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框架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觀若沉下心來,試了試弦,便在綠綺琴上譜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她學琵琶的時候多,學古琴的時候少,不過是學了寥寥幾曲罷了。

蕭翾未必愛听她做悲聲,只是彈奏這樣的曲調,應當是無礙的。

她有許久未曾彈琴,手生了許多,只彈奏了半曲,便出了一些錯漏,心中不免緊張起來,抬起頭望了蕭翾一眼。

見她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便不自覺停下了手。

「技藝不精,讓大人見笑了。」

蕭翾果然是一幅興致缺缺的模樣,並沒有要讓她繼續的意思,「半曲《春江花月夜》,只見平靜江水,並無春意。」

「更不見春花春月,是你的心意不對。」

觀若站起來,重又同她行了禮,「是我污了大人的耳朵了。」

蕭翾神態淡然,問起來的問題,卻讓觀若心中波瀾漸生,「你離開晏明之,是因為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像她這樣年紀的女子,愛與不愛實在太過分明,她根本不需要她的承認。

若說是今生,晏既是沒有什麼對不起她的。便是袁音弗一事上的欺瞞,也總有商榷的余地。

可有前生之事的存在,她是永遠不會原諒他的。

觀若原本想要隨便找一些理由來搪塞,可又覺得什麼理由都搪塞不了,都會讓蕭翾覺得她愚蠢。

「非男女之錯。」

她和晏既之間,從來都沒有別人。他將所有的女子都拒之千里,只有她能夠走到他近前。

她閉上眼楮,仿佛一瞬間又能聞見他枕上、衣上的那種淡淡的薄荷香氣。

那原本就是她的香氣。

「非政見不合。」

觀若只是梁帝廢妃,非是如蕭翾這樣手握重兵,割據一方的世家之主。

便是從前在梁宮中,她也只是袁姑姑生造出來的傀儡,是文嘉皇後的影子。

政治這兩個字,于她而言從來都是無心亦無力。

「亦非是地位懸殊,他人阻撓。」

晏既同她在一起的心意堅定,不憚于讓天下人知道。

她既要做他的妻子,用這樣的理由來回絕他,于他而言其實是一種侮辱。

她不能忍受旁人侮辱晏既,更不希望在旁人面前因自己之故而連累了他。

自顧悠悠而若雲,保君皚皚之如雪,已經是他們最好的關系。

觀若低頭笑了笑,「大人,我最終沒法說服自己嫁給一個曾經有將我殺死之意的男子。」

他前生甚至不是有這樣的意思,他付諸了行動,所以她才有的今生。

但她若是告訴蕭翾,晏既曾經殺了她,未免也太過驚悚了。

蕭翾沒有再追問下去,在她眼中,晏既要殺觀若,無非是因她與梁帝的過往。

一代昏庸君王,實在能禍害太多的人。

牆垣之外,遙遙地傳來絲竹之聲,歌女的歌聲凌駕其上。

蕭翾沒有說話,凝神細听,觀若也同樣傾听著。

「莫攀我,攀我心太偏。我是曲江臨池柳,者人折去那人攀,恩愛一時間。」

唱不盡情消意減,彈不盡悲傷感嘆。

觀若從未听過這樣的歌,亦沒有听過詞,或許只是民間小調而已。只是听完一曲,終究是覺得心也冰冷下來。

覺得自己好像也成了曲江邊的柳枝,曾經為梁帝攀折,兜轉之間回到心愛的人身邊。

可已然被人折下的柳枝,便只有漸漸枯萎這一種命數。

那歌女只歌了一遍,昭陽殿中很快又安靜下來。

卻是蕭翾自己唱起了方才的歌謠,眼中頗有動情之意。

不知道她從前有沒有听過這首歌,抑或是她在曲詞情調之上頗有天賦。

她重新歌一遍,比起有絲竹相伴的歌女之聲,更多了幾分清高宛轉,感人心魂。

這一曲歌完,她又望向了觀若,見她眼眶微紅,顯然是為曲中情致所感,也不免生了幾分憐惜之意。

觀若察覺自己失態,又怕自己情之所至如同方才的那句話一樣被蕭翾誤解為諂媚,忙岔開了話題,「大人似乎很喜歡听人唱曲。」

兩次在長生殿中見蕭翾,總是歌女的歌聲比羽衣霓裳的舞姬更令人記憶猶新。

再要論起來,裴俶的母親亦是蕭氏的歌女出身。

而昭陽殿便相當于是南郡的「天子居所」,如同梁宮中的含元殿,是不該為歌女練習的聲音所影響的。

歌女的聲音能傳到這里來而不受苛責,唯一的解釋,便是蕭翾默許,甚至欣賞的。

「我不僅喜歡听人唱曲,更喜愛看人跳舞。都是凡俗人耳,難道美麗窈窕的女子,便只允許男子喜歡麼?」

蕭翾想要翻開她面前的那一本蕭鷳呈上來的戰報,才翻至一半,終究還是停了手。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連我養了十數年的女兒也誤解。」

誤解了什麼,觀若轉瞬之間就明白了。

話說到此處,蕭翾望向了觀若,「阿小時最不喜歡在我殿中看見歌女舞姬,每有看見,總是要將她們趕走。」

「也不知道是哪里听來的閑話,她總覺得她們下賤。」

「你怎樣想?」

觀若坦然地道︰「若是去問那些歌女舞姬自己,大約十個之中,有十個是不願意入此行當,為人所輕視的。」

士農工商,歌女舞姬還要在更下一層。

「既然各個都不願,卻又各個都如是,不得不細腰如柳,隨樂音起舞,便是為旁人所壓迫的緣故。」

她原本的出身,也並不比她們好多少。若是她被迫著學習這些,只怕還不如她們。

「是為人壓迫,已有萬般無奈,改變不了旁人的想法,但我總是不會覺得她們低賤的。」

只要她們不曾自甘下賤,墮入更加無可拯救的境地中去,她都不會看不起她們的。

听罷觀若的話,蕭翾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阿是被人教壞了。

她被接來蕭家的時候,恰恰好是她最忙碌的時候,她沒有多余的心力來過問她的教育。

觀若想听蕭翾的想法,她總是能給她一些啟發的。

「你既然問我,我便想提醒你一句。」

「一個女子,不該為男子設立的那些德行標準來要求自己,不能活在他們所設定的這個全是陰謀與陷阱的方框里。」

這也是她想要對蕭說的話。只是她們如今,連好好同彼此說一句話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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