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吹開迷霧

一石驚起千層浪。

在場登時響起一陣竊竊。

當初烏日蘇能推翻巴圖上位,很大原因是得益于阿伯里的扶植。這個阿伯里在兀良汗位高權重,是阿木古郎的謀士心月復,當時,阿伯里拿出了一封阿木古郎臨終前寫下的親筆手函。

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若是巴圖有朝一日野心膨脹,一意孤行南下興兵,那麼可以褫奪其位,在他的兒子里重新擇一個仁厚之人繼位。如果巴圖不遵遺旨,可以代為討伐。

遺旨真假不知,但這是烏日蘇能在短短時間內統率眾人,穩住兀良汗大局的重要原因。

歸根到底,烏日蘇能做汗王的前提,必須是阿木古郎的後代。

如果他不是呢?

烏日蘇變了臉色,冷笑道︰「單憑一張嘴胡說八道,你以為你就能挑撥離間,顛倒黑白了嗎?」

一群兀良汗將士面面相覷,聞言清醒過來,大聲吼叫。

「大汗說得對。」

他們沖褚道子吆喝。

「你有什麼證據?」

「對!你有證據嗎?拿出來!」

「紅口白牙,這老頭莫不是當我們傻子不成?」

在喧囂聲里,場面突然混亂。

連同寶音也大惑不解地看了過來。

「褚老,你此言當真?」

「當真。」褚道子冷靜地回答。

寶音看了看群情鼎沸的兀良汗大軍,低低道︰「可有證據?」

褚道子朝她看過來,停頓片刻,潤了潤干澀的嘴巴。

「沒有。」

若有證據,他也不會等到今天了——

一听這話,兀良汗軍中又吁聲四起,全是辱罵和嘲笑。更有甚者,大聲吆喝慫恿烏日蘇趕緊上前打殺了這些污蔑他的南晏人。

烏日蘇不著急。

寶音身側統共不過二百人。

真刀真槍,他們不是兀良汗的對手。

但是褚道子這事若不處理好,說不定就會有流言蜚語傳出去。

他本來就得位不正,若再加上一個「不是親生」的傳言就更是麻煩,說不得旁人會怎麼議論他。

他要做永祿帝一樣的明君賢能,很在意百姓的閑話。

念及此,烏日蘇抬手阻止將士們的七嘴八舌,冷冰冰地看著褚道子。

「褚老,我一向敬重你,視你為尊者。不曾想,你竟會如此詆毀我。今日,還煩請你當著眾人的面說清楚,是誰教唆你用這般下作的手段,質疑我的出生?」

他聲音落下,馬上有人附和。

「下作!」

「屬實下作!」

「南晏人就是不要臉。」

對時下的人來說,天地尊親師及血脈傳承都是極為重要的事情,這些話是不能隨便說的。

憤怒的眾人將褚道子罵得狗血淋頭。

寶音也有些著急,「褚老,既無證據,你因何如此說話?你到是說話啊?」

褚道子目光落在陳嵐的臉上,又默默閉上了眼楮,仿佛感慨一般,嘆了口氣。

「當年巴圖與通寧公主生下一子,巴圖想把這孩子帶回額爾古,給他一個名分,惹惱的人,不僅是阿如娜,其實還有阿木爾。她對南晏皇室有成見,正是因為害怕晏兀兩國聯姻,怕阿木古郎為巴圖娶回一個南晏的公主郡主為妻,這才早早訂下了阿如娜……」

「豈料,陰差陽錯,他二人孩子都有了。阿木爾不願意通寧公主的兒子以巴圖長子的身份進入額爾古,又想以這個孩子的存在來節制阿如娜,使其乖乖听話……于是,她趁著那次阿如娜毒殺大王子的機會,假意與巴圖修好,緩和母子關系,特地將大皇子帶入自己宮中照顧。然後,一面安排人‘狸貓換太子’,一面吩咐人殺害通寧公主……」

眾人沉寂。

寶音倒吸一口涼氣,雙目赤烈。

「然後呢?」

褚道子重重垂下頭。

沉吟片刻,他抬起眼望向不遠處的陳嵐,徐徐說道︰「通寧公主當年來額爾古為阿木古郎看診,與我曾有數面之緣,甚至不吝賜教,不給贈我醫書,還傳授了我一些秘傳醫術,我甚為感激……」

