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既注意著觀若,口中卻道︰「阿媛,你怎麼會在這里?」
他的注意力究竟在誰身上,究竟想問的問題是什麼,李媛翊不會不知道。
她的心黯然了片刻,「我見今日天氣不錯,所以進了院子,想折幾枝梔子花來做糕點。」
「偶然遇見了殷大人,便坐下來說了一會兒的話。」
她身旁的侍女十分應時地舉起了手中的花籃,觀若才發現那里面裝滿了梔子花。
方才她正襟危坐,光注意著李媛翊了。每一次遇見她,其實她心中也還是緊張的。
不過,折什麼花不好,偏偏是梔子。
梔子之于蕭翾的重要,蕭氏眾人都能明白。似觀若和蕭翎這樣的,折幾枝也就折了,她不至于為這樣的小事和觀若計較。
可李媛翊……
觀若笑了笑,「李六小姐說錯了順序了。分明是進園先見了我,談了幾句天,我才說梔子花做糕點不錯,讓你折幾枝走的。」
她是一片好心,怕李媛翊惹了蕭翾不快。
只是李媛翊面上一片平靜,不知道在思忖什麼。希望她不要以為她是在和她搶功。
晏既也不明就里,倒是很願意同蕭翾推銷他這位表妹,「阿媛做糕點的手藝是很好的,等她做完了,也請蕭大人嘗一嘗。」
只有蕭翾看明白一切,不過淺淺笑了笑,又道︰「天將要下雨,我和晏將軍要談的事情也還沒有談完。」
「不如也去亭間坐一坐,湊一湊小姑娘們的熱鬧。」
晏既哪里會不願意,他簡直是太願意了。
這幾日雖然因為共事,他們幾乎日日都能見到。
可見到也只是見到而已,面對著眾多的傷兵,與堅守城牆的士兵,想要放下彼此的身份,哪怕說一句話,都是很難的。
觀若原本已經想要回去了,勉強在這里陪太子讀書,蕭翾也就罷了,她視她如母,無論何時都是該侍奉的。
只是她實在不想同時和晏既以及李媛翊在一起。
她不需要這樣的記憶留存在腦海里。她說的話是落落大方,可若真有一日如她所言,她想象不到自己會有多難過。
不是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完全被遺忘的,只要將來的某一日,她驟然見到相似的場景,便會頃刻之間又被這種痛苦攫住,無處遁形,無法逃月兌。
她不想要這樣。
晏既不知道她們方才究竟談論了什麼,他仍然沉浸在見到她的喜悅里,宛如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即便是在蕭翾面前,也不能很好地掩飾自己。
觀若看見蕭翾微微地偏過頭去,微微地笑了一下,不過片刻,了無痕跡。
她心里就有了一種莫名的羞窘,看著他們走到眼前,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蕭翾一眼注意到了桌面上的雜亂,「阿若,怎麼插花插到一般便放著了。」
「這是阿翎留在這里的,這丫頭玩到一半,又想玩別的,和藺姑娘一起去花園里蕩秋千了。」
觀若望了亭外一眼,「快要下雨了,她們應當也要回來了。到時候您再好好訓一訓她。」
誰讓蕭翎扔下她,自己去蕩秋千玩的。也不能怪她在蕭翾面前怪她的黑狀了。
蕭翾在方才觀若坐過的位置上坐下,蘭橈很快重新沏了一盞茶過來。
「阿翎做事總是這樣有些丟三落四的,興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晏將軍不要介意。」
晏既哪里會見怪,也不知道他們方才談論了什麼,他們的關系好像一下子親近了不少。
便是在蕭翾面前,他如今也不掩飾對觀若的在意了。
從進了亭子開始,他的目光就根本不能從她身上移開,反而令觀若有些無所適從,不停地回避著。
一個追一個逃,落在旁人眼中,又像什麼樣子。
他總算沒有忘記回答蕭翾的話,「十三小姐性情疏朗,不拘小節,我不過是個過客,談不上介意不介意,是蕭大人太客氣了。」
晏既用目光將觀若拉進了他們的對話之中,倒是只有李媛翊一個人被拋在了四個人的相處之外。
觀若便道︰「李六小姐千金之軀,居然還會親自下廚做一些糕點。听晏將軍的意思,想必還做的很好。」
李媛翊也明白觀若的好意,「只是將軍給我一些薄面而已,抵不上大人這樣能干。」
「大人若是喜歡,等我做完了,也給您送一份。」
這樣四個人,實在處處都尷尬,不知道為什麼蕭翾要提議到這里來坐一坐。
或者說蕭翾與晏既不是同彼此在書房之中見面,就已經足夠奇怪了。
不明就里,觀若也不想再多發言,把蕭翾的注意力也引到自己身上。
她站到了蕭翾身後,晏既坐在了方才李媛翊所在的位置上,李媛翊也乖巧地站到了他身後去。
總有人是這樣耀眼的,他們一來,把她們都襯成了侍女。
而蕭翾和晏既今日居然也不過是在討論一些家常里短的事情,以晏既的母親李夫人,還有晏淳為紐帶。
蕭翾的性情,是從來都不搞這種懷柔之策的,也不知道今日是為了什麼。
她事先居然一點風聲也沒有听到。
蕭翾隨手拿起一朵放在桌上的梔子,「……有時候我收到你母親的信,信中提到阿柔,我也覺得她是個十足的鬼機靈,比你母親小時候還要聰明些。」
「有些事便是大人也想象不到,她卻能想到,真是十足聰明。」
蕭翾在夸獎晏淳,她是晏既的親妹妹,晏既自然是要替晏淳謙遜幾句的。
他們聊的有來有回,听者卻覺得實在沒有意思,觀若只是百無聊賴地低著頭望自己的鞋尖,偶爾望一望亭外而已。
「……今夜大約還要下雨,不然在乘風樓中賞月倒是一件樂事。也可惜了我府中的一位歌姬。」
晏既從來都是很自信的,「待拿下了山陰城,大人難道還怕沒有這樣的時間麼?」
大致的合作與進攻計劃都已經擬定好,只待重整軍隊了。
他們或許很快就能達成他們的目標,除去裴俶這個無論是對誰而言,都已經做了太多壞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