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劉慶玲的聲音剛剛響起,糖果便伸著小手,指向鬼樓。
我收回目光,看向鬼樓,入目的是刺眼的火光,還有一個個在火光中痛苦掙扎的人影。
那些紙人,全部燒了起來。
劉慶玲獨立于火光中,看著這些昔日的同事與鄰居,臉上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只有一抹說不清的悲傷。
「一切都要結束了!」
江野喃喃道,輕聲嘆了一口氣。
漸漸的,那些紙人不在掙扎,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當最後一個紙人消失在火光中,劉慶玲回頭看向鬼樓,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身體噗的一下炸開,化為漫天的螢火,消散在兩棟鬼樓前。
陰影也在同時如同潮水一般褪去,月光灑下,那兩棟鬼樓第一次完全坦露在眾人眼中。
在外,呈青黑色的紅磚,飄蕩在半空的窗欞,倒塌在地的單元門,向下流著腐水的牆壁。
「這是鬼樓?」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這兩棟鬼樓,在劉慶玲消失後,幾乎變了個樣。
鬼樓已經就已經很破了,現在更破了。
這還只是背面,正面的情況,從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一個角,但僅僅從這一角的變化,也能看出一些東西。
鬼樓正面的蔓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咯咯!」
就在這時,鬼樓中響起一道詭異的嬰孩笑聲。
「啊!」
「嗚嗚!」
「吱吱!」
隨著這道笑聲,各種奇怪的聲響爆發般自鬼樓中響起。
「開始了!」
江野帶著一絲凝重說道。
「嗯!」
我點點頭,沒了劉慶玲的壓制,這些年來死在鬼樓中的妖魔鬼怪都要出來了。
「燈籠!」
糖果伸手指向半空。
我抬頭望去,那不是燈籠,而是孔明燈。
數百盞孔明燈,自四面八方升起,將鬼樓團團包圍。
「這是在干什麼?」
我嘀咕一句,又發現一點異常,一隊隊的灰毛大老鼠以廢棄籃球場為中心,向著四面擴散。
這些老鼠一邊跑,一邊發出吱吱的叫聲。
隨著叫聲,一只只老鼠從四周的樓層間,從下水道里,從各自的老鼠洞里鑽出來,拉網一樣,將那兩棟鬼樓包圍起來。
而指揮這些老鼠的,赫然是坐著一頂竹轎的灰三太。
「臥槽!」
當我看到灰三太,下意識爆了一句粗口,我現在有些明白,那次在利家,灰三太為什麼會幸免于難了。
不是那個紙人心善,也不是柳靈童子把它落下了,更不是其他勢力心善,而是它還有用。
那兩棟鬼樓前,數以千計的老鼠頭挨著頭,鼠擠著鼠,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鼠圈。
這個場景,多少有點嚇人。
可我沒看懂,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吱吱!」
包圍圈形成後,灰三太坐著竹轎,兩只爪子合攏,討好的向著南方一躬。
半響後,它好似得到了指令般,直起腰,揮著爪子吱吱叫了兩聲,抬轎子的幾只灰毛大老鼠撒丫子便跑,很快便抬著灰三太消失一棟樓內。
灰三太消失後,鬼樓內的詭異聲音更大了,但始終沒有任何東西沖出來。
我眯眼看著鬼樓,柳靈童子和宮婉婷她們依舊沒有動靜,那個紙人也沒有出現。
這些天來,我將能拜托的人拜托了一個遍,黃楓、江野、王一然,目的只有一個,幫我盯住鬼樓,盯住柳靈童子和宮婉婷。
之所以拜托這麼多人,原因很簡單,我信不過黃楓。
而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得到宮婉婷的消息。
也就是說,這麼多天來,宮婉婷一直待在鬼樓里,沒有離開。
而這麼一會的功夫,又有了變化。
一個個提著燈籠的紙人,從各個角落中鑽出來,走向鬼樓,最終在距離那些老鼠十米左右時,停了下來。
以我這個角度,從空中俯瞰,這些老鼠和紙人,正好組成了兩個圓圈。
我抬頭看了看鬼樓上方的孔明燈,又看看這些老鼠和紙人,明白了這個布置的用意。
劉慶玲的消散,代表了鬼咒的消除,可鬼咒消除了,不代表風平浪靜。
這三十年來,到底有多少人死在鬼樓里,沒人知道。
死在鬼樓里的人,有的是被謀殺的,有的是自己作死,有仙家,也有龍家的人,還有一些不怕死的陰門中人。
里面到底有多少怨鬼,沒人知道。
劉慶玲在的時候,還可以壓制這些怨鬼。
可劉慶玲不在了,誰能壓制他們?
