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路燈映照下的公路上，黑色奔馳猶如一頭飛奔的獵豹，迅疾而優雅。
車內。
徐樂和曹梓琳通完電話，匯報道︰「約好了，半小時後在西宮門口。」
「她媽不會跟著來吧？」
「她媽在保利會所門口等。」
「三天時間，把你借的四十萬輸掉，倒輸一百多萬，是在保利會所？」
「嗯。」
「就我所知，保利會所是俱樂部性質的，省城準二線以上家族子女才給辦會員卡，其他人要辦會員，必須有兩個及以上老會員引薦，不是會員要進去，必須由會員領，她二哥不可能是會員，誰領他進去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中午的時候我沒答應借錢，也懶得多問。」
「嗯記住，今夜一切由我主導，你不用裝啞巴，但絕對不許和我唱反調，哪怕是向左的提議都不能有，明白？」
「曉的了，今晚你老大，行了吧。」
「唉，晃了幾圈了，當小弟的，有這點眼力價好不好。」
洪辰一手掌控方向盤，一手夾著一根煙，煙頭對著徐樂在空中畫圈。
「瑪德，這就開始使喚我。」徐樂邊吐槽，邊拿火機給洪辰點了煙。
「這不廢話嘛，對曹梓琳有興趣的又不是我，老子這是多出來的事情，你難道不該有所回饋？」
洪辰甩給他一個名為「小樣」的白眼，隨後語氣慎重了些︰「給你打個預防針，等下，我先要把把關，看這個女人到底值不值得你付出，要是她過不了關，那就一腳踢了，別舍不得。」
「你準備怎麼試？」
「這是你做小弟該問的嗎？」
「臥槽」
「再罵，再罵一句，老子立刻調頭，你自己無解去吧。」
「我忍。」
「唉，這態度就對了嘛，孺子可教」
十分鐘出頭，洪辰就開到了西宮門口，目光一掃，瞧見不遠處有個燒烤攤，便是一拍徐樂的肩膀︰「走，去吃點。」
兩人點了十串羊肉，八個雞翅，六串海鮮，六串蔬菜，洪辰額外點了一個豬腰子，另加兩瓶啤酒。
邊吃邊喝邊聊，沒過一會兒，曹梓琳打了一輛的士到了，看到徐樂招手，快步走了過來，一件新款的淺色外套，很配她玲瓏有致的身材，扎了個丸子頭，化了點淡妝，還是那般清新靚麗，卻不見了初次相遇時那份灑月兌，神色有些憔悴，眉眼間噙著一抹濃烈的愁緒。
「徐哥，辰哥。」曹梓琳打了聲招呼，然後坐下來，徐樂把烤串遞到她面前，他搖了搖頭，表示沒有胃口。
洪辰直奔主題︰「梓琳，你二哥的情況我听胖子提了提，你再具體說說。」
曹梓琳點點頭，沉思了數秒，細訴了一遍，其實也沒多復雜，差不多十天前，她二哥來省城，從徐樂那里借了四十萬，卻沒有回洛市，被一個高中同學帶去了保利會所，里頭好吃好玩還有休息大廳，時間宛如不存在一般，呆了足足四天三夜，四十萬輸掉，還欠了里頭兩個高利貸一個五十萬，一個七十萬，按天利滾利，到今天為止，連本帶利二百二十多萬。
過去的五天里，曹梓琳接到了幾十個電話，她二哥的，高利貸的，包括家里人的，都被她駁回了，鐵心不想理會，可昨晚她媽老大遠從洛市跑來，哭了一晚上，稱高利貸已經下了最後通牒，最晚明天把債還上，還不上，人就永遠見不到了。
曹梓琳終究動了惻隱之心，今天中午約了徐樂見面
洪辰擼串速度很快，曹梓琳說完，他也差不多飽了，灌了一大口啤酒，打了個飽嗝，點起一根餐後煙，吸了口，感覺渾身舒坦。
洪辰舌忝舌忝嘴唇，冷不丁冒出一問︰「梓琳，你爸媽住的房子，市價多少？」
