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大案親審

時雍再次笑了起來。

「那也與你沒有關系……至少,他得到了我。而你,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我都是你得不到的女人呢。」

趙煥眼眶一熱。

眼淚幾乎突然地就從滑了下來。

「你何苦刺我?」

時雍哼聲,眼看秋蓮進了屋,淡淡道︰「楚王殿下好生休養,我走了。」

「雍兒!」趙煥喉頭生硬,泣不成聲。

把個秋蓮生生嚇住。

從楚王府到宗人府,她何曾見過趙煥哭泣?

即便是爭位失敗,被今上圈禁在此,他都不曾像這般激動……

她不明白,對趙煥而言,最深的疼痛,莫過于籌謀多年,到頭來發現自己只是個笑話。愛得再多,終是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子嫁與他人,從此不復相見。

「明天——你還來嗎?」

趙煥氣血浮動,用盡力氣又問出一句。

時雍帶著大黑剛邁過門檻,聞言停下腳步,回頭朝他一笑。

「來。我夫婿說,王爺貴體要緊,務必看你痊愈。」

趙煥胸口抽痛,泣不成聲,「我寧願你恨我,你恨著,就會記得我,如果不能讓你歡喜,一直恨著,也是好的。恨我,心里也會有我。」

時雍黑亮的眼微微一眯,嘲弄般淺笑,在秋蓮為他拭淚時,悄無聲息地走了。

憾而不得,大抵是這個世間最重的懲罰。

于趙煥,如此罷了。

……

公主府。

陳嵐看著一車車藥材運進來,滿是欣慰地差了小蠻備好香燭,特地沐浴更衣,在府中的小佛堂里點上蠟燭,規規矩矩給觀音菩薩上了三炷香。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有了這批藥材,再也不怕時疫反撲。公主府中的醫士吏目們得知消息,個個歡天喜地,覺得這次東廠和白馬扶舟立下了大功。

因此,對廠衛之爭,便有了許多不同的觀點和爭論。

有人深信覺遠和尚私藏了藥材,而趙胤包庇他,令人寒心。

甚至為此懷疑起趙胤的用心,將他與明光郡主不和的傳聞拎出來說。

在這些醫士的心里,明光郡主才是「同僚」,是一起出生入死治療疫癥的伙伴,而趙胤與他們的關系自然要遠上許多。

趙胤置外室私藏阮嬌嬌,借為趙煥療傷之名,讓明光郡主入宮久居……這些事情傳入耳朵,大家難免會帶著情緒站隊,大有說趙胤「寵妾滅妻」,不是正道所為的意思。

陳嵐從佛堂出來,剛想去給寶音寫信告知此事,就听到大家聚集在一起討論。

她皺了皺眉頭,示意小蠻先過去,自己掉頭走了過來。

「藥材入庫,就趕緊忙去吧,疫癥尚未根除,不是松懈的時候。」

公主沒有責怪。

眾人卻听得面紅耳赤。

說當朝公主的女兒和女婿的是非,還被逮個正著,又是心虛又是害怕。

「是。殿下。」

「下官這就去……」

「公主寬宥。」

陳嵐沒有吭聲,直到眾人魚貫而出,這才轉頭看向褚道子,換了副好臉色。

「這陣子褚先生受累了,今日府中無甚大事,你也回去歇著吧。」

褚道子看她一眼,搖了搖頭,又從藥材袋子里抓出一片什麼東西,放到鼻子邊上嗅了嗅,再放嘴咬一咬,又吐掉,然後繼續低頭尋找。

陳嵐覺得他的反應極是古怪。

「怎麼了,褚先生,可是藥材有什麼異常?」

褚道子略略搖頭,目光微動。

「藥材並無異常。」

陳嵐不解地問︰「那先生為何皺著眉頭。」

褚道子欲言又止,黑袍下的面容隱隱露出幾分躊躇。

陳嵐嚴肅下來,「這里沒有外人,先生但說無妨。」

褚道子垂下眼窩,掏出一把藥材在掌心,攤開給陳嵐看︰「這些藥材不像是從漠北來的……」

陳嵐一驚,「先生何故斷定?」

褚道子說得篤定,「這袋藥材里混了些八角蓮,這是江那邊才能生長的植物,那一袋里,還有兩只個頭挺大的死蟑螂……這些東西,漠北沒有。」

陳嵐驚訝,「先生是說,南方也產銀霜天果和紫陽冥花?」

褚道子搖搖頭,「不,我是說,這些藥材,應當是從南方的商賈手中收購而來……」

疫癥發生後不久,這兩味藥材就被朝廷下了買賣禁令,有哪個藥材商敢冒殺頭的危險做這麼大的買賣?