各大勢力聯合在一起,是為了收割鬼樓的好處的,不是為了送死的。
所以,他們在第一時間布下了三道防御。
那些飄在鬼樓上空的孔明燈,里面肯定另有乾坤。
還有紙人,別的我不清楚,那些燈籠里面,肯定有布置。
我現在唯一看不懂的是,這些老鼠有什麼用?
這些老鼠只是最普通的老鼠,除了能惡心人,我實在沒看出它們的用途。
「燒了,燒了!」
就在這時,糖果再次伸出小手,指著空中說道。
「看到了!」
我拍了拍糖果的小腦袋,望向半空中的火雨。
數百盞孔明燈,幾乎是在一瞬間自燃,化作漫天的火雨,向下飄落。
嘩!
片刻後,火雨和鬼樓接觸,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就好似往燒紅的鐵鍋里澆了一瓢涼水,一片白霧升騰而起。
「啊!」
伴隨著這股白霧,鬼樓好似開了鍋一樣,各種奇怪的聲音瞬間爆發,本就以肉眼可見速度枯萎的蔓藤迅速變干,大片大片的藤葉落下,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吵得人耳膜疼。
半響後,火雨全部落下,那團激起的白霧消散在空中,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和之前不同,這一次,靜的讓人發慌。
「砰!」
打破沉默的是單元門和地面踫撞後發出的巨大聲響。
隨著七單元的單元門被打破,兩具干枯的不成樣子的尸體踉蹌著走出。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吱吱!」
「咯咯!」
「哈哈,我終于出來了,終于出來了!」
「媽的,這鬼地方,我再也不來了!」
各種詭異的聲音爆發般的響起,一具具干尸,一道道鬼影自鬼樓中沖出。
「草!」
看到從鬼樓中沖出的二十多具人類干尸,我下意識爆了一句粗口。
雖然早就知道,死在鬼樓中的人很多,但當真正看到,我還是被嚇了一跳。
這些干尸,絕大部分都是來鬼樓探險,結果把自己作死的。
在鬼樓中一困多年,他們中的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這些最先沖出來的,都是倒霉蛋!」
江野冷眼看著這些干尸,朝天上指了指,說道︰「剛剛那些孔明燈,是戲法張的手段,孔明燈里加了朱砂硫磺等至陽之物,目的很簡單,澆滅鬼樓上殘存的鬼咒氣息!」
「戲法張!」
我喃喃道。
爺爺的筆記上,對于戲法張有過記載,戲法張家,在濱城一向沒有什麼存在感,張家最近幾代,都是一脈單傳,據說祖上的手藝,已經接近失傳。
這種事情,張家不可能主動參與進來,十有八九是被人請來的。
「沒了鬼咒的殘存氣息保護,鬼藤又全部枯萎,一旦等到天亮,鬼樓里面的那些東西,就是案板上的肉!」
江野哼了一聲,指了指干尸說道︰「所以,現在急的不是各大勢力,而是鬼樓里面的那些陰物!」
說到這,江野頓了一下,冷笑道︰「更何況,鬼樓里面的那些東西也不是鐵板一塊,再加上宮婉婷和劊子手一脈的那個紙人在,他們現在不拼命,就沒有機會了!」
「這就是一群替死鬼啊!」
我看著即將沖到老鼠跟前的干尸,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些干尸,既可憐又可恨。
下一刻,這二十余具干尸撞入了老鼠組成的防線。
「吱吱!」
在一陣令人磨牙般的尖叫聲中,這些老鼠組成了一個鼠浪,瞬間將這些干尸包裹起來,然後啃噬。
「我日!」
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我現在最想知道的便是,到底是誰設計的這一出。
利用老鼠對付干尸,倒是物盡其用,可這麼做有用嗎?