曹梓琳愣然看著洪辰，有些不明所以，徐樂卻是立刻明白了意思，看了洪辰一眼，又悶頭擼串。
洪辰沒有久等，就自問自答道︰「你父母的房子是宅基地自己造的，我估計能連地皮能有兩百萬左右，差不多夠數了。」
曹梓琳的小臉微微發白，洪辰視而不見，又把話題扯到徐樂身上︰「胖子年薪百萬，這份工作才干了四個月樣子，之前青市的時候借給你家人八十多萬，現在到了省城，給了你十萬，借給你大哥二十萬，借給你二哥四十萬，等于是這四個月不拿工資，還透支一年，剛才他給我透了個底，銀行卡里只剩不到十萬。」
洪辰搖一搖頭，嘆氣道︰「欠款就不提了，說說你二哥欠債，最現實就兩個辦法，第一，你父親把房子賣掉。」
「第二，你也知道，胖子在公司是個中層，手里多少有點權力，讓他想想辦法，從客戶或者其他渠道挪用點。」
「你看呢？」
這種選擇對于一個大四學生，還是女生來說，確是太過難為，又太過殘酷。
曹梓琳捏緊了拳頭，鼻子涌上一股股酸澀，眼楮發紅發脹，眼淚「吧嗒」滴下來。
徐樂眼角余光瞄著，有些不忍，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麼，遞了一張紙巾過去。
洪辰吐著煙絲，嘆氣道︰「梓琳，哭解決不了問題，高利貸不相信眼淚，讓我選的話，我傾向于第二個辦法，胖子雖然冒點風險，但未必會被發現，就算被發現，公司也未必會送他上法庭，對公司來說，兩百萬的損失比不上名聲重要，這就好似家丑不外揚。」
曹梓琳修長的睫毛一根根翹起，上頭沾著點點晶瑩，嘴角動了動，又動了動，最後使勁地搖了下頭︰「不行的，不能因為我二哥害了徐哥。」
洪辰皺皺眉，語氣變得有些煩躁︰「那選第一個？你父母能點頭嗎？」
曹梓琳不吱聲，洪辰手里轉著打火機，語氣益發煩躁︰「不說話那就是不行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瑪德。」
突兀地爆了句粗口，洪辰從兜里翻出奔馳的鑰匙，往徐樂面前一丟︰「我這輛S350落地價一百多萬，開了兩年不到，連拍照估計能賣七十萬左右，還差一百多萬，你不是管公司供應商這塊嗎？直接向供應商清單排名靠前的幾家開口，先把債還上，保住人再說。」
徐樂拿起車鑰匙，抬眼看看洪辰，眼中打著大大的問號，你這到底是真是，還是試探？
洪辰沒理他，只對曹梓琳道︰「現在二手車市場關門了，我認識一個銷售經理，等下把車再開到他家樓下，讓他估個價，明天上午爭取成交，胖子明天進公司就給供應商打電話，下午下班務必到賬，梓琳，回頭你給高利貸打電話，就說明天晚上清賬，好了，抓緊時間，先把你送去和你媽匯合老板，結賬！」
話末，對老板招手示意。
奔馳從新上路，依舊是洪辰開車，徐樂本來是想坐後頭的，被洪辰一個眼神暗示，乖乖地上了副駕駛，曹梓琳獨自一人坐在後排，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不用從緊緊攪在一塊的雙手，還能猜到她內心的糾結。
誰也沒說話，車里頭很安靜！
從西宮到保利會所也就是五六公里樣子，不到十分鐘，隨著輪胎發出「吱」一聲，奔馳停了下來，洪辰透過擋風玻璃，掃了眼前方一座宮殿式樣的建築，淡淡道︰「到了，我們就不下去了，你和你媽說一聲，讓她放心，胖子會搞定的，哪怕車明天來不及成交，也會挪動一筆供應商過賬款，過幾天再補進去。」
