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燃燈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恩情與恩情之間,也總還是有區別的。

就算孟移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有過片刻的猶豫,她也已經領了他的這一份情。

廝殺仍然在繼續,殿中一片狼藉,梁帝從頭至尾,一句話都不曾說過。

方才摔在金階上的疼痛已經令觀若麻木了,她就站在那里,一直望著裴俶和孟移遠去的方向。

那目光不是纏綿的,只是悵然若失,又無所適從時的一處寄托而已。

一直到再望不見了,觀若目光收回來,自然而然地落在已經毫無聲息的雍王身上。

她的手在衣袖中收緊了,殿門打開,春日未至,深夜的寒風縈繞在她身上,捉模不定,只是讓她心底生寒而已。

她不能只是這樣站在這里而已,今夜她沒有能夠從行宮之中走出去,或者是將梁帝從龍椅之上趕下來,那她就只有一條路可走。

她仍然是梁帝的貴妃,她只能龜縮在這個身份里。裴俶沒法在暗中幫助她了。

所有曾經的承諾,或許也會隨著今夜生命的逝去而逝去。她所能依靠的,只有文嘉皇後的余蔭了。

裴俶的部下已經盡數倒在了殿中,和那些叛軍一樣。系明黃絲帶的禁軍卻仍然矗立在殿中,如同一座無法穿越的叢林。

「死到臨頭,還認不清自己究竟是為何才走到這個地步的。」

是說眼前的雍王,或許也是在說觀若自己。

「來人,將他拖出去,曝尸于寧安門前。再引燭芯于他的尸身之上,本宮想要看一看,他的身體,究竟能燃燒上幾日。」

依靠搜刮民脂民膏養成的一副身軀,她想要知道,他究竟有多肥壯。

禁軍並沒有動。听觀若話的那一些已經盡數成了無名白骨,他們只效忠于梁帝。

「貴妃,雍王與你之間,又有什麼仇怨?」

梁帝終于開了口,一開口卻又是這樣無關緊要的,令人想要發笑的話。

他和她究竟能有什麼仇怨呢?無非是從前的幾句口角,並方才他想要刺殺她而已。

片刻之前才發生的事,梁帝這樣快就忘記了。

難道就因為雍王並沒有能夠得手,他就可以從一個加害者,變成一個全然無辜之人了麼?

梁帝究竟明不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因為他是贏家,便可以這樣理所當然地說出「何不食肉糜」這樣的話了。

「雍王今夜引叛軍入城,意圖行刺陛下,自己登基為帝。」

「如果今夜失敗的人是您,此時您身首異處,旁人在處理您的尸身的時候,您猜一猜,雍王會怎樣說?」

「若是不施嚴懲,以儆效尤,往後人人效仿,陛下難道就能保證自己每一次都是贏家麼?」

又或者,是如今雍王已死了,他在他心里又是年少時一母同胞,最听話,從來也不會反駁他的弟弟了。

梁帝,真是始終如一。

「貴妃,你已經親手殺了他了,還不夠麼?」

親手殺了他,報的也不過是私仇而已。

她實在倦于同他爭吵,即便最終結果不能如她所願,她也保持著她的強硬。

「親手殺了他,是因為他意圖篡權奪位,他該死;令他曝尸于寧安門的廣場之上,是因為今夜有太多的將士都不該死。」

「臣妾就是要用他的尸體點燃一盞明燈,告誡陛下剩余的部下若是想要謀反,想要殺了臣妾,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陛下若是為他而感到悲哀,那麼今夜為您浴血奮戰剿滅叛軍的將士,又該如何自處?」

「夠了!」梁帝揉了揉鬢角,閉上了眼楮,「拖出去吧。」

觀若仍然目光炯炯地望著他,逼迫著他下最後的決定。

梁帝感知到了這樣的目光,終于疲憊地閉上了眼楮,添上一句,「便依貴妃所言。」

觀若心中的弦松了片刻,此刻她可以看著雍王肥胖如同小山的身軀,被禁軍侍衛如同拖貨物一般拖了出去,毫無尊嚴可言。

可下一刻,她好似又不知道此刻她應當做些什麼了。

殿中昏暗已久,有內侍宮人小心翼翼地繞開了地面上橫七豎八的尸首,點燃了殿中的燭火。

越是煌煌明亮,越照亮人心中的惶惶。

這一片光明之下,終于能夠看的清楚,方才殿中究竟發生過什麼了。

文臣與嬪妃都折損了不少,她們大多都縮在大殿的角落里,衣衫不整,發髻凌亂,身上各處都沾染著鮮血。

有他們自己的,也有屬于叛軍或是禁軍的。

當年梁宮之中的慘劇觀若在昭台宮中昏迷過去,為晏既所救,避開了一次。

到今日,她終于還是看見了。

也終于有嬪妃反應過來,叛亂已平,她們眼前的帝王還是帝王,眼中的戰場與她們而言,也應當還是戰場。

有人朝著梁帝奔逃而來,梨花帶雨,眼中滿是脆弱和可憐。「陛下……陛下……」

殷殷切切,如杜鵑啼血。

爭寵本能,也是身為嬪妃的戰斗本能。

觀若閉了閉眼,這樣的聲音,比方才的廝殺聲還要令她不適。

「請陛下下令,讓禁軍搜查宮苑,看一看有沒有叛軍在慌亂之中闖入了後宮之中。」

「諸位嬪妃便先到一旁的景中避一避,待到確認各處都安全了,再各自回宮去吧。」

她不想再看到青華山中的悲劇,發生在這些女子身上了。

她忽而又想起來一件事,她應當問一問安慮公主在何處,如今是否安全的。

一睜眼,梁帝卻已經站在她面前,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臂,「朕已經讓人去搜查後宮各處了,貴妃不必擔心。」

他拉著她,在她手臂上加諸了足以排山倒海的力量,他在拖著她往外走。

這力量一下子便令觀若的心慌亂起來,她下意識地掙扎起來。

「陛下要做什麼?」

他並沒有回頭同觀若對視,也沒有望向殿中任何一位向他求援,或是撒嬌的妃嬪,他只是拖著他往殿外走。

「貴妃護駕有功,只是受了太重的驚嚇,即日起便在永安宮中休息,無詔不得出外,亦不許人探視。」

一句「護駕有功」,便又是將她今夜的忤逆都抹去了。

似乎,只是要禁她的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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