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既支起了半邊身子,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用審視的姿態望著觀若。
觀若索性也坐了起來,同他平視著。晏既沒有問什麼,她也就這樣任由他審視著,直到有一方先開口為止。
先開口的人是晏既,「當然可以。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麼在這時候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現在是一個很不理想的時機麼?」觀若反問他,「我只是覺得,我提出這個要求的時間已經太晚了。」
「我不想總是等待著為人所拯救,盡管很多時候,哪怕我手中有一支軍隊,也是杯水車薪,無能為力的。」
就像是這一次在濮陽城一樣。
晏既有片刻沒有開口,「我記得從前蕭翾手下,有一支娘子軍?」
觀若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她們都是平民女兒,擇其中有志氣者,不滿行伍從軍,為國爭光之事僅為男子專利的女子。」
「不過我倒是也並不想這樣做。也不想你將一些已然訓練有素的士兵分給我,命令他們來听我的話。」
她不是要坐享漁翁之利,並不想奪晏既之權。亂世之中晏既可堪托付,但終究,也是信自己更好。
況且她也知道,要獲得士兵的忠心,本就不應該靠他們所信賴景仰的將軍所說的那一句話。
晏既便道︰「那你要怎樣做,說來叫我听一听?」
觀若便娓娓道來,「如今東北數郡大部分的世家都已經歸順了,將來你要繼續擴大版圖,勢必要再從他們之中征調一些精銳。」
應該就是在晏既順利拿下太原之後不久的事。
「我也不要什麼精銳,只新征一些平民士兵,甚至俘虜,慢慢地訓練便是了。」
晏既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立地更直了一些, 比觀若要高大,「怎麼訓練,你心里已經有想法了?」
觀若失笑,「你在小瞧我。當年我在蕭氏, 也是當過大人, 當過將軍的。蕭氏的士兵數量,可不比你那時要小。」
晏既望著她笑起來, 一副調侃的神情, 「我倒是還真不知道這些事。」
「每一回看你在蕭氏的城樓上,在蕭氏的士兵之間, 便覺得我像是在水中撈月, 永遠都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觀若扯了扯他的臉,「那你這就算是答應了?」
「說話邊說話,做什麼忽而攻擊我?」他一面說,一面倒是也不伸手將觀若的手摘下來。
見觀若大有不得到想要的東西便不撒手的樣子, 就著她的手點了點頭, 「我當然答應了, 這有什麼?」
「這于我而言, 難道不是好事麼?又不用我花心思, 白得一支軍隊。」
「將來我若是在誰手上吃了虧, 打了敗仗, 人家都是兄弟叔伯齊上陣, 正好有人來為我撐腰, 再也不是單打獨斗了。」
他見觀若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又道︰「要不要讓眉瑾過來幫你一把?」
觀若下意識地想要點頭, 她對眉瑾總有一種依賴。卻又到底還是搖頭。
「眉瑾應該有她自己要做的事,不必為了我而改變她原有的計劃。」
「我上陣作戰的經驗遠比不上她, 可畢竟不是完全沒有上過戰場。更何況只是練兵而已,我自己能應付得來。」
「或者將來桂棹能夠回到我身旁幫忙, 又或者我能提拔起新的人來,總歸能做好這件事的。」
她說完這些話, 才發覺晏既一直目不轉楮地望著她。她就輕輕推了他一把, 「看我做什麼?」
晏既順勢重新躺了下去,「我自己的夫人,還不許我看了?你這算是毆打夫君?」
觀若笑了笑,也重新躺在他身旁, 「這就算是毆打,那普天下的男子, 大約各個都要被抓到衙門里去了。」
「我方才說的話,你覺得可行不可行?」
已經是可行不可行,不再是允不允許了。雖然即便晏既不允許,她也會想辦法把這件事做成的。
晏既望著明月,坦然道︰「你都已經想好了,我自然是要支持你的。」
「只是你也不必因為今日說了不要我幫忙,將來遇見什麼事,也都自己扛下來便好。」
他握住了觀若的手,「你我夫妻一體,不是只說給旁人听的閑話。」
觀若心中無比熨帖,也用力地回握了他的手,「古往今來的帝王,防備自己的妻子,防備外戚者眾多。」
「你如今允了我這樣的權力,便不怕來日呂武之禍麼?」
歷史是男子的歷史,呂後與武曌臨朝, 于他們而言自然是禍患。而觀若向來尊崇的蕭翾,原來也是要做女皇帝的。
晏既輕嗤了一聲,而後道︰「我的阿若,便是想,又哪來的外戚?我的阿若有呂後之賢,無諸呂之亂,豈不美哉?」
「我只希望我百年之後,你不要如那武則天一般養了許多面首,我是會吃味的。」
觀若重重地拍了他一把,「說什麼呢,這張嘴越發壞了。」
晏既笑了一陣,周圍又重新安靜下來。
這件事已經議定,只需要慢慢地辦完就好。觀若又忍不住想起方才遇見的劉積瑩來。
「你說今日劉積瑩如此作為,真的僅僅只是因為那一日我與她的口角麼?」
像劉積瑩這樣的人,不應該這樣的沒有城府。
「她前生畢竟是做過晏晰之妾室的,前生劉寤又與他交易了什麼?」
知道這些事的人唯有晏淳與裴俶,可是他們沒人能告訴他們答案。
「我原本也放心不下她在我們身旁,往後也還是會小心的。若是她有異心,我不會容情。」
晏既的話音剛落,不遠處便跑過來一個士兵,晏既扶著觀若坐了起來。
那士兵在月色下終于找見了晏既,朝著他走過來,行禮之後,遞給他一封信,「將軍,南郡來的信件,馮副將說拿給您。」
晏既很快接了過來,拆開來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而這封信上的內容其實也很簡單,根本就不需要多少時間。
是裴俶寄過來的信,他說,他已經接晏淳往南郡「做客」了。
晏既與觀若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