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高甜,高甜

回到褚道子居住的 帳中,時雍面對眾人的詢問,搖了搖頭。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我那麼說只是緩兵之計。不讓他們再把南迪丟到古井祭神而已。」

「仙姑好大的膽子。」

趙胤似乎被她給氣笑了,揚起的眉梢里有嚴厲,也有戲謔。

「心里沒底,就敢斷然承諾?」

時人把承諾看得比命還要重要,但時雍覺得人命勝過一切,如果說大話謊話能救人,就算丟了面子也無所謂。

「反正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走一步算一步唄。無論如何,也不會有更壞的結果,對不對?」

說著,她與趙胤對視一眼,垂下眼皮,又低頭走到趙胤的面前,小意地揪著他的衣袖搖了搖,撒嬌般放軟語氣。

「再說了,不是還有侯爺做主麼?我不行,侯爺有的是法子。」

趙胤呵聲,垂目看著她,不知是氣,還是哭,停了片刻,突然揪了揪她的耳朵。

「你同我過來。」

時雍的耳朵會動,這是一個不算秘密的小秘密,觀察仔細的人才會注意到,微微一動的模樣,很是可愛。她被趙胤揪了耳朵,就知道趙胤發現了。

「哦。」

時雍乖乖地跟上去。

這是來桑和褚道子的居處,屋中不便讓他們說私密話,趙胤把時雍帶到了馬車邊。

他先上馬車,見她站在那里看自己,又喟嘆一聲,伸手過來。

時雍這才展顏一笑,搭在他的手上,慢慢爬上車去。

他的很暖和,干燥清爽,修長好看,骨節分明,時雍坐到了他的身邊,還舍不得松開,仍然握著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又捏了捏,像欣賞藝術品似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侯爺有何吩咐?」

她嘴上說得乖覺,可捏手的動作卻活像個登徒子。

趙胤低頭,審視般看著她,仿佛在想︰為何一個小女子會這般恣意妄為。

「說啊。」時雍恍若未覺他的窺視,又將他的手心翻過來,再將自己的手蓋上去,拍了拍,張開十指,與他緊扣一起,這才揚起眼皮。

「侯爺為何不說話?」

趙胤氣息微沉。

沒有收回手,也沒再與她計較,而是慵懶地伸展開兩條長腿。

「你自行交代吧。」

交代什麼?

時雍瞥一眼他的臉,反應過來。

他指的是在伊干德家里,讓赤鼓自鳴的事情。

時雍眨眼︰「大人是在審我麼?」

不叫侯爺了,叫大人。

趙胤眯了眯眼楮,掌心落在她的後背,胳膊微微一收,將她摟過來,低頭盯住她的眼楮。

「本座在詢問仙姑?敢問仙府何方?仙法何來?」

說到最後,他的嘴唇已然低到了她的耳側。

這低聲喃喃的氣息如同魔咒一般。

時雍耳朵極為敏感,熱乎乎發癢發麻,心里不由一窒,偏開些頭,低聲斥道︰「你正經些。」

趙胤挑眉。

素來是阿拾不正經,嫌他正經。

這埋怨倒也稀罕。

他坐直身子,輕拂袍角,「說吧。」

看他又縮了回去,時雍臉頰一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

矯情什麼啊,硬生生把美男給推開,作孽。

她嘆息一聲,看趙胤眼波不動,始終望著自己,又斂住表情,管住旖旎的想法,認真地道︰

「侯爺,我是仵作的女兒,干的也是這個行當,再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人皮與牛皮、羊皮、豬皮的區別了。」

時雍沒有辦法同一個古人講解動物縴維粗細、側斷面皮質,紋路、毛孔,層次,結構、手感等差別,只能用這個最簡單的理由來證實自己的話。

豈料,趙胤似乎並沒有意外。

「我是不明白,為何這張人皮,這麼像蛇皮?」

這麼說,他也察覺出來是人皮了?

時雍老懷欣慰,也不賣關子,直接為趙胤解惑。

「不知侯爺可曾听過一種疾病,叫魚鱗病?」

「魚鱗病?」

「對。」時雍點頭,「有些地方又叫蛇皮癬,將得了魚鱗病的人,稱為蛇身……魚鱗病人的皮膚粗糙有鱗屑,模上去硌手,便如同蛇皮紋路一般……」

時雍知道得這麼清楚的原因是她前前世上中學的時候,同宿舍有一個姐妹得了這種皮膚病,從不當著人換衣服,從不穿短袖和裙子,更不會與大家一起泡澡堂,與人交往始終保持距離,也因此膽小而怯懦。後來有一次,她被同校幾個女生霸凌,她們欺負她,月兌了她的衣服……她的皮膚和她的身體嚇跑了幾個女生,事情也就此傳揚出去,再後來,那女生轉學離開,臨走前,給時雍留下一支鋼筆,是時雍以前說過喜歡的那一支,但是沒有只字片語。

