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夢 第一章:書院

作者︰齊世庸人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今天小鎮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昏倒在了村子的路門口。少年衣衫襤褸,頭發凌亂,滿面粉塵,猶如喪家之犬。

在村子內的一個學堂之上,一位教書先生正在帶領一群孩子念書,讀著讀著,先生眉頭一皺,再無法繼續下去。

「先生?先生?」一位學生提醒到,「你怎麼了?」

听到孩子的聲音,先生這才反應過來,「哦哦!沒事沒事,我們繼續。」

「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明明暗暗,惟時何為?」

「明明暗暗,惟時何為?」

…………

而此時正是少年剛剛踏入此村之時。

————

少年醒來之時天色黯淡,伴隨著頭部的微痛。

「這是哪?我怎麼會在這里?我又是誰?」少年緩緩撐死身子,頭暈的令人作嘔,又逐漸陷入沉思,回應他的卻只有頭部的疼痛,其他一切如同白紙。一問三不知!

少年環顧四周,周圍暮野深沉如水,村中燈火熹微,唯明月長懸,星河劃出一道彩練。心中想:「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休息,熬過這個晚上。」

說完少年向村子里走去。

現在正值寒冬,雖說沒有下雪,但冷風吹在身上依舊令人難以承受。少年摟著雙肩,四處尋找一處可以休息的地方,月光如洗,在他的肩頭打下一層寒霜,如同天寒為少年加了一件衣裳,寒冷還是寒冷。

夜半三更,少年如同喪家之犬四處游蕩,終于他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安定的地方,一個破舊的寺廟。

破舊的寺廟,斷壁殘垣,神像殘缺,正中的一座彌勒佛佛像,半張臉破碎,兩只大垂耳如今只剩一只,在夜色中笑容也顯得恐怖,甚至偶爾有蟑螂從佛像臉頰爬過,從前代表神聖與至善的佛像如今如同一尊魔像。

但是沒有辦法,少年只得在此休息。他找來一些干稻草墊在地上當作席子,睡在上面又蓋上一層稻草當作被子。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伴隨著稻草的草木腐味和廟梁之上的老鼠吱喳聲。

那個晚上少年做了一個夢,夢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站在群山之巔,大風吹動著他的長發,袖袍也在風中不斷搖擺,老人背對著他,只是說了一句,這個夢就再不見蹤影,「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天很快就亮了,少年早早爬起來,腦海中一直回響著晚上所做的夢境,他必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世,他對自己喃喃道:「活下去!」

他來到一家客棧,找到櫃台的伙計詢問到:「請問你們這里還缺不缺干活的人?」

他個子小,勉強讓眼楮以上露出櫃台,所以只能不斷地踮腳讓更多的身子露出來。可是雙腳氣力不足,身子不斷搖晃,十分勞累。

「不缺人,店員都滿了。」伙計頭也不抬,不斷撥動著自己的算盤。

少年有些著急,因為這已經是他找的第三家了,「不用給太多的工錢,只要能稍稍給口飯吃就好了,我什麼忙都可以干,刷碗、端菜甚至打掃衛生……」

伙計這才抬頭,望見眼前居然是一個少年,十分震驚:「你幾歲啊?就來找工作,家人呢?」

少年被問得不知所措,因為這些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眼神恍惚迷離,不敢看伙計:「我十八歲了,和家人走丟了,這才來找工作。別看我身子小,但力氣是有的,什麼都可以干。」

這些都是他編出來的謊言,漏洞百出。

伙計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從少年的破舊衣服,滿手凍瘡的手和身上一股濃重的腐朽草木味,這些都說明了一切,頓時心生憐憫。但他一想到店長的凶惡嘴臉,若是收下了這個人一定會被扣工錢甚至一番毒打,他有些為難地說:「這里不缺人了,你去別家吧。」

少年眼中有一道光黯淡下來,終于不再強撐雙腳的踮起,整個人如垮掉一般矮了一截,「哦,這樣啊,那,謝謝小師傅了。」

說完他低著頭,緩緩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伶仃的像個遲暮的老人。

伙計看著少年的背影,心中思緒萬千,「這麼小的孩子,擱在哪家不是個寶啊,怎麼這麼命苦呢?」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曾經,一樣的模樣,相似的遭遇,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比少年大幾歲。

正當少年一只臉將要跨出店門檻時,伙計心里一狠:「娘咧,拼了。」

「等一下!」伙計追上來,「你先別走,如果你真的想混口飯吃我倒是有個法子。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少年提起了精神,「沒事,小師傅你說吧。」

伙計說出了心中的計劃,「等下我帶你去見店長,他問起來我就說你是我的遠房親戚,來這里投靠我混口飯吃。我們店長比較狡猾,你一個孩子絕對不會開很好的條件的,你要是願意就忍下來,要是不願意我也不強求,但是等到真正開始了,你不是你想結束就能結束的了。一旦被店長發現我也要跟著遭殃。」

