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再相見……

三生崖一別,已是數月未見。

前情歷歷在目,人還是那兩個人,光陰卻改變了故事。

時雍站在門口,縴細的身子逆著光,手上拎著藥箱,一人一狗筆直端正。停頓片刻,直到她走近,那張臉才在趙煥的眼楮里逐漸清晰。

「屋里怎麼不掌燈,不開窗?」

時雍聲音很輕,沒有情緒,像在看待一個普通的病人。

秋蓮不滿地嘟噥一聲,「殿下病著,身子骨虛弱,受了風可不好……」

從丫頭到寵妾,她有些忘乎所以,對時雍的到來,有恨有嫉,情不自禁就表現在了嘴上。

時雍這才將目光掃向她,「我是大夫,你是大夫?」

秋蓮許久沒受過這樣的夾磨了,聞言不滿地豎起眉毛,就要還嘴。

「滾下去——」趙煥突然滾呵,許是用了些力,情緒又有波動,整個人突然就重重咳了起來。

秋蓮眼圈一紅,慌不迭地弓腰扶他,在他胸前順著氣,順勢將他的棉被又往上拉了拉。

這是她的天,她的榮華富貴,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此刻的秋蓮許是這個世上,最盼著趙煥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的人,言詞動作滿滿的關切。

奈何,趙煥就像看不見,猛地拂她一把,上氣不接下氣地低吼。

「滾……听不見嗎?」

秋蓮回頭看了看一動不動的時雍,心知男人想要的是誰,嘴巴微撇,不情不願地退到旁上,含著眼淚,抽泣般小聲。

「婢子不走,婢子就在這里,不說不動……殿下就當我是死人好了。」

趙煥豎著眉頭,眼看又要暴起,時雍說話了。

「留下她。正好要人做事的。」

趙煥剛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潤潤嘴唇,低低道「都听你的。」

時雍就像看不見他目光里的示好,走到床前,看著她厚厚的錦被,二話不說就揭了開,又回頭叫秋蓮︰

「開窗。」

秋蓮看著趙煥,不想听。

趙煥目光一直看著時雍,滿滿地不舍和眷戀。

「听她的。」

時雍抿嘴,一言不發地掛起紗帳,示意他將手拿過來,這才端坐在錦凳上,正色把脈。

房里靜謐得落針可聞。

時雍低眉寧神,趙煥面孔蒼白而憔悴,瘦了一圈,一雙漆黑的眼楮仿佛落在了眼眶里,漸漸浸潤。

「雍兒……」喊出這個名字,趙煥喉頭已是哽咽,「有生之年,還能見你,我很是開懷……」

時雍抬起眼皮,不回應他的話,面不改色地說道︰

「脈來弦急,虛弱不應,此乃邪盛正衰,危癥之兆。楚王,可知你命不久也?」

趙煥目光微冽,隨即挽唇。

「終日深居宗人府苦寒之所,生如何,死如何?無妨。只要送我下黃泉地府的人,是你就好。」

時雍哼聲,放開他的手,像是沾染了什麼邪戾之物似的,掏出絹子拭了拭手指,這才同慢條斯理地道︰

「觀音靈丹,為何不服?」

趙煥看著她,「想等你來。」

他倒是挺老實,沒有轉彎拐角。

時雍冷笑,不開口,轉頭叫秋蓮準備筆墨。

趙煥盯著她,似乎想要坐起來,卻在一番掙扎後又無力地倒了回去,氣促喘息。

「若非我病危,你是不是不會來?」

時雍回頭,眼窩里是冷淡的嘲意。

「楚王殿下把自己看得太重。在我眼中,你與別的病人沒有區別,救人是醫者德行,我不會拒絕。」

趙煥一噎。

眼底的光芒瞬間黯淡了幾分。

「雍兒,你如此恨心?」

時雍︰「請叫我明光郡主。」

「……」

沉默片刻,趙煥突然笑了一下,十分勉強。

「是不是只有我死,你才會諒解我的過失?」

時雍看著他,不怎麼明顯地笑了下,「你做了個噩夢,會去找夢中人要諒解嗎?」

夢魘里的人。

趙煥喉結動了動,想說了什麼,時雍卻已經站了起來,轉身去到書案。

秋蓮已經擺好了筆墨,在時雍過來時,趕緊站到一旁邊,別開目光。

時雍從藥箱里掏出一個瓷瓶,遞到秋蓮的手上。

