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既顯然有些訝異,「阿媛,你怎麼在這里。」而後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觀若身邊,「你們在討論什麼?」
一眼望見桌上的那本冊子,便道︰「阿媛之前也幫我處理過一些女俘虜的瑣事,都做得很好,若能有她幫你,你會省力的多。」
觀若與李媛翊對視了一眼,「的確如此,李六小姐給我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思路,如今我已然豁然開朗。」
李媛翊也道︰「哪里哪里,殷夫人原來都已經想好了要如何做,只是我多事問了幾句而已。」
明明是互相夸獎,在晏既面前,卻又如同打擂台一般。
晏既顯然也有所不滿,只是男子天生少一根筋,總是不會如女子一般想的那樣多。
他的不滿只是︰「你們一個‘李六小姐’,一個‘殷夫人’的,這樣客氣做什麼,又不是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一個直接稱呼‘阿媛’,一個稱呼‘阿若’便好了。」她畢竟也從來不稱呼他為「表哥」,總是客氣地稱一聲「將軍」。
平輩女子,還是互稱閨名最顯親近了。
晏既的話說完,觀若又不自覺地對上了李媛翊的眼神,她們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無論如何,曾經愛慕過同一個男子,如今要常常相處,總是要一些時間來習慣的。
觀若便問晏既,「此時你不是應當在含元殿中麼?怎麼忽而回來了。」
晏既也就回答她,「我想了想,下午還是我送你過去好了,正好也還有一些其他的事要同你說,就在路上告訴你。」
是往曾經裴俶的府邸去,有河東舊事的陰影,他總是不放心的。
觀若點了點頭,晏既望向了李媛翊,「我和阿若要出門一趟,阿媛,我讓他們先送你回去。」
李媛翊行了禮,「將軍不必麻煩了,今日天氣並不太炎熱,我原本也是漫步賞景至此。」
「請將軍和阿若允許我帶幾朵玉樓瓊勾回去,我再和丫鬟們慢慢地漫步回去便好了。」
她覺得自己最大的優點,便是知情識趣,從來都如是。
見她一意推辭,晏既也就點了點頭,「那你一路挑陰涼些的地方走,記得回去之後喝些解暑的湯。」
再無別話,晏既和觀若也就一起出了永安宮的門,上了早已經準備好的馬車。
行宮距離裴府並不遠,晏既既然說有話要告訴她,也就沒有那麼多時間再說一些閑話。
第一件事,「阿柔那邊我已經安排人過去了,她但凡有寫什麼東西,或是有什麼異常的舉止,都會有人報道我這里來的。」
觀若想了想,「要辦事的人小心些,不要讓母親和阿柔察覺了。」
被至親之人如此防備,晏淳的性子本來就有些古怪,更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來了。
而李夫人是做母親的人,只怕更要傷心了。只怕夜里都難安枕,怕將來他們兄妹不合,不能彼此幫扶。
晏既點了頭,「我安排的都是最穩妥聰明的人,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其實最重要的也是阿柔自己有沒有覺得自己露出馬腳,會不會防備一手。」
而一個人的戒心若是無緣無故地太重了,那本身也是很說明問題的一件事。
這件事便算是說完了,晏既還是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說起了下一件事。是他今日在含元殿中剛剛得到的消息。
「這第二件事,是與蕭氏有關的。」
這是如今的觀若最為關切的事,她連開口追問,都有些不敢問。
晏既也就沒有再賣關子,「臨湘戰事膠著,蕭翎與黔中徐氏戰的難解難分,雙方的消耗都頗大。」
這是老消息了。
「而三日之前的深夜,蕭翎親自開了城門,將裴靈獻和他的符離軍迎了進去。」這邊是蕭氏要和裴俶合作抗敵的意思了。
抗敵是一回事,那麼將來,敵人退去之後,蕭氏又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觀若听見晏既這句話,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靠在了馬車的板壁上。
「阿翎是沒有收到我的信,還是她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與虎謀皮?」
從她知道裴俶恐怕想進臨湘城之後,立刻便寫了一封信,讓晏既幫忙送到了臨湘城去。
雖然他們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但總可以先了解一下她的需求,或是幫她想一想辦法。
更重要的,是提醒蕭翎,裴俶這個人的危險之處。
雖然從前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過,可蕭翎是蕭氏尊貴的小姐。
裴俶名義上是貴賓,也是蕭氏的子孫,可他實際上不過是蕭翾用的並不太順手的一把刀而已。
她未必能對他的險惡用心有多麼深刻的體會。
晏既听見觀若此刻這樣說,連忙道︰「我絕對是派遣了信使出城的,至于她有沒有收到這封信,那我的確也是不能保證的。」
或許信使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或許裴俶早有預料,又或者有什麼旁的原因。
也可能如觀若所說,蕭翎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她不能看著蕭氏在她的手里覆亡。
就算明知是飲鴆止渴,她也只能心甘情願地喝下這杯毒酒。
觀若失笑,「我哪里會是懷疑你的意思,更何況,你做這樣的事,于你而言又有什麼好處呢?」
蕭氏與裴俶聯合,可就不再由蕭翎做主,甚至不再姓「蕭」了。于晏既而言,明顯只是多了一個勁敵。
晏既望著她,「所以到底是你信任我,還是覺得這樣做對我而言沒有好處,所以才不懷疑我的呢?」
這個人,今日這樣咬文嚼字做什麼?
想到將要面對的是將死的珠樓娘子,觀若並沒有什麼心思要同他說笑斗嘴。
只是輕輕地推了他一把,「不要鬧了。」
若是往常,只怕晏既是不肯善罷甘休的,尤其是在他們真正成為夫婦之後。于無人之處,總是要鬧到觀若求饒為止。
可今日他也只是保持著安靜,沒有擾亂觀若此刻的心緒。
馬車停了下來,是裴府到了。觀若下了馬車,一眼望見了屋檐上的白石。
上一次她踏足此地,居然是近一年之前的事了。
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