說完，點了一下點動鎖按鈕。
「砰！」一聲低沉的響動，四扇車門的電動鎖開啟，曹梓琳的小身板莫名地顫了顫，她沒有下車，又沉默會兒，忽然道︰「徐哥，你已經幫了我家里人很多，這次我二哥欠的債，你別管了。」
洪辰道︰「那怎麼辦？梓琳，那是兩百多萬啊」
曹梓琳一抬頭，眼眶通紅，咬牙道︰「賣房子，再問親戚朋友借點，爸媽要是不肯，那就任由我二哥自身自滅，他自己惹的禍自己承擔，反正，絕對不能因為他害了徐哥。」
說罷，推門下車，向著會所方向飛奔而去，伴著晶瑩的淚珠飄飛。
徐樂想要下車去追，被洪辰一把按住肩頭，徐樂扭頭道︰「不是恩威並施嗎？」
洪辰撇嘴道︰「剛才她要是直接下車，你就和她沒關系了，還恩威並施個！」
徐樂一臉吃驚，洪辰瞅瞅他︰「我給你打過預防針，你的情商又不低，裝這幅表情有意思嗎？她二哥自己干的混賬事，卻要你以權謀私去償還，這和你替她二哥背鍋頂罪有什麼區別？她要是這都認可，這段戀情還有必要繼續嗎？」
徐樂苦笑一聲，沉默以對。
「我試她的重點，並不是你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有沒有家人重，這個不用試，差得老遠，重點是試她自私的底線，也就勉勉強強」
洪辰說著，話鋒一轉︰「你給她打個電話，問她在哪，你過去她和她媽說還有一個辦法，讓她父母把房子抵押，我找個人接手借兩百萬，年利息百分之五，五年還清，每年還五十萬，這五十萬誰還，再議，缺口的二十幾萬，由你承擔，如果答應，那就上車，連夜回洛市。」
徐樂沒有異議，掏出手機給曹梓琳撥去了電話，然後下車找人。
洪辰抽了三根煙，半個多小時，才把人等回來，徐樂依舊副駕駛，對洪辰點點頭，表示妥了。
母女兩坐在後排，郭明珠冷著臉，別著頭看向窗外，一副氣呼呼的樣子，洪辰不用想就猜到了，肯定是對抵押房產，或者由誰還款不明確十分不滿，只是心系兒子的安危，這才不得不妥協。
「曹梓琳，給你舅舅，阿姨，叔叔，姑姑凡是有血緣關系的親戚都打一遍電話，讓他們連夜到你父母家集合，就說胖子有大事宣布，還會發紅包十萬，人人有份。」
洪辰邊啟動車子邊道。
曹梓琳怔了怔，點頭哦一聲。
郭明珠眉頭皺起，嘴角動了動，似想說什麼，最後化作哼聲。
從省城到洛市三小時車程，洪辰均速開到一百碼以上，只用了兩個多小時，到曹梓琳父母家的時候，一輛凌志停在家門口。
洪辰停好車，四人下來，凌志下也下來三人，其中一個青年大步迎上洪辰，正是表弟孫賢，收到洪辰的雲信，他立刻就趕來了，等了近一個小時。
洪辰稍作寒暄，便是一塊進了家門，和已經聚在大廳里的親戚簡單打了招呼，又去到里間。
曹梓琳的父親，曹耀宗提前接到了電話，板著一張臉，好像誰欠了他幾百萬似的，把土地證丟在桌子上。
郭明珠雙手叉腰，臉色鐵青地來了句︰「白養了一個女兒。」
看到夫婦兩惡劣的態度，徐樂的臉色很不好，曹梓琳又尷尬又無奈，孫賢面無表情地看看洪辰。
「你先出去。」洪辰低語了一聲，又看向曹梓琳︰「你也先出去，我和胖子先要同你父母談談。」
孫賢一聳肩，帶著身後兩人轉身離開，曹梓琳猶豫了下，也是退出房間。
房間里就剩下四人，曹梓琳的父母，洪辰，徐樂。
洪辰把門關上，拖了條凳子坐下，拿手指了指土地證︰「叔叔，阿姨，看你們樣子，似乎對抵押房產貸款有點想法，不妨說出來給我听听。」
