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寧肯死,也不願意成為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的妻子。」
那不是妻子,只是責任和義務,只是負累而已。
李媛翊站起來,慢慢地走到了天心亭的邊沿。天色已然陰沉下來,卻又到底還沒有開始下雨,大風吹亂了她的發髻。
「殷大人,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沒有想過要在你們中間橫插一腳,要將你們強行分開,讓他的心里也不再有你。」
她很快低頭笑了笑,「我這樣說,你恐怕要覺得我是不自量力。」
「你們彼此心心相印,不過是世情橫加阻隔,原本也不是我想改變就能改變的。」
「但是不想和不能,總歸是有分別的。」
她努力地想要撇開她心頭的那一點苦澀,眼前一片開闊,她的心也不該閉塞。
「我一直是這樣想的,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做將軍的妻子,一定是因為他心里愛我,敬我,已經越過了這世間其他的女子。」
「若並非如此,我自尊自愛,誰也不要想迫著我低頭。」
世情不能,父母不能,便是晏既自己,也不能。
愛不到想愛的那個人,已經足夠苦澀了,她明白這種感覺。她也不想讓他們彼此體會同床異夢的痛苦。
誰都不要。
听罷她的話,觀若到底也想了許多,只是她到現在,也還是有些不太明白李媛翊究竟為什麼要過來找她。
「今日李六小姐同我推心置月復,我也不妨將實話告訴李六小姐,我從未將你當作敵人。」
她與晏既之間,從前生開始,有愛意,也有仇怨,但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其他人。
她和李媛翊是一樣的,只看那個人心中到底是否有自己而已。
觀若也站起來,走到了李媛翊身旁去,「我與將軍之間,今生只怕也是有緣無份。」
她說到這里,驀地說不下去了,手倚著欄桿,不自覺用了力,才不至于弄傷自己的手心。
「所以將來無論將軍娶了哪一位大家小姐為妻,我都不會……怨怪他的。」
她想了想,才挑出了「怨怪」這個詞。語意再深一些,她也就不配用了。
自己放棄了,還見不得旁人好,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其實我倒是覺得李六小姐很好,經過今日,令我對李六小姐的為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若是她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沒有一點虛假的話。
「若是將軍將來能與你終成眷屬,我覺得會很好。」
這也是她真心的話。
李媛翊能夠不介意她的存在,不以她為敵,可並非世間所有女子都是如此的。
她從前在梁宮之中呆了三年,又經歷過高世如這個毒婦的事,不想再沾染上什麼麻煩了。
也只有李媛翊這樣的女子,才堪與晏既為配,不會辱沒了他。
李媛翊長嘆了一口氣,而後望向了觀若,「殷大人,今日我們像是在互相吹捧。」
觀若難得地開了個玩笑,「也像是‘互訴衷腸’。只是可憐了將軍,像是物件一般,被我們推來推去的。」
分明誰都想要,卻也誰都有原由不去要。
她們同為女子,也明白女子在這世間生活的為難之處,不要彼此為難,便是最好的。
李媛翊又問著她,「殷大人,今日往後,我們能算是朋友麼?」
這個問題,于觀若而言倒是不難回答。
「李六小姐,我們如今是盟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不必談朋友。不合即去,到那時,是朋友反而麻煩。
李媛翊是很聰明的人,自然明白觀若的意思。
她重又回過頭去,望著假山之下,「說曹操曹操到,將軍此時怎會在花園里。」
她們又等了片刻,才看見剛剛從拐角處走出來的蕭翾,是他們在一起談論什麼事。
觀若和李媛翊停止了談話,看著他們漫無目的地走到了假山附近。
那一夜做完戲之後,蕭翾又帶著觀若和蕭翎出席,同晏氏之人大張旗鼓地商討了一番退敵之策。
這幾日裴俶都沒有什麼動靜,或許也和這件事有關。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和隱見垂暮之色的美婦人,不知道今日又是為了什麼事。
蕭翾已經有許久沒有踏出院門了。
她心里仍然是有悲傷的,無法抑制,也不足為外人道。觀若體察她的心思,這幾日都沒有如何去陪伴她。
只是听聞陳郎君常常陪在她身旁,崔曄也並非全然沒有在她面前出現過。
因為上一次崔曄跑到觀若和晏既面前發瘋的事,觀若不再是全然地無視他了。
上一次她不過同蕭翾說了她的懷疑,說她覺得崔曄的毒,或許與裴靈獻有關。到此為止,其實她還有其他的猜測。
裴俶在蕭鷳身邊都放了奸細,以待有朝一日用到之時,那蕭翾身邊呢?難道便一個人也安排不進去。
蕭翾身邊那些婢女都沒有被收買的可能,便只能另想歪門邪道了。
也許裴俶給崔曄下的毒,並不是為她出氣,要崔曄死,而是要控制他呢?
這個想法出現在腦海中,某一夜的觀若忽而豁然開朗。
她已經暗中注意崔曄許久了,雖然暫時沒有什麼發現,可是不代表以後也沒有。
她還記得崔曄給她下毒的仇,有一日她拿到證據,哪怕是公報私仇,她也一定要讓他死。
晏既與蕭翾居然是有說有笑的,慢慢走到了近處,終于發現了站在天心亭中,已然觀察他們許久的觀若與李媛翊。
他們同時抬起了頭來,蕭翾還好,並沒有什麼反應。
倒是晏既像是被嚇了一跳,而後眉宇間有迷惑的神情,不明白觀若為什麼會和李媛翊在一起。
觀若只是略略點了點頭,「大人,將軍。」
晏既身後還有晏徊,其實如今她與他是平級,不必行什麼大禮。
李媛翊已經姿態優美地行下禮去,「蕭大人安好,將軍安好。」
蕭翾的注意力放在李媛翊身上,「分明生的只有兩、三分像昀娘,若加上神情舉止,倒是有十分像她年輕時。」
蕭翾對李夫人的評價很高,她們是多年的好友。這句話算是很高的評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