少年心中滿是感激,千言萬語只能匯成一句:「謝謝!真的十分感謝!」

這是少年醒來之後第一次感受到旁人的善意,這混亂如漿糊的大腦,暫時獲得一絲清明。

「啥也別說了,跟我來吧。」伙計給少年帶路,「待會演的像一點,實在不行就少說話。」

言多必失這個少年還是懂的,「嗯!」

————

伙計在一間院子門前敲門,「店長,我給您帶了個新人來。」

屋里傳出一聲慵懶的回復,「進來吧。」

之後少年就看到了讓他終身難忘的一幕,而且每每想起這一幕,少年就會憂傷很久。

只見伙計深深吸了一口氣,原本還算正常的臉開始變幻表情,又以一口氣的呼出,全部變了,這是一張滿是笑容,但是這笑容卻充滿油膩巴結的味道。

推開門,一個個子精瘦的中年男子在抽著旱煙,吞雲吐霧,周圍一堆賬本。

當男子看到少年的一瞬間,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大口煙,又緩緩吐出一團煙霧,「大勇啊大勇,你小子是不是活膩了啊?給我拉了一個小乞丐回來,你看他那細胳膊細腿的,能干些啥啊?」

說完又眯眼看了一眼名叫大勇的伙計,如芒在背!

伙計馬上跑過去給店長捶背,臉上堆滿了笑容,諂媚道:「店長,你听我和您慢慢道來嘛,這小家伙是我一個遠房親戚。這不家里那邊鬧災嘛,這人啊,死的死,逃的逃,這小子是听了他那臨時媽的話才來找我的啊,一路上也算是艱難曲折了,你說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這良心過不去啊!還有你別看他身子骨小,但是這力氣還是有的。」

店長又吸了一口煙,沉聲道:「嗯,听這麼說還怪可伶的嘍。但是你也知道最近到處都是想要混口飯吃的人,我又不是菩薩哪里容得了這些個雞啊狗啊的?」

伙計一只手捶背不斷,一只手拍拍胸脯,道:「店長您謙虛了啊,您在我眼里可不就是菩薩轉世嗎,至于這個小家伙,我尋思著馬房不是人人嫌髒沒人去嗎,讓他去打掃馬房呀。」

「往左邊點,對對對就是那!最近真的是勞心勞力啊。」店長吐出一口煙霧,說道:「整個店里就屬你小子聰明,所以才把你調到櫃台去了,馬房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給他安排一下吧!」

伙計嘿嘿一笑,「店長您過譽了,主要還是您教導得好啊。」

伙計略微停頓了一會說:「那麼那個工錢怎麼算啊?」

店長抽大煙的動作停了下來,放下煙桿,語氣森森然,「什麼?工錢!我供他吃供他住還要工錢,如果不是我,他都要餓死在外面了!你說大勇你把人命這回事值了幾個錢啊?嗯?」

店長也算是這一行的老手了,不僅不願付工錢而且還把責任都推給了伙計。

伙計冷汗直流,轉眼又恢復了狗腿子的模樣,不是他想而是箭在弦上他不允許他後悔,「是是是!店長慈悲為懷,俠骨心腸,是我利欲燻心,不知好歹。」

店長再次拿上煙桿,吸了一口,這次沒有吐只是任由濃煙和話語一起呼出,又恢復那副慵懶語氣,道:「嗯!這還差不多嘛。你帶他下去吧。出去記得把小蘭叫上來,我有點賬目想和她核實核實?」

伙計如釋重負,「好 !」

說完帶著少年離開,正當兩個人要出門時,一個聲音將他們叫住了。

「等一下,本人想了一下,覺得真的一分都不給,那真的有點不太好,但是奈何真的沒有余錢發工資了。」店長一臉愁容,又靈光一閃,「要不這樣吧,伙計將你的工錢,抽出三成給他如何,既然是親戚,互幫互助也是應該的嘛。」

當他說及「親戚」二字時,男子特意加重了語氣。

伙計心里一涼,咬咬牙說:「店長真是體貼入微,我深表感激,一切听從店長的!」

帶著少年走出了房間。

等到所有人都出了門,店長身子往後一躺,躺椅緩緩搖晃,露出那兩排因為長期抽煙而燻黃的牙,發出冷笑,「親戚?哈哈哈!在這個世道上相當一回好人,真是年輕啊,別聰明反被聰明誤哦!」

店長面色嘲諷,很是不屑伙計的作為。

俠骨心腸?哼!早些年跟著別人四處經商路上遇到歹徒劫財,說是每人交出身上半數錢財就好了,那時候雖說心里不願意,但畢竟命重要嘛,半數就半數吧。

可恨的是偏偏有個會些武功的年青人學那俠骨心腸,要保他們周全,這一來可好,年青人三下兩下就給砍死在了歹徒亂刀之下。

歹徒受了些傷,心里不快,直接把他們身上的錢財全部搶了,揚言說是醫藥費了!可不可笑,沒能力還要裝那英雄救美的。

店長眼神迷離,唯有濃煙相伴,搖搖擺擺,整個人也在煙霧中進進出出,若隱若現。

至于人命值幾個錢,除了他自己的還真不值幾個錢!