這事讓時雍耿耿于懷,學醫之後,專門查閱過一些與此病有關的資料。只可惜,此病是先天性的遺傳疾病,沒有很好的辦法徹底治療,只能緩解。

「因此,人皮鼓會呈現那樣的花紋,也就不奇怪了。」

趙胤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時雍偏偏頭,「侯爺也一定很好奇,我是怎麼讓赤鼓自鳴的對不對?」

說到此,她撇了下嘴,「這個就有點復雜了,我怕直接說,大人听不懂。」

時雍想了想,拉開馬車炕桌的小抽屜,從里面取出一個彈弓來。

這是趙雲圳以前玩耍落下的,趙胤隨手為他收拾在里面,他見時雍把彈弓上的鹿脊筋絲取下來,略略皺眉。

「做什麼?」

時雍拉了拉那一條有彈性的鹿脊筋絲,然後把它一圈一圈卷起來,纏在彈弓的手柄上,用力拉緊。

「侯爺有沒有注意到,在大黑把赤鼓咬壞之前,在赤鼓的邊沿有一個木制的圓軸?」

趙胤若有似無的點頭。

時雍繼續道︰「這個……其實可以稱之為發條。那個軸便是連接發條之物。轉動那個軸,就可以讓里面的筋條纏緊,在松開的過程中,皮筋條上纏著的鼓槌便會自動敲擊鼓面,甚至可以控制好響動的時間。由于是在赤鼓內部響動,聲音便顯沉悶。」

方才赤鼓破了一角,但是內里之物,趙胤沒有看清楚。

听她這麼說,趙胤沉下眉來。

「你是說,鼓中是有一個機關?」

機關?

時雍一愣。

覺得這麼理解也沒有什麼錯。

認真說來,其實那個鼓的設計,更類同于鐘表的原理。

那個可以旋鈕的發條,便是控制鼓的響動的。

後世之人許多都見過需要上發條的鐘表,很容易理由,但是古人麼……

不僅能理解,還能制造,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時雍想到這里,語氣不免流露出幾分佩服。

「這個設計精細得令我窒息。一開始我都不敢相信,當今之世,竟然會有這等神人,可以制造出如此奇巧的東西來——」

時雍想得專注,說得認真,沒有發現趙胤一直在觀察她。

許久沒有听到他的聲音,時雍才反應過來。

「侯爺怎麼沒個聲息?」

她嗔怪地瞥趙胤一眼,又模了模自己的臉頰,雖是沒有察覺出臉上的疤痕,但還是有點不自在。

「你這麼看我,怪嚇人的。我會以為馬上就要被你拋棄了呢。」

「阿拾也是神人。」趙胤說著,突然握緊她的手,勾住她的腰將人拉過來摟入懷里,低下頭,漆黑的雙眼幽亮生光。

「你如此聰慧,見聞廣博,教我如何疼你才好?」

他的聲音落在她的鬢角,頭發輕顫,臉頰情不自禁地熱燙起來。

要命!

時雍深吸一口氣,握緊他溫熱的掌心。

「好好說正事,又不正經。」

「正經的。」

趙胤仍然用那種深邃復雜的視線看著她,沉默了片刻,突然將她抱了起來,摟坐在自己的腿上,目光深深注視著她。

「我常做一個噩夢。」

時雍一愣,「什麼夢?」

「夢里,你便是夢。」

「???」時雍听不懂,抬臉看他。

「你不屬于這個世界,也不屬于我。」

時雍略微震驚,胸膛激蕩一下,方才幽幽開口,「我不屬于這個世界,難不成我來自地府,是鬼魅不成?」

趙胤盯著她,在時雍戲謔的目光里,慢慢垂下眼眸,聲音低淺,「我不知仙姑是從哪里變出來的。我怕有一天睜開眼,你已回你的仙府,再不與我等凡人為伍。」

這話半開玩笑半認真,他的不安也掩藏得很好,但還是成功讓時雍扎了一下心。

因為他無意中就說對了。

她不屬于這個世界,有時候她自己也有做夢一般的感覺。這一切經歷就如在夢中,常常會想,說不定會有一日醒過來,她還睡在自家溫暖的床上。

「侯爺……」

時雍不願去想這個無解的問題,展顏一笑,飛快拉回話題。

「子時三刻快到了,你有辦法幫我,幫南迪的對不對?」

看她說得如此篤定,一臉是笑,趙胤不由嘆息。

「你啊!」

時雍不依不饒,挽住他的胳膊撒嬌。

「我又怎麼了嘛,要幫不幫,侯爺一句話。你不幫,我自去想法子便是。」

她話音未落,男人的胳膊驟然收緊,將她勒緊得仿佛透不過氣來,這才低下一張清冷俊美的面孔,咬牙切齒般帶著絲絲寒氣訓她。

「你這女子,可還有良心?我人都歸了你,豈有不幫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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