這些干尸,別看瘦的和骷髏一樣,可他們在這兩棟鬼樓里面待了多年,經年累月的受到陰氣滋養,他們的身體,根本不是這些老鼠能啃動的。
我正想著,老鼠身後的紙人動了。
他們大步向前,將手里的燈籠拋出,正好打在那被老鼠包裹著的二十余具干尸上。
燈籠打破的瞬間,火呼的一下燒了起來。
即便如此,這些老鼠也沒有一個逃的,頂著烈火,瘋了一般的啃噬干尸。
「不對,不對!」
看到這一幕,我連連搖頭,顧不得其他,將眼楮再次湊到望遠鏡前,盯著那二十多具燒成了火人的干尸看。
看了一會,我看出了一些門道。
首先是老鼠。
之前我還沒注意,現在一看,我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這些老鼠,身體表面全部是濕漉漉的,好像被淋了水。
這不太正常,別看很多老鼠都是從下水道里出來的,可從下水道里出來,不代表它們的身體就是濕的。
我想起一個細節,燈籠打在干尸上時,這些啃噬著干尸的老鼠就好似易燃易爆物一樣,瞬間燒了起來。
我懷疑,這些老鼠身上那些濕漉漉的東西,是油。
還有,即便是在火中,這些老鼠也和瘋了一樣,至死不退。
這一點,非常讓人驚訝。
我嚴重懷疑,這些老鼠被人施了咒。
不得不說,幕後的布局者很厲害。
戲法張是一個沒落的小家族,或許下一代,就會從陰門中除名。
老鼠是廢物再利用,只是保了必死的灰三太一命,就有了一只老鼠大軍。
我現在很想知道,是誰在幕後操控著一切。
那個布局者,用最小的代價,獲得了最大的收益。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些干尸,是最難處理的。
有這些刀槍不入的干尸打頭陣,鬼樓里面那些以陰魂形式存在的東西,完全可以趁機跑出來。
可沒成想,這二十余具干尸,成了二十團火球。
橘紅色的火光將鬼樓前的這一片地方照的通亮,讓那些想要趁機逃跑的陰魂無所遁形。
從這次交手來看,鬼樓里面的那些東西稍遜一籌。
「稍遜一籌?」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便是一愣。
從這些干尸的情況來看,鬼樓里面的那些陰物,好像也被組織了起來。
那麼問題來了,是誰組織的他們?
這些年來,零零散散的死在鬼樓中的人很多,但成批的死在鬼樓中的,只有兩次。
這兩次,都是因為龍家而起。
鬼樓的兩次開發,就是龍家的兩次送死之旅。
一次死的主要是龍家的人,一次死的是仙家。
我記得江野和我說過,那一次因為仙家死傷過重,曾經發生過老鼠夜哭,黃皮子戴孝的詭事。
也就是說,鬼樓里面發號施令的,要麼是龍家的人,要麼是仙家。
「姐,我記得你和我說過,龍家開發鬼樓,有一個出馬世家的把一整個堂口的仙家,都葬在了鬼樓里,是吧?」
我想了想問道。
「沒錯!」
江野點點頭。
「一個大的堂口,如果兵馬俱全的話,怎麼也得有幾百口子仙家吧?」我繼續問道。
「沒錯!」
江野再次點頭。
「這就有意思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我看著鬼樓前正熊熊燃燒的二十余具干尸,扯了扯嘴角。
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仙家從鬼樓中出來。
這說明什麼?
