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七章 靈堂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觀若醒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下來了。日光映著雪光,實在太過明亮了。

等她收拾完,從殿中走出去,袁音弗正站在修竹之前,靜靜地看雪。

昨夜她們所聊的事情觸及了她從前的傷心事,或許她這一夜並沒有能夠睡好。

觀若正想要上前去同她打招呼,便見蕭翾身邊的那個侍女凌波從容地進了門。

她一個侍女,看起來似乎比尋常人家的夫人小姐還要高貴。

凌波在觀若面前停下腳步,「殷娘子,大人請你過去。」

昨夜蕭翾說過要召她去陪伴,也是有空閑的時候,沒想到她這樣快便有空閑了。

袁音弗便站在不遠處望了觀若一眼。

觀若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提醒她,不要忘記同蕭翾提一提昨夜的事。

觀若同凌波點了頭,恭敬道︰「我這就跟著凌波姑娘過去。」

凌波在前引路,這還是觀若第一次在白日的時候行走在蕭宅里。

她路過了昨夜的那一樹紅梅,再沒有心思駐足欣賞。

她們一直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到了蕭翾所住的宮殿之前。

殿中是空蕩蕩的,並沒有任何的植物。除卻紅牆金瓦,以及地面的顏色,幾乎看不見其他的色彩。

觀若引以為異,凌波卻不覺得有什麼,領著觀若,一直走到了殿中去。

殿中各處都有白色的帷幔,窗戶緊閉,並沒有點燈,就算周圍都是映著日光的雪色,殿中也是昏暗的。

觀若低聲道︰「是否是大人還沒有醒來?」

凌波仍然是傲慢的,她有些不耐煩地回答了觀若的問題,「並非是大人沒有起身,只是大人習慣如此而已。」

她又囑咐了觀若一句,「請殷娘子在此處稍候,不要亂走,我去報與大人知道。」

觀若低下了頭。

殿中四處的窗戶都關著,只有殿門附近的帷幔為忽起的冬風吹動,在風中蕩漾著它們裊娜的身姿,一時不肯歇。

周圍很安靜,觀若只能听見風聲和清漏的聲音。

而凌波在片刻之後從重重的帷幔之後轉出來,重新站到了觀若面前,「殷娘子,大人召你進去。」

凌波一直壓著步伐,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白色的帳幔安靜地從房梁之下懸掛下來,為她們行走而干擾,微微地搖晃著。

若不是有凌波引路,觀若幾乎要覺得害怕起來。

內殿是更加昏暗的,蕭翾就坐在內殿窗前的長榻上。不過穿了一件寬松的長袍,由著少年跪在地上為她捶腿。

殿中香煙裊裊,炭火亦燒的很旺,讓人如置身于春日開滿香花的花園之中。

只是這樣,也還是及不上眼前的情形香艷。

新揭鴛帷,蕭翾美目半閉,听見了有人進來的動靜,伸出瑩白玉足,往那少年肩上輕輕踢了一腳。

這是不要他服侍了。

那少年明白她的意思,很快低頭行了禮,站起來取了自己的衣物,急匆匆地往外走。

在路過觀若的時候,下意識地同她對視了一眼。

而後像是更難堪起來,快步走出去,帶動帷幔飄動不止。

是昨夜的那個紅衣少年,他果然是蕭翾的面首。

他與梁帝肖似的面容,只一眼,又讓觀若心中動亂如麻。

只是她不敢走神,她仍然注意著蕭翾。

蕭翾在榻上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終于趕走了她的困倦之意。從長榻上站起來,踩在厚重又柔軟的錦毯之上。

背對著觀若,伸出手,由著一旁的侍女取來了外袍為她穿上。

金絲銀線密密織就的鳳凰紋樣,神鳥展翅,飛翔在蕭翾身後。

穿好了外袍,蕭翾才轉過身來,坐在床榻邊,啜了侍女遞到她手邊的一口茶。

那帷幔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看著十分厚重,為方才那個紅衣少年所帶,動亂起來卻如輕紗,久久不能安寧下來。

蕭翾望了一眼,隨口對凌波道︰「將崔郎君禁足,新年之前,他不必再出來見我。」

觀若想起了那個紅衣少年的名字,他叫崔曄。

心中莫名地驚了驚,不知道該不該在此時和蕭翾提起昨夜的事。

她只好低著頭,等著蕭翾先開口。

她慢慢地啜了一口茶,姿態優美。而後揮手讓殿中所有的侍女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她和觀若兩個人。

「觀若,你的家人都喚你什麼?」

若要提她的家人,那便有些遠了。

觀若答她,「回大人的話,我身邊親近之人,皆喚我‘阿若’。」

「阿若,你起的這樣早,可是因為夜間不能睡好?」

「我不愛在殿中種植花草,就是因為我討厭听見它們為風雪所摧發出的聲音。」

觀若搖了搖頭,「並不是這樣。只是今日日光明亮,照映在雪地上,殿中同樣明亮,因此起的很早。」

蕭翾的寢殿卻是昏暗的,她望向窗外,如孩子一般,「我最討厭雪天了,凍手又凍腳,連出門的都沒有。」

她是南郡之主,凍著了誰,也不該凍著了她。

觀若身上不過穿著一件夾襖,在這內殿之中,也覺得又生出了汗來。

蕭翾調侃著觀若,「或者我可以讓人將綺年殿也改成我這昭陽殿一般模樣,你可喜歡?」

方才進門的時候,觀若忘記了去看殿門前的牌匾。

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蕭翾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她心中文嘉皇後便是寒鴉,她還是對這個位置念念不忘?

漢時昭陽殿織珠為簾,風至則鳴,如珩佩之聲。可蕭翾的昭陽殿,卻是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的。

亦沒有任何華麗裝飾,十分清冷。不似昭陽殿,竟似白露堂。

她需要先回答蕭翾的問題,「多謝大人好意,還是如今這樣我更習慣。」

蕭翾輕輕點了點頭,從床榻上站起來,朝著觀若走過來,卻又經過了觀若。

她身上仍然有那種好聞的梔子花香,和殿中的燻香是不同的。

她站在了內殿的角落里,笑著道:「也是,有哪一個正常人,能習慣住在如靈堂一般的地方呢。」

蕭翾自己將自己的宮殿調侃為「靈堂」,觀若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她之前那種不適感的來源。

這里的確是太像靈堂了。

白色,帳幔,昏暗,安靜。一睡下去,便可以不必再醒來。

「而我卻是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日的人,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最適合我。早已經習慣了。」

觀若望向她所站的方向,才發覺內殿最昏暗之處,原來還放著一個西洋玻璃所制成的水缸,有什麼東西在里面游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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