發焦灼，在天色完全亮起來的時候，觀若終于听見了遠處的聲響。
是戰馬和充滿斗志的戰士的聲音，是她的將軍派人前來支援他們了。
她知道的，她必須要讓眉瑾也知道。
「眉瑾，你醒一醒, 你醒一醒。明之和風馳回來救我們了, 我們馬上就要贏了。」
眉瑾燒得迷迷糊糊，並不能回應她的話。只是偶爾喃喃幾聲, 喚著她丈夫的名字，又或是那個為她而死的士兵的名字。
她不能一一記得，「伍……伍……」
觀若也記得這個名字, 永遠都不會忘。當年他們都離開了青華山，許多事都改變了，又好像沒有變。
觀若繼續同眉瑾說著話，「等你好起來，等一切都平息了，我們一起去山中，為他找一處安息之所。」
那時候她也曾經跟著眉瑾一起去往山中，埋葬了呂婕妤的那個孩子。
這世上應當沒有人記得那是在哪里了，這就是永遠的安息。
或者是感了風寒，一旁的劉積瑩忽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她低下頭去，用衣領擦干了她唇上的血。
「晏晰之就這樣死了，晏明之一定很高興。可他若是知道他的副將, 唯一看重的女副將也就殞命在了這里, 不知道他會覺得值得，還是不值得。」
觀若同邢熾對視了一眼，她慢慢地站起來，將眉瑾交給了他照顧。
而後自己穿過不斷落下的雨絲，走到了劉積瑩面前。
「啪。」她干脆利落地給了她一個耳光。
「閉上你的嘴。無論誰死了，眉瑾都不會死的。你也不過是一個失敗的叛徒，等將軍處理完營地之中的叛軍，很快就輪到你了。」
「‘無論是誰死了’。」劉積瑩重復著她的話，「這可不是什麼吉利的話，夫人，你猜一猜，除了晏晰之，還有誰會死？」
觀若神情冷漠地又給了她一個耳光，「誰都沒有你該死，劉積瑩。你做了太多不該做的事，就這樣死了，也是便宜了你。」
「可是我到底只能殺死你一次，所以我會給你一處安息之地的。」
「我還會給你立碑，在上面寫上‘劉寤之女’這四個字，讓你即便做了鬼，也永遠都無法安生。」
劉積瑩眼中又現出了那種明明白白的恨意，「你放心，若我做了厲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你盡管來吧。活著的時候你是一個兩面討好，卻又兩處都不討好的失敗者，死了之後難道就會有什麼變化，我等著你來。」
這句話說完，方才還多少能保持理智的劉積瑩忽而慌亂了起來，她掙扎著想要坐直一些，想要在站立的觀若面前顯得不那麼弱小。
「我要見將軍，我要再見他一面，你讓我再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