「兩粒,喂他服下。」

秋蓮認得這是什麼藥,看一眼,眼楮又浮上淚霧。

「都是為了我和月復中骨肉,殿下才病得這樣重,都是我不好……」

秋蓮說著便將掌心蓋上小月復,眼尾余光卻在瞥時雍的表情。

時雍鼻翼里哼出一聲,平平淡淡地道︰「你無須自責,貪生怕死人之常情。別說是他心甘情願把丹藥讓給你,便是你搶了他的,也是正解。」

秋蓮要听的不是這個。

她懷了趙煥的孩兒,肚子里這塊肉是尊貴的皇家血脈,她已為此事驕傲了許久,奈何這里人太少,連阮嬌嬌都不在了,沒有人看到她的得意和風光,她迫不及待想要炫耀……

明光郡主又如何?

趙胤權傾天下又如何?

他們是皇子鳳孫嗎?

不是,但她得到了這一切。

「你說得對。」秋蓮壓著聲音,故意哭笑,「畢竟孩子最大,我和王爺怎樣都行,死也不怕,只要皇家骨血綿延……」

時雍身子抖了下。

秋蓮的話被打斷,狐疑看她。

「郡主這是怎麼了?」

時雍看她一眼,「雞皮疙瘩。」

秋蓮錯愕,看著她許久沒有吭聲。

時雍寫好方子,交到秋蓮手上,這才淡淡一笑,「你知道阮嬌嬌是為什麼被楚王所厭棄的嗎?」

秋蓮嘴角微翹,不無得意地說︰「自以為是,妄想霸佔殿下,在慶壽寺差點害死你……」輕咳一下,秋蓮又瞄了時雍一眼,「我心下明白,殿下心里裝著你,我不在乎,也不拈酸吃醋。像他這樣尊貴的男子,自當擁有美姬艷妾無數,豈是哪個女子膽敢獨享的……」

好一番婦德自覺。

時雍听樂了。

「你錯了。阮嬌嬌被厭棄,不為別人,也不是為我。只因為楚王從來沒有打心眼里喜歡過她。至于你,恕我冒昧,不如阮嬌嬌……」

秋蓮是寒家女子,雖有些小心機,但不足夠聰慧,簡單的腦子也永遠想不到那些深遠的東西,被時雍這麼一激,她果然大受打擊,將在宗人府這幾個月里,楚王是如何待阮嬌嬌,又如何待她的好,如數家珍般告訴時雍。

如此,時雍毫不費力氣就得到了楚王在宗人府生活的第一手資料。

只可惜,沒有特別緊要的。

除了宗人府的官吏,沒有外面人的找過他,更別說邪君和龐淞了。

這個結果,不算意外,卻令人唏噓。

時雍看著趙煥把藥服下去,臨走,還是忍不住損他一句。

「沒想到吧,你就這樣成了一顆棄子?」

趙煥身體僵硬著,看著時雍似笑非笑的臉,苦澀一笑。

「那你開心了嗎?」

時雍沖他勾唇,「與我何干?」

趙煥輕咳,壓低了聲音道︰「我寧願你恨我。」

時雍默默挽唇,避開他的目光,「看你落到這步田地,我就懶得恨了。年少輕狂時,難免自以為是……你如此,我也一樣。你錯在被人利用,將一輩子都押注在一個不可能成功的**里。」

「雍兒……我是為了你。」趙煥喉頭哽咽。

呵!

時雍冷笑一聲,眸子里極涼。

「男人總是喜歡這般,將所有的過失推到女人身上,讓女人來擔這紅顏禍水的罪名。是不是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感動?」

「趙煥。」時雍抽一口氣,聲音緩慢了許多,「你對我或許有情,但你更愛自己,更愛這個江山,不然,你也不會被龐淞利用。不然,也不會有什麼阮嬌嬌,秋蓮,還有你楚王府那一干美姬艷妾,你說,你這些都是為了我?可笑不可笑?為了我,和無數女人睡覺?」

趙煥噎住,好半晌才吐出那口氣。

「我是個男人,我是大晏的親王,我不可能一輩子只有一個女人的。你當年又不肯給我……」

「停!」時雍不耐煩了,「過去的事情,我沒有興趣听。」

「你必須得听。」趙煥拔高聲音,為自己申辯,「我趙煥對天起誓,心里有你,只有你。至于那些女人……雍兒,開枝散葉是男人的責任,我如此,趙胤也是如何。你是不是以為,你嫁給他,他這一生就獨你一婦?再不會有他人?等你年老,色衰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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