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數萬伏尸天葬坑

寒鴉哀嚎而過,西大營本靜謐無聲,驟然間傳來壓過寒鴉的哀嚎,楊碩疼暈了過去。

裴赫咬牙堅持著,唇色慘白,牙間滿是血沫子,下不去吐不出出來,滿嘴的酒味同腥味混在一起,痛呼一聲︰「奚九……你個王八羔子,不過就是蕭辭的一條狗,得意什麼…」

身邊的將士打著火把,照的此刻的裴赫面容同鬼一般,奚九漠然的站在兩步之外,掌著冷劍︰「以下犯上,繼續打。」

「奚、九」,裴赫虛弱道︰「有種你今日就打死我,肆意殺西大營將士,傳到……皇上耳朵里,要你不得好死。」

奚九︰「繼續,什麼時候不吭聲了什麼時候停。」

軍營里的杖棍可是結結實實的,比成年人胳膊還要粗一圈,不是長年掌慣了的都掄不起來。

平常人挨二十棍子不死也是殘了,這裴赫也算是命硬,同蕭坤在邊塞吃沙子練出來的,硬生生抗過了二十下,這會還能叫出來。

悶棍聲驚醒了西北大營的暫歇的將士,幾部之外守營的身姿挺拔,目視前方,仿佛是釘在哪里,一點聲響都不敢發出來。

裴赫終于把喉間的腥甜噴了出來,人卻還能模糊不清的罵著髒話。

奚九听了兩耳朵,靜靜看著他。

裴赫︰「皇、皇上若是知道了……」

他一句話說了半截,就見奚九挪了一下步子,遠處有個人過來,火把映照的昏暗下未看清面容,卻已然感受到了那深涼。

「西北大營的糟事還傳不到皇上耳朵里」,蕭辭冷若冰霜︰「還能吭聲說明傷的不重。」

身上的疼痛一輕,原來是杖棍已經停了,裴赫從刑凳上滾下來,狼狽的吃了一口被數百只腳踏過的雪泥,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味道,混著口腔里的血,差點讓他當場死了。

忍了忍掙扎一下,就是爬不起來,死狗一樣癱在地上,翻著眼︰「王爺、公報私仇……我能如何?」

蕭辭俯視著他︰「你不能如何,罪人就該有罪人的樣子,本王倒是不知道你不甘心在哪了?」

心灰意冷的閉上眼,方才裴赫同楊碩的「義憤填膺」之詞都被奚九盡數听了去。

等了片刻,一陣走動聲過了,其他人都散了個一干二淨,楊碩也被拖走了,哪怕是就著夜色,也能瞅見那觸目驚心的一道長長的血痕,沒入了陰影里,就不知道那血痕里夾雜了肉沫子沒。

奚九親自給蕭辭掌著火把,低聲︰「王爺,可要末將把人提起來?」

「提起來。」

裴赫一聲痛呼還沒結束,錐心刺骨之痛已經壓在身上,他張了張嘴︰「王爺這是要趁著沒人殺了我,以絕後患嗎?」

「殺你,本王還瞧不上眼」,蕭辭上前一步,只有喜怒難測的孤寂︰「五年前,安邊城穆家軍戰敗,數萬將士無一生還,本王偶然得了個消息,穆家軍的尸首堆滿了天葬坑,可是你去收斂的?」

裴赫一驚,艱難的仰頭看著蕭辭︰「王爺問這個做什麼?」

「是或不是?」

「我……我就是個奉命行事的,得了上頭將軍的令,去幫忙安葬罷了」,垂下頭,裴赫這個時候想暈過去卻異常的清醒。

那些塵封已久被他一個人壓在心里的秘密破了一條口子,連著腸子要被眼前凜寒的人拽出來,他渾身開始痙攣,鮮血順著鞋流了進去,異常的難受。

蕭辭定眼看著他︰「本王問你,穆將軍同夫人的尸首呢?」

裴赫膽戰心驚︰「我不知道,王爺沒見過,不、不知道那天葬坑的可怕,尸堆如山,血快要溢出來,哪里還能分清楚誰是誰。」

「本王問你尸首呢!」

「王爺,當時一把火都燒了,誰知道尸首呢,那穆、穆將軍同夫人何時死的都不知道,怎麼會有尸首。」

蕭辭更冷了,他驟然陰了聲︰「你奉命前往安邊城,給每具尸體都記了名,在這同本王說一把火燒了,找死!」

「噗通」一聲,裴赫又從刑凳上跌下來,這次直接沒氣了,奚九過去一探鼻息︰「王爺,暈了。」

蕭辭冷聲︰「弄醒。」

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徹骨的寒意讓裴赫免費體驗了一把冰火兩重天,他死氣沉沉的睜開眼,半張著嘴,斷斷續續︰「王爺……逼我說什麼……」

「沒找到穆將軍同夫人的尸體,對嗎?」蕭辭親手將他從地上提起來,問︰「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

