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晟淵不听蕭辭的勸,大手一揮︰「朕的獵物賞了,見者有份!」
眾人一片歡呼,氣氛還真是說不出的和諧。
蕭辭默不作聲,就听蕭晟淵繼續道︰「世子呢,第二場了。」
沐珣起身,面色不愉,好在遮了銀面也不太瞧的出來,他說︰「皇上有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皇叔,咱們再同世子來一場,這次朕可讓人放了大物,一頭黑熊」,蕭晟淵闊然︰「拔得頭籌者,賞!」
黑熊便是紅霞獵場每年來最凶猛的獵物了,很少放出來,顯然蕭晟淵今日心情極好,吩咐人在箭婁里裝滿箭,蕭晟淵對著蕭辭開懷一笑,翻身就上了馬。
沐珣走到蕭辭身邊,侍衛給他牽了一匹通體紅棕的千里駒,目光凶狠,馬鬃凌凌,在原地扣著馬蹄,看著就不是沐珣馴服的了的。
同蕭辭面面相覷片刻,沐珣唇角微抿正要開口。
武清文站了起來,他關心蕭晟淵的身子,勸誡道︰「黑熊凶猛,就是中了箭也能狂奔攻擊別人,獵場綿延數里,這黑熊鑽進了林子定會悶著頭往深處去,實在是過于危險,皇上一人實在不妥。」
蕭晟淵高坐馬背,聞之笑呵呵的回頭︰「朕難道還會怕一頭畜牲不成?武相也太小瞧朕了,朕定然要將黑熊射于箭下。」
興沖沖的笑著,去了那一身蟒袍,被壓制的少年氣掙月兌了牢籠的束縛,肆意飛揚。
這樣的蕭晟淵是武清文不曾見過的,他愣了片刻,眼角的皺紋堆在一起,心一軟,突然就由著他去了。
低聲︰「多派幾個人跟著皇上吧,老臣也放心些。」
「好」,蕭晟淵隨手指了幾個禁衛軍︰「你們幾個,跟在朕後面。」
侍衛將紅鬃烈馬拉到了沐珣身邊︰「世子,你的馬。」
沐珣半天沒動,好似十分難為情,伸出手在那瞪眼盯著他的馬兒寬厚的臉上輕輕模了模,那馬立刻就不樂意了,沖著沐珣一仰頭,前蹄已經飛出來。
「呦」,沐珣飛快後退,笑著道︰「皇上,這馬性子還真是烈啊。」
「世子是大涼的好兒郎,自然得好馬相配」,蕭晟淵意味深長的盯著沐珣,又帶著那麼幾分人畜無害,他說︰「大涼盛產神騎,想來世子見過的鐵騎數不勝數,區區一匹烈性的畜牲自然為難不了世子。」
沐珣輕笑。
確實為難不了他,可這馬他若是輕而易舉就降了,豈不是自亂陣腳,京城所有的「溫潤」偽裝都前功盡棄。
可若是不騎,那就丟面子了。
回頭看了蕭辭一眼,沐珣對著他和蕭晟淵一拱手︰「皇上同王爺先請,今日本世子就舍命陪君子了。」
蕭晟淵︰「世子好氣魄!」
話音方落,那侍衛就松了馬繩,若不是沐珣眼疾手快,那烈馬就沖了出去,好一番費勁才把馬祖宗拽回來,沐珣衣擺被風吹的凌亂,他略微尷尬的笑了笑,躊躇半天才翻身上了馬。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干淨利落一看,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都是花架子,指不定是平日里逍遙快活耍玩學來的。
上了馬,颯爽的穩住身形,沐珣剛對著蕭晟淵一抬頭,胯下的祖宗一揚蹄就飛了出去,沐珣整個人向後一仰,台上的穆安十指一緊,遠遠定眼看著,眸色深沉。
好在沐珣有驚無險的伏在了馬背上,他回頭︰「讓皇上見笑了。」
「無妨」,蕭晟淵仔細打量著沐珣的一舉一動,沐珣偽裝的恰到好處,在蕭晟淵眼里,這大涼世子就是個花架子,他笑了笑︰「皇叔,走吧。」
蕭辭沉著臉,盯著蕭晟淵得意洋洋的背影,若有所思。
至于沐珣,他一點都不擔心。
感受到蕭晟淵灼烈的目光,沐珣垂下眼,身下的馬月兌了韁繩就要奔出去,他暗自搖頭冷斥一聲,當即與一匹畜牲在原地斗智斗勇起來,那馬撒歡一樣想把沐珣摔下去,可沐珣偏偏死纏爛打都爬在馬背上。
險象環生之際,台上已經驚叫連連,這大涼世子若是從馬上墜下來,自然免不了重傷。
蕭晟淵皺眉,瞧這沐珣狼狽了片刻,確定這世子無可疑之處,這才裝模作樣的大驚︰「來人,將這畜牲給朕攔下!」
蕭辭抽了抽嘴角,極其不情願的踏馬過去,一勒韁繩,幾乎是把沐珣從馬蹄底下提出來。
與此同時,那準備狂歡的馬也被侍衛團團制住。
沐珣好似驚魂未定,可那眼角依舊帶著笑,只是聲音有些顫,他輕輕推開蕭辭一拱手︰「多謝王爺。」
蕭辭懶得理他,淡淡點頭︰「世子無事吧?」
「沒事,不曾想馬術生疏到了這種地步,差點被這畜牲踩了一腳。」
蕭晟淵長吁一口氣,面帶歉疚︰「是朕疏忽了。」
「不怪皇上」,沐珣優雅的捋了捋衣襟︰「只要沒掃了皇上的興致便好,只是這馬……」