想著想著,店長笑出了聲,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讓他十分快意。

伙計領著少年來到馬房,交代了一些日常事物,無非是早中晚各一次喂喂馬,洗洗馬槽,清理馬糞等等。事務都是小事,就是整天與馬糞馬尿相伴髒了點。

「苦是不苦,就是髒了點,沒有辦法我本是小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你就將就著干吧。」伙計仍是那副笑容,溫暖陽光讓人心安,「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大勇姓趙,不介意叫我大勇哥就好了,你叫什麼呀?」

少年低下了頭,有些手足無措,低聲支支吾吾得說到:「我…我不記得了,全部都忘了。」

大勇神色復雜,有些走神,過了許久才把手溫柔得搭在少年的肩上,緩緩說道:「這樣啊,要不這樣我給你取個名字,就叫’大牛’怎麼樣?在我們那里有一個說法,名字取的越賤,命越硬,就像我一樣,’大勇’多好啊,不管怎麼樣,好死不如賴活嘛。」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好了,你先在這里熟悉一下環境,晚些時候我再來找你,我還有工作要忙,就不陪你了。」說著伙計向外走去。

「大勇哥!」少年突然大聲喊到,叫住了大勇,「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

大勇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少年,聳聳肩,微微一笑,揮了揮手,走了。

幾天下來,大牛基本上習慣了這里的生活,工作也格外賣力,算是相安無事。

這天晚上,大牛與大勇睡在一張床上。房間不大,一張床就佔據了三成的空間,那種分床而睡對于普通人來說本就不現實,所謂分房那更是奢望。

一天的工作下來兩人都比較勞累了。

大牛突然問道:「大勇哥你讀過書嗎?」

大勇覺得罕見,畢竟大牛是一個極內向的人,平時基本不開口說話的,所以他把身子躺平了說:「沒呢,識不了幾個字。」

其實當年大饑荒時大勇匆匆忙忙從家里帶出過一本祖傳的《農書》,家里世代務農,早些時候也出過幾個讀書種子,但都不曾考取功名,慢慢的就再也沒有識字的了。這本書《農書》那時候大勇不懂,天生好學的大勇就默默記住書上的符號,來回翻來回翻,想著以後有機會了就把這些拿出來問問別人。但是後來,逃亡的途中有一個弟兄餓的不行昏死了過去,它就把這本書拿到一個小書攤那里當掉了,兩文錢,買了幾個饅頭,亂世之中書不值錢。後來人還是死了,只留一個大勇靠著啃書皮吃草根活了下來,人命也一樣不值錢,還有些人要麼逃亡途中走散了,要麼干脆死在了路上。

大勇思緒萬千,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一時間有些走神了。

「大勇哥?」大牛的提醒把大勇從走神中拉了回來,「那你為什麼能說出那麼多文人說辭啊?」大牛繼續追問,他沒有說那天,大勇給店長拍馬屁時那一大堆現在他還沒明白的說辭,想到這里大牛有些傷心了。

大勇長長吸了一口氣,冬天晚上冷,他把被子裹緊了一些,說道:「那是因為平時來客棧的大都是從外面來的,文人有,官人,商人都有,但無一例外的基本都有點文化才能出遠門。而我平時就偷偷關注這些人的言行舉止,偷偷學習。遇到不懂得記在心里,下次又遇到相同的話,就進行對比,大概也能猜出意思來。剛開始麻煩點,久而久之也就都差不多了。所以你讓我寫字我可能還真的寫不好幾個,只是會些嘴皮子上的功夫罷了。」

大牛十分驚訝,他沒有想到大勇哥這麼愛學習也沒有想到還可以以這種方式學習,他暗中下定決心也要多多留心這些人事。

「還有就是書院了。「大勇又說道。

「書院?」大牛十分好奇。他從未听說過還有這麼個地方。

「對啊書院。」說到書院,大勇也來了興致,對于書院他也展現出罕見的向往,「小鎮的鳳來路走到頭,有一座書院,書院不大里面只有一座小鎮唯一的先生,叫章適,平時大家都叫他章先生。章先生可是一個頂好的人,雖然有時候脾氣火爆,但是深受大家愛戴。平時我有空就去書院門口,偷偷听一些先生的講課,全都記在心里,回家自己琢磨。章先生也不在意有人偷听,有時候甚至主動幫我解答一些問題。」

「還有這樣的好事!」

「當然!改天帶你去看看。」

「好啊好啊!」

就這樣雙方互相約定後就相繼進去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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