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九章 不像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觀若原本以為,既然蕭翾早已經注意到了他們一行人,應該很快也會對他們有所安排才是。

她以為朱紅牆中的歲月永遠都不好過,短暫的休息之後,迎來明日,她便又要開始一段她人生中十分艱難的歲月。

裴俶同她允諾的安寧時光片刻也不會到來,到第二日,她就會不得不去做一些她不願意做的事。

但是沒有,是她想錯了。

蕭翾是一郡之主,心在天下,怎會一直記掛著要和她一個小小女子為難。

她身上沒有什麼身份值得她注意的,她是要將真龍踩在腳下的鳳凰,如何會來在意她這樣的一只雜鳥。

這一個多月來,她反而真的過了一段很寧靜的日子。就連裴俶似乎都沒有什麼動作,並沒有過來同她見過面。

這樣算來,倒是比她在晏既身邊的時候還要好。

每日不必做什麼,三餐都有人供奉。晨起簡單洗漱之後,觀若可以倚靠在窗邊看一會兒書,

她居然在書架上找到了一本文嘉皇後所著的《女則新篇》,慢慢地將它看完了。

她有時候也會去陪著袁音弗說話。

她們住在同一處殿宇里,觀若住在東偏殿,袁音弗則是在西偏殿。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妊娠反應很大,吃不下去東西,又瘦了不少。

如今模到她的手臂,不過剩下一層皮包骨。

身體不好的時候,心緒往往也是不好的。

她如此辛苦地孕育著這個孩子,可他的父親卻不知在何處逍遙快活。

男子和女子總不公平,哪怕是一個十分愛護妻子的丈夫,能做到的事情,終歸也是有限的。

每當這時候,觀若便會為她覺得不值,只是早已經決定好的事情,無力更改,有些話便還是不如不說的好。

蕭翾也並不禁止她們出門,只是觀若一個人,並沒有膽量和興致去蕭氏的花園里走一走。她甚至幾乎連宮門都沒有出過。

一直住在這里,觀若有時候恍惚起來,幾乎都要以為,她是又回到了梁宮里。

她和袁音弗都是皇帝的妃嬪,日日盼著帝王的臨幸。

而這個帝王,便是蕭翾。

在臘月中旬,江陵城下起第一場雪的時候,蕭翾終于命人過來,要她去見她。

一同送來的有一套嶄新的衣裙,還有一件猩紅色的大氅。沐浴焚香之後,有蕭氏的侍女過來,為她梳好了發髻,簪了一支瓖嵌紅寶石的梅花簪。

一看見紅寶石,觀若總是會一下子想起文嘉皇後。

那侍女重新改了她的遠山,將她的眉繪成了柳葉,也許今日,蕭翾想見到的,也只是年輕時的晏衡而已。

觀若在雪地里行走,蕭氏的侍女為她點燈引路。

兩側都是朱紅的宮牆,白色的積雪染了髒污,堆在牆角。

月色寂寥無聲,雪落卻是有聲的。落在她們的油紙傘上,落下地上凝成薄霜,有人踩在上面,發出「沙沙」的聲響。

蕭翾等在她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處殿宇里。

殿外只有雪夜的安寧,殿內歌舞升平。觀若是蕭翾唯一的賓客,她走在寬闊的廣場上,已然可以享受到歌女美妙的歌聲。

她听著那歌女所唱之詞,「奉君金卮之美酒,玳瑁玉匣之雕琴。七彩芙蓉之羽帳,九華蒲萄之錦衾。」

「紅顏零落歲將暮,寒光宛轉時欲沉。願君裁悲且減思,听我抵節行路吟。不見柏梁銅雀上,寧聞古時清吹音?」

是南北朝時,鮑參軍《擬行路難》中的第一首。是感慨時光流逝,勸誡人不要悲傷的。

這一首歌唱完,觀若也終于走到了殿門前。拂落了肩上的積雪,有侍女引著她,往大殿中央走。

舞姬已經為她讓出了一條路,陣陣香霧卻仍然留存在她們曾經所站之處,令觀若仿佛置身于梅園之中。

只是她在蕭翾面前,是並沒有心思欣賞的。

她拜下來,「妾殷氏,見過大人。」

蕭翾身邊仍有男子服侍,觀若沒有抬頭,只是同樣看見了他們的袍角。

蕭翾揮了揮手,讓她身邊的人都散去了。

她的聲音仿佛是從雲端傳下來,「起來吧。」

觀若依言站了起來,殿中春意融融,她身上還系著大氅,身上開始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啟炎十年,她就是這樣走進長安殿中的。」

「你和她是同樣的年歲,給了你同樣的衣服,梳同樣的發髻,改換同樣的妝容,看起來,卻仍然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蕭翾的聲音很平靜,听不出喜怒。

而她所說的這個「她」,自然該是指文嘉皇後了。

觀若抿唇笑了笑,「妾不過是草螢而已,並未明火,及不上文嘉皇後半分。」

蕭翾從長榻上站起來,朝著觀若走過來。

「高熠給她的謚號是文嘉,嘉也就罷了。經緯天地曰文,成其道。」

「晏衡一生,究竟成就了什麼?只是保下了晏徊一家,留下了晏既這個苗子,還不算太差而已。」

觀若驟然听見晏既的名字,便是在蕭翾面前,也一下子恍惚了一下。

不過她心中的苦澀之中,又很快生出歡喜來。他所欣賞的人,對他的評價也並不低。

「其實我倒不覺得這兩個字並不適合晏衡。只是高熠就是因為她有經天緯地之能,所以才厭棄了她,最後偏偏又替她選了這樣的謚號。」

「明眸皓齒何在,血污游魂不歸。他選了一個根本就不像她的人作為寵妃,讓天下人誤解。」

「高熠做事,永遠都是那麼有趣的。」

觀若並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只是低了頭。

她和蕭翾之間天差地別,沒有什麼話能說,她只希望她發覺她和文嘉皇後實在不像之後,能早些放她回去。

大殿太空曠了,樂聲一旦停下來,殿中便比籠罩在大雪之中的夜晚還要空寂。

蕭翾又問了她一個她並不想回答的問題,「晏明之想要娶你為妻,你為什麼要到南郡來?」

「或者你到南郡來是為裴靈獻那個卑鄙豎子所挾持,但你離開晏明之,總是你自己的選擇。」

蕭翾知道這些消息,觀若其實絲毫都不意外。

她微微地抬起頭,「在回答大人的問題之前,大人能不能也回答妾一個問題?」

蕭翾沒有說允許或是不允許,只是語氣嚴肅起來,「不要在我面前自稱‘妾’,男子不用謙稱,禮教不過迫害女子。」

「女子與女子之間,便不要再彼此壓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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