深吸一口氣,他拔高些聲音,以便所有人都能听見。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阿木爾要除去的這個孩子,是通寧公主的孩子,直到那天我受巴圖之托,前去為孩子看診,無意偷听到她與人對話,說通寧那個小賤人挑撥他們母子關系,不可讓她的孩子死得太安逸,最好把孩子送去最為卑賤之所,讓他受盡世間苦楚,活得豬狗不如,方能解她心頭大恨……」

寶音拳頭攥了起來。

「畜生!畜生!」

陳嵐淚如雨下,嘴唇止不住的顫抖,卻哭不出聲音。

褚道子道︰「得知此事,我渾身發冷。那時,恰逢阿木古郎帶兵攻打格支部落。所以,他們才會這麼大膽。我來不及多想,當夜便借由問診之機,將孩子偷抱出來,逃出額爾古,直奔南晏而來。我前腳一走,後腳就被人發現,阿木古派心月復侍從一路追殺——我逃至陰山附近,被他們追上,我誤入陰山皇陵,在密道里藏身數日,饑寒疲乏,孩子也餓得嗷嗷直叫……」

一口氣說到這里,他深深吸氣。

「那時,我認為自己活不成了。為免自己死後這一樁真相因此被掩蓋,我將大王子身上的隨身之物,以及通寧公主的血書一並藏在陰山皇陵。然後,帶著孩子出陵一搏。」

「他們果然還在搜尋我的蹤跡,我在狼山附近被他們包圍,寡不敵眾,身中數刀後,掉入懸崖。我抱著必死的決心,卻不想孩子殞命。在掉崖前,我將孩子拋給了他們。我想——就算是豬狗不如的日子,到底孩子還是活著的。只要他活著,老天有眼,真相總會大白于天下-」

四周默然無聲。

這些事,听上去如同天方夜譚。

褚道子知道未必有人會信,停頓一下,又道︰「後來的事情,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我重傷未死。然而,等我傷愈再回額爾古,這才得知阿木爾不慎傷及後腦,人已不太清醒,整日與病榻為伴,而巴圖那個‘兒子’長得眉清目秀,很得阿木古郎喜愛,賜名為烏日蘇。為此,我再次折返陰山,可是,待我再次想法入陵,卻已找不到當日藏匿大王子身份證物的那個地方。陰山皇陵仿若迷宮,我一個人住了半年之久,仍然不得其門而入。」

「手上沒有證據,這樁事情,就成了懸案。我不敢聲張,改頭換臉再回額爾古,一面暗中尋訪那個孩子的下落,一面假意投靠阿如娜,加入狼頭刺,就是為了便于查探……再後來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

寶音突然沉聲,「這就是你想方設法帶我們來陰山皇陵的原因?」

褚道子苦笑。

果然,這位長公主冰雪聰明。

她沒有找他算賬,更沒有像阿拾一般直接質問,而是一直默不作聲地暗中觀察他。

褚道子道︰「是。本來這樁往事過去已近二十年,我已認定老天無眼,那孩子已不在人世。但這次,我求大都督帶我同行,越是接近通寧公主,越是替她難過……就再次萌生出揭開真相的想法。但我只有一張嘴,我的話能管什麼用?唯有一法,就是拿到證據,證明我所言非虛……」

「哈哈哈哈哈!」

烏日蘇突然狂笑。

甚至當眾拍起了巴掌。

「好,好話本。本汗都听得入迷了。褚老,認識你這麼多年,我竟不知,你除了治病救人,還有編故事的本事?」

他說罷回頭看向眾人。

「你們信了嗎?」

兀良汗眾人面面相覷。

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一個主心骨。

褚道子編的故事著實荒唐,單憑一張嘴,要取信于人,太難。

「這老兒莫不是被南晏人蒙蔽了雙眼,信口雌黃?」

「你們還看不出來嗎?他們質疑大汗身世,就是為了攪擾我們,讓我們自亂陣腳。」

「拖延時間,等他們援軍一到,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正是。南晏人就是陰險。」

有人嚷嚷起來。

「大汗,快下令吧!不能再拖下去了。待他們援軍一到,就麻煩了。」

烏日蘇昂首看著對面的人群,目光死死盯住褚道子,也沒有再與寶音扳扯的興趣,再次冷喝出聲。

「眾將士听令,不分男女老幼,凡有抗拒,一律誅殺——」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他口中咆哮而出。

剎那,喊聲如雷,殺聲四起,兀良汗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涌了過去。

「殺!」

------題外話------

晚安,姐妹~~

PS:我是真的想把書寫好,相信我。

許是執意太深吧,反成包袱。

……可能大家看得倦了,可有些事情又必須交代。再容忍容忍,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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