說明我的判斷是對的,這二十余具干尸,就是用來探路的送死鬼。
他們活著時,活的糊涂,死了後,死的也糊涂。
「這場戲,還有的看呢!」
江野笑了笑說道。
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容一斂,對我道︰「陳三,我警告你,無論里面發生什麼,你都不許插手!」
「我知道,姐!」
我嬉皮笑臉的回道。
我知道江野擔心什麼,她怕我為了宮婉婷沖出去。
「別和我打馬虎眼,我認真的!」江野神色一凝,再次說道。
「我也是認真的,姐!」我再次說道。
篤篤篤!
話音剛落,門被敲響了。
敲門的聲音很輕,帶著一股小心。
「誰?」
我們幾個同時轉頭。
這個時候,誰會來敲門?
「我去!」
褚思雨立即說道。
「一起!」
我說道。
鬼樓前的那場戲,還得演上一會,少看那麼兩眼不算什麼!
篤篤篤!
門再次被敲響。
我們幾個對視一眼後,同時向外走去。
「誰?」
走出臥室,來到客廳,褚思雨再次開口問道。
「我,灰三太!」
一道略有點沙啞的聲音響起。
「嗯?」
我多少有點意外。
「是我啊,灰三太!」
門外的聲音突然變得急切。
「開門吧!」
江野皺眉說道。
「嗯!」
我點點頭,灰三太在這個時候找來,確實要好好問一問,它的目的是什麼!
至于暴露的事,我們早就想過了。
鬼樓附近,布滿了各大勢力的眼線,我們來的時候,沒有刻意隱瞞,只要有心,不難發現我們。
我走過去,把門打開。
門開的一瞬間,一只大老鼠鑽了進來,身後還跟了四只,正是灰三太和他那四個轎夫。
我把門關上的一瞬間,灰三太癱軟在地,如同人一樣,伸著兩只爪子,不停的拍著胸口,說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它那四個轎夫和它的舉動差不多,一邊伸爪子拍著胸口,一邊吐氣。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的?」
等灰三太緩過這口氣,我開口問道。
其實我更想問的是,灰三太在這個時候來我這,有什麼目的。
「你們的車一進入鬼街,我手下的孩兒就發現你們了!」
灰三太說完,沖江野討好的點了點頭,說道︰「長生婆婆,三太有禮了!」
它一邊說,一邊從地上爬起來,跪在地上給江野磕了一個響頭。
它那四個轎夫也學著灰三太,給江野磕了一個頭。
江野一個錯步,躲開灰三太這幾只老鼠的大禮,說道︰「別和我來這套,如果想在這待,那就老實的待著,在搞這些,我把你們丟出去!」
「哎!」
灰三太訕訕的笑了笑,從地上爬起來。
我冷冷的盯著灰三太沒吭聲,這貨還真是拿得起放得下,說磕頭就磕頭,不過從它對江野的稱呼來看,它已經知道了前兩天在江野院子里面發生的事。
它知道這些,我不意外,那天晚上的事,江野沒刻意隱瞞,更何況這幾天江野更是抱著那個靈嬰不撒手,只要稍稍有點渠道,都能明白,發生了什麼!
用江野的話來講,雖然靈嬰很重要,但鬼樓更重要。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鬼樓上,鬼樓的事沒徹底解決以前,靈嬰是安全的。
「說吧,到我們這來干什麼?」
江野冷聲問道。
「求庇護!」
灰三太可憐兮兮的說道。
「庇護?」
江野冷冷笑了笑,說道︰「灰三太,我說過,收起你的小心眼,你到底來干什麼?」
「我真沒別的意思!」
灰三太一下子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