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什麼前世今生,若是高燁在我面前,這一支箭,我會射地再快一些的。」
觀若其實很想告訴蕭翾,前世今生這樣的事情是存在的。可是這件事並沒有發生在蕭翾身上,有和沒有,也就根本不值得在意了。
崔曄已經毫無聲息了,也就沒有再走上前去的必要了。
崔曄死前喊的那句話令觀若覺得不安,蕭翾將那把弓扔在了地上,這聲音在觀若心上滾過,她只得也調轉了馬頭。
她們一起沉默著往前走,在守城的士兵目力所不能及之處,蕭翾終于嘔出了一口血。
觀若來不及說什麼,她忽而听見一陣有什麼東西劃過空中的聲音。她回過頭去,已經守城的士兵中了箭,高聲哀嚎起來。
城內四處忽而燃起了漫天的火光,她听見有人高喊,「敵軍沖過來了,快!弓弩手!」
觀若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凌波!保護大人先走!」
她們四周漸漸地也有敵軍涌過來,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混入城中的。
青衣女官已經和那些敵兵廝殺起來,觀若亦拔出了她的箭。
蕭翾縱馬朝著夏宅的方向走,兩側都有人保護著她,她連抬一抬手都不必。
觀若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周圍,每一個青衣女官都在和數名著絳紫色衣的敵兵纏斗。
那是謝家的士兵。
俘虜不可能逃出來,還有今日的戰力。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埋伏進來的?
觀若的劍已經出鞘了,最糟糕的不是要面對實打實的廝殺,而是根本就沒有一個人靠近她。
他們不可能發現她才是將領,除卻正在守城的陸嫣,她也是此刻城中唯一被敵軍所包圍的蕭氏將領。
可是好像連她身下的馬都成了透明的,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廝殺的海浪之中,她是唯一的一座孤島。
猶豫與思考沒有用處,只有殺掉敵人,才能讓自己活下去,讓她的同伴活下去。
觀若定了定心,朝著敵兵最多的地方縱馬而去。
她不過跑出去兩步,忽而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套在了她的腰上,將她用力地往後一拽。
她抵抗不了這種力量,頃刻之間就從戰馬上重重地摔了下來,而她的馬卻沒有停下腳步,徑直沖入了敵軍之中。
觀若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有人停在了她面前。
「阿若。」是她最熟悉,也最懼怕的聲音。在她的噩夢里出現。
她知道崔曄死前喊出來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你的對陣經驗太少了,你會死在里面的。」
她不能倒在她的敵人面前,觀若努力地想要站起來,背上的疼痛幾乎讓她在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她用她手中的劍指著他的心口,「裴靈獻,我最後悔的事,便是那一日沒有能夠殺了你。」
觀若說著話,口中漸漸涌出了鮮血,顧不得去擦。
裴俶氣定神閑,仿佛觀若抵在他身上的並不是一把劍,而是她溫柔的手指。
「阿若,你不妨一樁事,一樁事地開始後悔。來,我告訴你答案。」
「你該先後悔讓晏既和蕭翎帶著大軍前往山陰城才對。你那樣著急,是為了什麼?為了殺我麼?」
「可是我根本就不在山陰城里。我一直都在丹陽城里,就是在等著這一刻。」
他說完這句話,不待觀若反應,左手忽而變出一把匕首,頃刻之間就將觀若的劍挑開了。
觀若為這力量所擊,後退了一步,更加用力地吐出了一口血。
「晏明之會遇見什麼?」
听見觀若這樣問,裴俶似乎有些不高興,「我放了六萬大軍在山陰城里,對外卻只說有三萬。」
「想來他此刻,應該已經被我的大軍團團圍住,只待甕中捉鱉了。」
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是他先想要殺我的,阿若,這不能怪我吧?兵不厭詐啊。」
觀若冷笑了一下,「戰場之上原本就是你死我活,裴靈獻,何必要找這樣的借口。」
她心中已經一片冰涼,或者天心亭中的那一夜,的確就是他們的死生訣別了。
是她的錯。若不是她這樣堅持,或許他會再仔細周全地考慮一下的。
這個想法一下子擊潰了觀若的心理防線,她沒法再站穩,只能將那把劍插入青磚縫中,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說的也不錯,總之這一次,晏明之是不要再想逃月兌了。」
「就算他這樣都還能夠打下山陰城,殘局之中他也是王將,結果一回頭,卻發現你已經不在了,是不是也很有趣?」
謝家人的死活,不知道梁帝在不在意,總之他是不在意的。
恰恰巧在梁帝在意的一個人他也在意,真是叫他十分為難。
但在那之前,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同彼此相處的。
「晏既同你說了我什麼,他是怎樣發現,我和你們一樣,也是重活了一世的人的?」
周圍廝殺之聲震天,到處都是兵戈相擊的聲音。
觀若還沒有回答,裴俶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朝著她投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擦著她鬢邊的碎發而過,沒入的卻是另一個人的身體。那個人高舉著手中的劍,生命終止在此刻,只能無奈地倒下去。
裴俶越過觀若,望著那個已然死去的人,滿眼不快。他不喜歡有人打斷他的表演,違背他的意志。
「我早已經命令他們,不許動你分毫。結果還是有人……啊,原來我的人里面也有內奸。」
「我居然沒有發現,真是有趣。」
他好像忽而又不是那麼在意晏既對觀若說過的話了。
「阿若,一路從廬江城走到丹陽城,打的幾乎都是勝仗,你開不開心?」
他是一個最好的戲子,不需要有人呼應他,一個人便能將一出戲唱完。
「我一步一步讓到丹陽,就是想要讓你離我近一些。」
「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丹陽城,可是你和晏既猜來猜去,在城中百般盤查,都沒有能夠找到我。」
他仰起頭看著耿耿銀潢,仿佛周圍的一切生死,都離他很遠。
今日最璀璨的,應當是牛女雙星。
他記住了那樣的星光,儲存在眼中,而後望向了觀若,他們是一樣的。
「天上的明星我觸手而不得,我想要的星星,要讓她自己走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