除非是在疫癥發生之前,就已然大手筆買入囊中。

「先生心細。」

陳嵐同褚道子對視片刻。

「這麼說來,覺遠法師就是清白的了。我也不信他會是盜竊藥材的歹人。只是,既是他收來的藥材,為何不說出真相?反倒矢口否認,引來禍端?」

褚道子「……」

他沒有想到,說了這麼多,陳嵐的理解卻是這般。

嘆息一聲,他道︰「公主良善。可這事想來,沒有那麼簡單。」

頓了頓,他眯起眼盯著陳嵐,冷肅地道︰「這樁藥材大案,說不得又要掀起腥風血雨,殿下還是要告訴郡主,早做打算為好。」

……

宮外的消息傳來時,時雍正陪在趙雲圳在東宮吃著芝麻卷,喝著蓮子八寶粥,听小丙和他斗嘴。

這孩子見風長,好些日子不見,又長大了些許。

不過,無論趙雲圳長成什麼樣子,在時雍面前好像永遠都是當初那個唇紅齒白,頑面傲嬌的小屁孩兒。

外人面前的威儀早已收起,吃得兩個腮幫子都鼓了起來,煞是可愛。

「阿拾,你覺得覺遠老和尚會偷盜藥材嗎?」

「沒大沒小。」時雍糾正他許多次了,「叫嬸子。」

趙雲圳不滿地嘟嘴,「若非阿胤叔不講武德,你已經是我的太子妃了……」

十歲的小屁孩,還是虛歲,動不動就太子妃,時雍笑不可止。

「那你趕緊長大,去找他打一架。」

趙雲圳負氣地說道︰「你以為我不敢。你等著吧,等我長大,第一個治他的罪……」

「我舉雙手贊同。」

趙雲圳一听卻又不樂意了。

「他欺負你了?」

「沒有。」時雍回答得坦然自若。

趙雲圳轉頭看了看小丙,哼聲,又轉回正題,「你說這老和尚,他好端端地偷盜藥材何用?」

時雍喂了一口粥在自己的嘴里,淡淡道︰「不讓疫癥好起來。」

趙雲圳搖頭,「那對他又有何好處?」

時雍挑高眉頭瞥他,「小賊都抓完了,官差便無事可做。時疫要是結束了,大師還怎麼做大師,受世人景仰?」

趙雲圳呆了呆。

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邏輯。

不過再一想,覺得時雍說的沒毛病。

「瞧他平常慈眉善目的模樣,不曾想竟是這樣惡毒的人……」

時雍微怔,笑著擺擺手,「玩笑話別當真。胡侃而已,罪過,罪過,帶壞小孩子。」

她總把趙雲圳當孩子。

趙雲圳卻是討厭這一點。

沒有一個孩子會承認自己是孩子。

「明光郡主,在當今太子面前如此說話,你可知該當何罪?」

時雍斜眼睨他,「逐出宮去。」

「想得美!」趙雲圳哼聲,小眉頭蹙起,想了片刻,又不知想到什麼,幽幽一嘆,百無聊賴地攪動著碗里的粥,「若是父皇能逐我出宮,那我也美。」

時雍見他學大人嘆息,一副小大人模樣,有些好笑。

「那太子殿下想不想去瞧熱鬧?」

趙雲圳一下子興奮起來,「哪里瞧?出宮去?」

時雍擠眼,「不出宮,也有熱鬧可瞧。」

……

覺遠盜竊藥材一案,錦衣衛和東廠爭執不下,趙胤和白馬扶舟更是各不相讓。誰來審理的問題,也無法達成一致意見。

兩個人互相上奏彈劾,最終案子還是鬧到了光啟皇帝的面前。

時疫剛有好轉,就發生這樣的事情,光啟帝對這樁詫異的案子也十分重視,而覺遠也是得道高僧,僧司錄禪教。因此,在趙胤的建議下,他特升金鑾殿,親審此案。

大抵是疫癥在宮中憋得太久,光啟帝此刻很想見見他的臣子們,又或是為了此案的嚴肅,殺雞儆猴,順便過一把升堂問案的癮,光啟帝特地召了三法司以及京中二品以上官員到殿陪審。

此番聲勢不可謂不盛大。

卯時,不等鐘鼓聲響,時雍便穿著宮裝,帶著同樣喬裝成了小太監的趙雲圳和小丙,偷偷模模地混入乾清宮隨侍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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