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白芍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觀若與晏既一直都在馬車之中呆著,想象過刑熾的樣子,他們不約而同地保持了好長一陣的沉默。

一直到日落星沉之時,觀若才坐直了身體,感嘆了一句,「也唯有時間了。」

她心里何嘗不痛,她和藺玉覓一起彼此扶持,走過了這樣長的路途。但她的心痛,終歸是比不上刑熾的。

這世間唯有父母與戀人是唯一的,無可替代的。失去所愛之人,無疑是在人心上狠狠地剜去一塊肉。

還是在毫無準備之時,沒有任何麻痹的時候,硬生生地剜去的。

晏既望著她,手指撫過她的面龐,忍不住道︰「當我听到消息的時候,除卻悲痛與無力的感覺,我居然是有一絲絲的慶幸的。」

「慶幸你終歸沒有事,慶幸你終歸劫後余生,回到了我身旁。」

「那種感覺令我覺得自己是卑劣的,可這是我的本能,我沒有辦法壓制住它。」

有一滴淚滑落到了晏既的的指上,這還是濮陽之變之後,他們第一次這樣認真的談論起這件事。

「我知道的。前生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今生我們結為夫妻,我是再不可能,再沒有能力承受失去你的痛苦的。」

他會覺得他的人生已經失去了大半的意義,他的人生會回到梁帝高熠方死之時,那種空虛如幽靈一般的狀態。

是她填滿了他。

觀若不知道她此刻應該回應什麼,她的時間還沒有到。

在濮陽城時的那種恐懼、茫然與痛苦根本就沒有離開她的身體,離開她的腦袋,她又在頃刻之間淚如雨下。

有人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妻子,而他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卻不由自主地在慶幸自己的劫後余生。

這是本能,為此而感到愧怍也是本能。

一直等到觀若再一次平靜下來,他為她擦干了眼淚,才道︰「在听聞阿尋死訊的時候,我一瞬間想到了我們在江乘城的時候。」

「那一次阿尋為她的父親所劫持,就在城樓之上,她離死亡曾經也很近。」

藺士中既然可以瘋狂到拿自己的女兒當人質,在受了親子身死這樣的刺激之後,又誰能擔保他不會將藺玉覓也推下城樓呢。

他莫名地嘆了一口氣,「獲救之後,阿尋對嘉盛說,若有將來,請他千萬不要顧惜她。」

「那時我心中便覺得有些不詳,可真正到達這不想到達的一日,才發覺其實嘉盛根本連選擇的機會,猶豫的機會都沒有。」

「世事無常,阿若,我們往後不要分別了。無論在哪里,我們都在一處,同生共死。」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們都要在一起。

等觀若的情緒穩定下來,晏既掀開車簾,往窗外看了一眼,「今夜月明星稀,士兵們已經扎好了營帳,在四處燃起了篝火。」

「不要繼續呆在馬車上了,我們下去走一走吧,就像從前我們還沒有成婚的時候一樣。」

他先下了馬車,而後伸手將觀若扶了下來。

她覺得他這句話說的可笑,一面走,一面道︰「成婚也不足一年,便懷念起我們沒有成婚的時候了麼?」

晏既正要答她的話,觀若下意識地望四周一望,便望見劉積瑩站在不遠處,正笑著望著他們。

但這笑容……卻莫名地令觀若感覺到了不適。

她瞧見觀若注意到了她,亦不顧觀若與晏既此時行跡親密,徑直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晏既也發覺了劉積瑩的舉止,下屬面前,便站的更直了一些,收起了方才玩笑的神態。

劉積瑩走到觀若與晏既面前,坦然地行了一禮,而後站在他們面前,「將軍,夫人。」

她的神態大方自然,目光在觀若與晏既身上逡巡過一圈,而後落在了晏既身上。

她的目光是有侵略性的,若是氣勢弱些,只怕都要臣服在她腳下。

「刑副將今日身體不適,他的有些職責,便由妾代為行使。此時將軍的營帳已經收拾好,將軍可以去休息了。」

又對觀若道︰「因為夫人這幾日身體不適,早些休息為宜,將軍公務繁忙,只怕要批復公文到深夜。」

「因此也給夫人單獨準備了營帳,在幽靜之處。夫人可以隨我來。」

觀若未置可否,晏既便重新牽起了她的手。

他的神色有些許的不悅,說氣話來也冷硬,「你既在我面前陳情,將來想要成為我身邊眉瑾這樣的人,便不應當再自稱為‘妾’了。」

「我與夫人夫妻一體,往後也不必自作主張,為夫人單收拾出一處營帳了。嘉盛今日身體不適?怎麼沒有報到我這里來?」

劉積瑩尚在母喪期間,到底還是清減了一些。此時鬢邊什麼飾物也無,不過別了一朵白色的絹花而已。

在她與晏既說話之時,觀若細細端詳了她片刻,忽而發覺,這絹花似是芍藥模樣。

或者是發覺觀若正在觀察她,她伸出手來,輕輕地撫了撫發上的白花,回晏既道︰「刑副將近來思念亡妻,大多數時候都沒有好好地用膳。」

晏既的語氣並不和善,劉積瑩當然應該能夠听的出來。只是她仍然不亢不卑,便好似晏既並無不悅一般。

「脾胃失和,今日又悶熱,因此午後便有些不適。待到準備安營扎寨之時,得知將軍與夫人在一起,因此便沒有打擾。」

隨著她的動作,晏既顯然也注意到了那朵絹花的模樣,「我記得劉氏的家徽,似乎是紫丁香?」

劉積瑩微微低了頭,「回將軍的話,那是劉寤在時所改的。劉氏的家徽,原來便是一朵五瓣白芍,如屬下發上的這一朵。」

「母親過世,我簪白花以寄托哀思,應當沒有犯什麼忌諱吧?」

這句話,卻是望著觀若說的。

她已然出招,觀若自然不能不接招,「親人過世,這是應當之事,于我們而言,並沒有犯什麼忌諱。」

「只是白芍既是劉氏家徽,用做‘寄托哀思’之用,終究有些不吉。劉小姐將來要振興東郡劉氏,不若還是換了尋常絹花來吧。」

劉積瑩很快望著觀若又露出了方才的笑容,將那朵花摘了下來,「夫人說著不忌諱,又到底還是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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