「面目全非,如何找到。」

「笑話!戰場之上將帥的戰甲分辨不出來嗎!」

裴赫︰「都毀了,我不知道。」

「那你們就敢一把火將數萬尸體燒了!」蕭辭隱忍著,人的嗓音從牙縫里擠出來︰「簡直該死!」

裴赫裝啞巴不說話,大口喘氣,不敢看蕭辭的眼楮,生怕他看出來一點點端倪,當年的事他雖然不甚清楚,卻是在戰火連天的年代,暗中狠狠撈了一把油水的,這件事就連當時掛名的蕭坤都不知道。

穆家軍戰敗後兩年,周將軍死了,蕭坤才接管大權,之前都是同他們一起花天酒地,逍遙快活的。

他那時就隱隱覺得穆家軍沖鋒陷陣恐怕有去無回,果不其然,這其中的關竅他一概不通,卻知道一個字都不能從嘴里蹦出來,否則結果怕是比穆南均還要慘。

蕭辭將裴赫摔了出去,給人摔出了兩口血,在黑暗中氣若游絲的咳著。

「穆將軍死後,所有同朝中、親友來往的書信不翼而飛,你們連尸體都未尋便結了這場疑點重重的戰役,到底是奉了誰的命?大涼、大齊能全身而退,就同你們沒半點關系麼!」

「王爺明鑒」,拉扯的寒風一口口吞噬著裴赫的命,他口齒不清咬著字眼︰「一無名小卒知道什麼,當時周將軍還在世,三王爺也混著日子一竅不通,將軍讓我干什麼我就去干什麼,火是他讓放的,王爺去問問他……」

「自尋死路!」奚九撐眼,劍刃出鞘已經搭在了裴赫脖子上︰「你怕不是嫌命長了,對王爺出言不遜。」

「王爺,留著他能做什麼,直接殺了就是。」

蕭辭沉默,頃刻道︰「拖回去,留口氣。」

不遠處隱沒的黑暗里,沒一點光亮,听風站在風口替穆安擋著,低聲︰「王妃,太冷了,不宜久站。」

「回去吧」,穆安朝那唯一的火把下森然的背影看了一眼,扭頭將整個人罩在大氅里,倒是不覺得冷,就是站了半天腳有些麻,她拽著听風的手,朝營帳走去,說︰「別告訴蕭辭,我就是睡不著出來走走,啥巧踫到了而已。」

听風應聲︰「明白。」

方才她倆站的遠,加上夜里北風太大,呼哧呼哧的,除了若有若無刺激著鼻尖的血腥味,倒是什麼也沒听見。

听風不知道自家主子將裴赫打的半死不活,問了什麼,只顧低著頭小心護著穆安往里面走,畢竟還有小主子要照顧著。

她沒听清不代表穆安沒听清楚,借著系統空間,十米之內她還是能听清楚一點的,大概也知道蕭辭同裴赫說了什麼。

原來這麼長時間蕭辭背著她一直在查穆南均將軍同夫人的事,找當年安邊城之戰的一點點蛛絲馬跡,哪怕是遺物什麼的。

穆安想,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吧。

陳年舊事,想要翻出來哪有那麼容易,更何況是活口全無的戰場之上,好不容易查到一點,裴赫去過天葬坑,可顯然這廢物一問三不知。

快步回了帳,穆安剛躺下閉上眼楮,就听得腳步聲進來,蕭辭換下一身寒氣的衣裳,在炭火旁烤了會,把自己暖熱了才悄然上了榻,剛一覆身小小的身子就鑽進了懷里。

蕭辭睜眼︰「還沒睡。」

穆安只是埋著頭听著鏗鏘有力的心跳,就是不說話,好似睡著了。

蕭辭又輕聲道︰「外面冷,你去空間里睡,好嗎?」

黑暗中還是沒人說話,微微嘆氣,蕭辭愣了片刻,只得伸長了胳膊將人恨不得裝懷里,一點涼意都不留。

穆安悄悄眨眼,沒一會就沉沉的睡過去。

夜里穆安驚醒了兩回,每次蕭辭都溫聲撫慰一句,大掌替她順著後背,在寒冬臘月,還是西北大營之地,竟然沒讓她感受到一絲絲深夜的涼氣,每次她都故意夢囈一聲,繼續裝作睡了。

不知為何,一閉上眼她就自己幻想一個數萬伏尸的天葬坑,而穆南均夫婦被壓在最底下,血肉模糊,深坑上方敵軍還在放著鐵箭,萬箭齊發,上面還有一口氣的人都被插成了刺蝟,連著穿到最底下的穆南均夫婦身上,真的是……血要溢出來。

裴赫雖然什麼都沒說,可他現在是蕭辭手里唯一的線索,留著他順藤模瓜,總會追尋到當年的一點點痕跡,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嚴守無縫的事。

一切因果,總有個由頭。

就好比頂著兩個黑眼圈輾轉發側的沈行白,喝了醒神散一樣睡不著。

一股腦坐起來,拿出上次高價賣給霂巽的安邊城涉事人名單,上面畫了十個紅圈,那是死了的人。

給了自己一巴掌,沈行白低聲喃喃︰「你怎麼這麼欠呢!是規矩就一定要守嗎?天機陣都不轉了你還守個屁規矩啊!」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