「世子騎本王這匹」。
看著沐珣的面色,蕭辭冷了臉,頗為不耐煩的將自己的馬給了沐珣,說了聲「皇上,開始吧」,便縱身上了那紅鬃烈馬,低喝一聲,揚蹄而去,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沐珣無奈,勾著唇角緊隨蕭晟淵。
台上的穆安暗自松了一口氣,旁邊想要搭訕的世家公子被她冷冷一瞥,當即從脖頸涼到腳後跟,撓撓頭尷尬的溜了。
明月「吭哧」一聲︰「王妃在想什麼?」
「沒什麼」,穆安縮著手指,覺得甚是無趣,拉著明月听風到無人處向下看去,紅霞獵場密林遍布,哪怕是萬物枯竭的冬日里,攀升的枝頭縱橫交錯,有遮天蔽日之效。
「王妃不知道,紅霞獵場要秋日里來才好看,宛如仙境」,明月指著下方的大片枯葉︰「可皇上今年取消了秋獵,王妃沒能見上一眼,可惜了。」
順著明月的目光看下去,穆安這才發現那處的樹要比其他各處更為粗壯一些,人若是深入里面,怕是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她心口跳了跳︰「皇上箭術如何?」
兩人不解,听風說︰「皇上的箭樹是主子親傳,早些年得過主子夸贊,現在怕不敵當年之勇。」
穆安︰「若是射那黑熊,五十米之內可能射中?」
「那應當是可以的,但是……」,听風一頓︰「下方密林過于崎嶇,想要一箭抵要害,怕是懸。」
穆安靜靜的看著下方,等著蕭辭獵了黑熊凱旋。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也沒見人回來,她不禁有些擔心,剛回到台上,三面高環的屏障擋去了寒風。
武清文像是待不住了,他起身正好看到穆安過來,行了禮︰「王妃若是受不住便先行回府吧。」
「多謝武相掛心」,穆安莞爾一笑︰「我還好,怕是武相年紀大了身子會不適,皇上也是,冬獵非要把大家都召集在一起,武相就不適合這種地方。」
武清文唏噓,他知道穆安的過人之處絕不止表面那麼簡單,臉色變了變,並未出聲反駁︰「皇上在哪,老臣自然就在哪,王妃也再等等吧,怕是快要出來了。」
沈德重听他們說話,插嘴道︰「王妃猜今日這魁首會花落誰家?」
「自然是我家王爺」,想也不想穆安就月兌口而出,得了一眾人回頭低笑。
听風小聲在穆安耳邊嘟囔︰「這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竟然都來了。」
「是嗎?」穆安謹慎,環視一圈隨著听風到前面坐下,低聲︰「你不說我還沒發現,該來的都來了。」
心底突然升出一股不好的預感,蕭晟淵今日的舉動太不尋常了,她遠遠看著倒像是故意討好蕭辭,莫不是都到這個地步了,大夢初醒,想要握手言和?
不對!
困頓之獸將要掙開牢籠,猶如這紅霞獵場,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先是試探沐珣,接下來他要做什麼?
伶仃的鳥兒撲騰飛過,在密林頭頂盤旋不下,蕩飛了積壓在遠處樹梢的雪,撲簌簌落了一地,莫名的驚心動魄。
一層雪還未落下,驟然間林中馬蹄之聲雜亂起來,高台之上的人都听了個一清二楚。
明月疑神︰「王妃,好像……喊什麼呢?」
不知誰開了口︰「定然是皇上把那黑熊給獵住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其樂融融的哄笑還沒停下來,自始至終英眉冷然的穆安終于听清了那喊聲。
「快來人吶……傳太醫,皇上中箭了!!傳太醫……」
「救駕,快來人吶!!駕……傳太醫!!」
「來人!」
等其他人听清楚,就看到最前面的攝政王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起來了,艷色的裘衣卷起一角,襯的背影剛烈,大步就沖了下去。
明月差點追不上穆安,慌張道︰「王妃,慢點。」
「明月,听清楚了嗎?有人中箭了」,穆安大口喘氣,斥聲︰「人呢,怎麼還不過來!」
听風已經飛身上了一匹馬,向獵場之地沖了進去。
拽住穆安,明月語速飛快︰「王妃莫慌,我听到了是皇上中箭了,不是主子。」
穆安愈發忐忑︰「是皇上,那也不行!」
「救駕——」,抬眼望去,禁衛軍的團團包圍里,蕭晟淵被抬了出來,左胸下方插著一只觸目驚心的冷箭。
那箭尾一道劃痕,是蕭辭今日筐中箭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