夫婦兩對視一眼，郭明珠冷聲道︰「我們當然不願意，我們家就一套房子，抵押了讓我睡馬路嗎？」
洪辰道︰「抵押貸款，你還不上了才會要你的房子。」
郭明珠切了一聲，道︰「每年五十萬，誰來還啊，我們老兩口都已經退休了，幾千塊退休金日常開銷都緊巴巴的。」
洪辰默然一笑︰「你們不是有兩個兒子嗎？」
曹耀宗怒道︰「你說這種話什麼意思，是不是要我們下跪啊！」
洪辰無語，這什麼邏輯？
郭明珠看了徐樂一眼︰「小樂，你要真是沒錢，我也不是不講道理，可你明明有，卻要我們老兩口房產抵押問外頭人借錢，這說得過去嗎？我可是你丈母娘！」
徐樂哭笑不得︰「阿姨，我哪有兩百多萬啊，我現在卡里只剩下十萬塊，之前先後借給你們家四筆錢，加起來一百四十幾萬，所有積蓄都掏空了，我的錢也不是從大風里刮來的。」
郭明珠不以為然道︰「你家不是拆遷了嗎？分了四套房，還有幾百萬現金。」
听得這話，洪辰看向徐樂，後者一臉無辜，攤手道︰「阿姨，你听誰說的？我是跟梓琳說過，我家拆遷了，分了四套房，但沒說過幾百萬現金，總共只有八十幾萬，包括在借給你們的一百四十幾萬當中，而且四套房交房要等到兩年後，現在我父母都是租房住。」
曹耀宗揮揮手︰「好了好了，你說一分錢都沒有，我們也拿你沒辦法，既然房產抵押，我們也認了。」
徐樂還想說什麼，洪辰搖頭制止，淡淡道︰「叔叔，阿姨，你們是不是看徐樂形象很一般，又比你們女兒大三四歲，就覺得他能娶到你們女兒，那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就該滿足你們家的一切要求？」
夫婦兩沒有正面回答，不過表情中多了幾分驕傲，儼然，他們就是這麼認為的。
洪辰蔑然一笑，道︰「你們不要太自以為是了，我兄弟一共就談過兩個女朋友，之前一個談了七年，最後是因為女孩子出軌，這才分手，第二個就是你們的女兒，到現在也就談了四個月左右，我兄弟之所以一次次滿足你們家的無理要求，並非是非你們女兒不娶，而是他這個人比較有責任心，既然開始了一段感情，他就願意付出，不辜負你們的女兒。」
說著這，話鋒突然一轉︰「但是，我兄弟有一句，叫作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也就是說，在他心里頭，兄弟情分，要超過男女之情，是不是？」
洪辰側臉看去，徐樂倒是一點不含糊，斷然點頭，洪辰緊接著問道︰「那現在我們的兄弟情，和你與曹梓琳之間的男女情，你選一個，且只能選一個，你怎麼說？」
徐樂無奈道︰「那自然是兄弟情，就當有緣無分。」
洪辰毫不意外地點點頭，掃了眼夫婦兩︰「你們都听到了，現在，請你們把之前我兄弟借給你們家的一百四十多萬還出來，你們兒子在外頭欠的兩百多萬，你們自己想辦法，就當我兄弟配不上你們女兒，就此分手！」
夫婦兩雙眼圓瞪，滿臉的不敢置信，洪辰把土地證拿手里，漫不經心地看了幾眼，搖頭道︰「你們真以為這張土地證能抵押兩百萬，房子是你們自己建的，成本不到十萬塊，這塊地皮也就百萬左右，不信，你們自己到外頭去問問行情，欠我兄弟一百四十多萬，如果一下子拿不出的話，沒關系，就拿這張土地證抵押，給你們三個月，不用利息，三個月還不上，對不起，請你們搬出去，這房子歸我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