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又回到了原點。
晏既便道︰「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便是你不想休息，我和夫人也要休息了。」
劉積瑩低下了頭去，「將軍想要拿下太原，是否打算從晏晰之入手？」
這簡直是一句廢話。要攻打城池，不從守城的將軍入手，難道要從百姓入手麼？
要擊破晏晉陽城，當然要從擊敗晏清開始。
晏既冷漠地望著她，提到「晏晰之」這個名字，總是讓他的心情不好。
「你到底想說什麼？」
劉積瑩好像又將節奏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她開始放松下來，又變成濮陽之夜之前，那個做什麼都好似游刃有余的劉家大小姐。
「屬下的意思是，與其與晏晰之交戰，讓畢竟本是同根同源的晏氏士兵交戰，不若從太原晏氏的統帥，晏老將軍晏徊入手。」
晏既的神情冰冷，「我從太原離開之時，不過帶走了太原晏氏十之二三的兵力。」
「而如今我收復了無數失地，手中兵力豈止數倍，他們早已經不效忠于太原晏氏，效忠于晏徊了。」
「更何況，」他從座椅之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劉積瑩，「你以為你了解晏徊麼？」
他只是和他的母親有了他而已。「父親」這兩個字，他于他而言無比失職。
有時候晏徊令他感到沮喪的時候，他甚至要想，若是他沒有這個父親，只怕也要比有這個父親更好。」
劉積瑩迎上了晏既的目光，「屬下並不了解晏老將軍，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將軍您的父親的。」
「但我想, 晏老將軍還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軍人, 還是太原百姓心中的護衛者，是晏太夫人的兒子。」
「‘強敵’壓境，在明知必輸的時候，他應該懂得取舍。」
總歸兩個都是兒子, 總有一個要贏, 剩余的士兵、武器、糧草也都姓晏，何必要鬧到兩敗俱傷的地步, 讓各大世家圍攻太原故事重演一遍呢？
正因為兩個都是兒子, 兩軍交戰必有一死，為什麼不能兩個都活著呢？
晏既搖了搖頭, 「你想的太簡單了。萬麗稚于他而言萬般重要, 晏晰之也如是。」
「若是他只能選擇一個兒子活下來，他一定會選擇晏晰之的。」
劉積瑩也回望著他，「那只是他作為一個父親的選擇而已。他既然做了晏氏的家主，便要對所有太原的百姓負責。」
「便是他不想負責……我們也有的是辦法, 讓太原的百姓, 要求他對他們負責。」
他們只要隨便派幾個士兵偽裝成百姓, 在人群之中散布有關這些事的傳言就可以了。畢竟晏徊寵妾滅妻, 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
李夫人如今都還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薛郡呢。
到時候群情激憤, 可就不是晏徊一個人能做的了主的了。
說不定就連他的軍隊都會嘩變。畢竟沒有人會想要白白送命的。
「更何況連晏老夫人都尚且知道派遣使者出來議和, 將軍當然也可以。」
「只要晏老將軍願意將晏晰之與萬氏交出, 且將來由將軍接手晏氏全部的兵權, 這一場干戈, 自然也就可以化解了。」
他們一定會取得這場戰役的勝利的，用仇恨與冤屈做武器, 他們沒有理由不贏。
而他們贏得勝利之後，太原要付出的代價, 便是晏晰之、萬麗稚以及成千上萬士兵的性命。
只要晏徊還沒有糊涂，他就知道應該如何取舍。
晏既沉默了半晌, 像是在思慮劉積瑩所說這些話的可行性，但首要的問題, 自然是——
「若是將軍信得過屬下, 屬下願為使者，前往晉陽城中游說。」
這不是什麼好差事，晏清可不是什麼君子。一旦讓他知道劉積瑩的意圖，她就沒有活下來的可能了。
「而更重要的是, 除卻一些必要的士兵，將軍不會有什麼損失。我于將軍而言, 不過是一個不能入帳議事的幕僚。」
「但我會把這件事做成的, 請將軍給我這個機會。」
晏既從案幾之後走出來，走到了她面前。打量了她片刻之後才道︰「誠如你所言，派你去做這件事，于我而言是並沒有什麼損失的。」
「我關心的只是，你做成這件事之後，你要的東西，我能不能給的起。」
劉積瑩輕笑了一下, 「屬下要的東西, 將軍定然給的起。屬下只要與馮眉瑾、蔣風馳、刑嘉盛一般的職位，與在將軍心中的地位而已。」
「只是這樣麼？」晏既轉過身, 重新回到了觀若身旁坐下。
這個問題似乎是意味深長，可劉積瑩的神色不變，「自然只是這樣而已。若是將軍還有別的獎賞, 那我自然也欣然接受。」
晏既重新提起了筆，「你先回去吧，這個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
劉積瑩沒有再多說什麼，行過了禮，莫名地對著觀若笑了笑，而後便轉身離開了營帳。
待到劉積瑩一離開，晏既便立刻放下了筆，轉而同觀若對視了一眼。
觀若歪了歪頭看著他，他忍不住笑起來。「你覺得我要讓她去見我父親麼？」
「我覺得也未嘗不可，只要她能瞞得過晏晰之。不過，我心中總是存有一點過去的偏見, 害怕她會借機投靠到晏晰之那一邊去。」
「不過我看，這也算是我們能夠冒的起的風險。」
要讓晏徊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這樣高的收益，當然要冒一點風險了。
晏既將觀若攬過來, 「那你覺得, 若是她真的做成了這件事, 我應該給她她想要的東西麼？」
觀若點了點頭，語氣理所當然，「你是將軍，將軍也應當一言九鼎，更何況，她所提的也並不是什麼非分的要求，當然要滿足了。」
劉積瑩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什麼要求能提，什麼要求不能。
「能減少干戈，更能讓晏徊親手摧毀他所最愛的兒子，我當然是願意的，也必須要這樣去做。」
晏既更用力地將她攬在了懷中，「你分明知道，我方才所說的，並不是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