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靈柩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觀若從來都不知道,軍營之中居然還有靈柩。是為了她們這些大人物準備的。

而第一個用上它的,是蕭鷳。

觀若騎馬走在丹陽城中,千家閉戶,六月沒有飛花,飛舞的都是紙錢。有許多屋舍,本身已經成了墳墓。

沒有人有心思說話,逝者長已矣,活著的人的事情尚且憂慮不盡。

她不知道要怎樣和蕭翾說這件事。她前半生已經失去太多,愛人,父母,其他的親人。

待到如今,又要開始失去她的女兒了。

死別和生離永遠都不一樣,若是生離,至少還能保有一點希望。蕭鷳的死或許不是結束,而是開端,她也不知道結局。

她甚至連今天蕭翾會怎樣說,怎樣做都不知道。

走到丹陽城中的夏府下馬,靈柩被人抬起,從正門而入。

蕭翱已經收到消息了,她的消息從來都足夠快。

她就站在夏氏的祠堂里,面對著已經空空如也的供桌。身後再如何喧嘩,她都好似听不到。

夏氏祖先的牌位自然都已經不在了,卻仍然有明燭煌煌,不知道能不能照亮她的心。

觀若長嘆了一口氣,「大人,二小姐回來了。」

她不知道此刻蕭翾是不是在後悔。她曾經向她提過建議,讓蕭鷳重新為將領,領兵作戰。

還有陸嫣也是,她可以帶著她那支娘子軍,人人都是花木蘭,為了她們的家庭、榮譽而戰。

蕭翾只同意了後一半。

她讓陸嫣領兵上陣,卻因為蕭鷳在城樓之上的事,仍然令她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呆在軍中,在戰場上與其他的士兵廝殺。

「阿鷳……阿鷳從前總是怨恨我,既讓她上戰場,又幾乎從不讓她沖鋒陷陣。」

「每一場勝利都好似與她無關,她空學了一身武藝,卻因為性別之見,因為她是我的女兒,而毫無用武之地。」

「今日,她是求仁得仁了麼?」

這個問題,觀若沒法回答她。蕭翾的聲音太平靜了,平靜的讓她害怕。

分明已經是夏日,觀若周身卻如同被雨水浸透,刺骨的冷。

「大人想要再看二小姐一眼麼?她身上致命的傷口,只有胸口的一劍,沒有其他嚴重的外傷了。」

尸身保存的很好,等令人替她換過衣衫,她也仍然是當年昭陽殿里投壺,意氣風發的女將軍。

怪道今年過年之時,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原來就是少人投壺。少人贏得那一城的賦稅,用以幫助南郡之中那些孤苦無依的女人。

觀若是見了她一面的。

蕭鷳那樣憎惡她,她也如是。她甚至還殺了那個跟了她很久,忠心耿耿的副將。

蕭鷳一定更是憎惡她了,可是到頭來送她離開的人,還是有她一個。

蕭翾回答觀若了,「不必了。為她擇一處墳塋,令她早日得到安寧吧。」

她不相信落葉歸根那一套,人死了便是死了,什麼都不剩下了。

人死如燈滅這句話也是錯的。燈滅之後,猶可添油添蠟重新點燃,可人死之後,便什麼都不會再有了。

若是死後真有靈魂,這些年高燁大約也被她滔天的恨意攪的不得安寧了。

她寧願還是沒有。

觀若並不想勉強蕭翾改變主意,「您若是真的不想再看一看她,靈柩就在這里,可以等我們都離開之後,再同她說一說話。」

「戰場之上還有事,阿翎說她來處理,那麼這一邊的事,需要做的,我都會做好的。」

這三日她也實在是太累了。哪怕戰爭已經結束,她耳邊還隱隱能听見士兵對陣,廝殺的聲音。

做這些事,她能稍稍地休息一下。

「不必舉辦什麼儀式了,只要尋一處清淨一些的,不會被戰火所波及的地方,將她安葬了便好。」

「她是我的女兒,才能有這樣被人帶回來,單獨安葬的機會。」

「有太多人的尸骨都沒有人收斂,或是草草同旁人埋葬在一起,我又如何對得起他們的父母。」

阿鷳喜歡清淨,也最愛護她的士兵,她是不會怪她的。

這是蕭翾的意思,是她們母女的愛恨,觀若無意評論。

她只是低聲應了一聲「是」,轉頭想要退下去,將空間留給蕭翾和蕭翎。

她回頭走了幾步,忽而想起來她身上還要有蕭鷳的一封信。

自蕭鷳發動那一次可笑的政變之後,在她的記憶之中,她們母女應當再沒有見過了。

這封信原來就放在蕭鷳心口,若是她不戰死,沒有人能拿到這封信,也沒有人知道,她打算什麼時候將這封信拿給蕭翾。

如今她已經不在了,染盡她心間血的信件,只能由觀若來轉交給蕭翾。

「大人,這是從二小姐身上發現的,信封上寫明了是給您的信,如今遞交給您。」

蕭翾終于回過了頭來,仍然是一張無悲無喜,美艷萬分的臉。

她把信件接了過來,看清了上面的血跡,眼神忽而凌厲起來,將信件拋在了地上。

狀如癲狂地推動著靈柩之上的木板。

她已經病的太久了,推不動沉重的楠木。觀若見狀連忙喚了人進來,將上面的棺板推開了。

蕭鷳蒼白的臉出現在她們面前。

那些人頃刻之間又退了出去,不想沾染上什麼麻煩。

那種瘋狂不過是一瞬間的,此刻蕭翾的神情,猶如一潭死水,又如棺木之中的人一樣平靜。

「現在我連騙一騙自己的機會都沒有了。」

觀若低下了頭,先替蕭翾落了一滴淚。「大人已經決定要做昏鏡,方才又何必如此。」

生死之事,沒有人能騙她。

「你走吧,記得要好好睡一覺。」蕭翾下了逐客令,「我已經逼死了在身邊的一個女兒,不能再逼死另一個了。」

觀若想要勸慰她,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口。所有的悲傷,都只能靠自己捱過去,蕭翾比她更熟練。

她點了點頭,解下了自己的佩劍,放進了靈柩之中。

她知道蕭翾不會說謊,說是熔了原來的那一把劍,重新鑄了一把,也沒有必要撒謊。

只是她還是覺得這把劍應該是屬于蕭鷳的。

讓這把劍陪著蕭鷳,往後由她陪著蕭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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