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女孩子家,霸道些才好

在座女眷听說這話,便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對眼前的展家新媳婦評頭論足。

甄家大兒媳領著她再向幾位長輩介紹,七姜一一問候罷,又回到原處。

「難為你們夫妻如此盡心,我兒與世佷亦是故交,可憐他未能來飲一杯喜酒。」

甄夫人對七姜還算客氣,畢竟這是展太師正經的兒媳婦,他們甄家封爵的功勛早在幾十年前,眼下頭頂的,可是當今皇帝的天,而展敬忠,是當今最倚重的臣子,如今連兒子也趕上來了。

七姜欠身道︰「請夫人節哀,請您保重身體。」

甄夫人頷首,指了兒媳婦說︰「好生招待,你們年輕孩子在一處去吧。」

七姜再次表達慰問,便要跟著離開,可才走了幾步,就感到裙擺被人踩著。

回頭看,人家把腳收進去,裝腔作勢地避開目光,一次又一次,明知道是誰,卻抓不到現行,邊上的還掩嘴偷笑。

與這些女人素不相識、無冤無仇,怎麼就招惹她們要欺負一個初來乍到的年輕媳婦,從前常听人說,京城如何如何,難道這金銀滿地的皇城腳下,淨養了些刁婦。

可七姜又覺得,其實和村里一樣,再怎麼遭人唾棄的壞人家,也會有幾個腌親友,擺在甄家是一樣的道理,不是京城不好,是這些壞人愛作堆。

「弟妹怎麼不走?」甄家大媳婦轉回來問,「哪兒不舒服嗎?」

「嫂嫂,我瞧見這麼大一只蟲子爬進那位嬸娘的裙子里了。」七姜驚恐地說,「一會兒驚了夫人,如何了得。」

「真的嗎?」

「不如您悄悄把她請到外頭去,不能讓夫人和其他貴客受驚。」

「你說的是……」甄家大媳婦憂心忡忡,雖說放了蟲子進屋是下人的不是,可這幾天治喪若有差池,婆婆一定還是會責怪她。

于是把七姜帶出門後,再回到屋子里,借口世伯傳話要見妻子,把這位夫人帶了出來。

待說明緣故,三四個丫鬟圍上前替她抖開裙衫,她將信將疑,緊張地問著︰「怎麼會有蟲子呢,你們是不是看錯了?」

「在這里……」七姜忽然上前,指著裙擺一腳踩上去,狠狠壓在了這位的指尖上,疼得她驚叫,狼狽地往後退開。

七姜又在地上踩了幾腳,用帕子撿起什麼黑  的東西,送到她們面前︰「踩死了,您要看看嗎?」

「拿開拿開……」

「出什麼事了?」甄夫人和其他人听見動靜出來,皺著眉頭問兒媳,「大喊大叫成何體統?」

「夫人,有蟲子。」七姜捧著手帕說,「春天了,蛇蟲八腳都出土,屋子里暖和,它們就愛往屋子里鑽,各位平日走過花叢草地,可要小心,別鑽在裙子里。夫人們都是最金貴的人,不像我們農家,常年耕地種田,倒是和這些蟲子做朋友了。」

甄夫人听得雲里霧里,又不好開口說七姜的不是,責備了兒媳婦幾句後,就帶著人回去了。

「嫂嫂這麼忙,使個丫鬟帶我出去就好,二公子治喪,府里干淨,這腌東西我就帶出去扔了。」七姜和和氣氣地說,「您實在辛苦了。」

「多謝體恤。」甄家大媳婦便命丫鬟送七姜出去,這邊攙扶那位夫人到別處穿戴衣裳,那女人嚇得不輕,腳又疼,不住地問,「真的有蟲子,我怎麼沒看見?」

「好大一只呢,奴婢們都瞧見了,得虧沒咬著您……」那幾個丫鬟,幫腔自家主子,就算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很快,越來越多的賓客前來致哀,七姜出來沒多久,大少夫人就跟著趕到前院,其他子佷和年輕媳婦們也忙著招待,人來人往,漸漸就忙亂起來了。

而展懷遷和哥哥見了甄爵爺,當面就告辭,這會兒出來找七姜,見她好好地坐在一旁,身邊人的慌亂忙碌,一點兒沒驚擾了她。

合著今日的打扮,不言不語坐著,真真高貴優雅極了。

見了面,兩口子便跟著大哥出來,甄家大公子忙里抽閑前來相送,展懷遷表示不願添麻煩,過幾日再來問候,就干脆地走了。

大哥獨自坐馬車在前頭,展懷遷和七姜在一起,馬車走出沒多遠,便見她模出手帕,將里頭的東西抖落到窗外。

「什麼東西?」

「泥。」

「泥土?」

七姜攤開甩干淨的手帕,上面還沾著星點泥土︰「看見了嗎?」

展懷遷認真地問︰「是你們家鄉奔喪的規矩嗎?」

七姜愣了一下,旋即笑起來,點頭道︰「是,村里老人家說,奔喪時帶些主家的泥土到門外抖一抖,可以消災除厄。」

展懷遷說︰「還是第一次听說,我朝國土遼闊,果然各地民俗皆有不同。」

七姜心里憋著笑,問道︰「過了今天,還有事嗎?」

展懷遷應道︰「出殯那日,我們家會擺路祭,除了大哥,我們就不必到他們府上去了,暫時沒有別的事。」

七姜問︰「不再來看看你家大姑娘?」

展懷遷一時愁緒上頭,嘆道︰「顏兒的身子,不知還能撐多久,實在擔心她。」

七姜說︰「你要是一個人來不方便,我可以陪你來。」

突然如此主動,展懷遷好奇地看著她,想起什麼來,問道︰「在靈堂,你與妹妹說了什麼?」

七姜應道︰「請她節哀,是嬤嬤教我的。」

展懷遷回憶方才的光景,說道︰「你是不是給了她什麼東西?」

「我能有什麼東西給她?」七姜反而奇怪地問,「我都不認識你妹妹,今天頭一回見。」

展懷遷其實什麼也沒看見,什麼都沒听見,就是心里覺得有些什麼,恐怕是想多了。

不久後,車馬回到府中,撒鹽跨火盆,進門後,兩個人分開沐浴,再見面,展懷遷又穿戴整齊,要去兵部了。

「你去吧。」七姜捧著一碗紅豆湯,奇怪地看著展懷遷,「為什麼要來對我說?」

展懷遷也愣住了,他出門,為何要對雲七姜說?

卸下假髻首飾,月兌了厚重裙袍,清清爽爽洗過澡,整個兒活了過來,七姜此刻心情無比美好,不在意這人的多此一舉,繼續喝紅豆湯,甜甜的沙沙的,她可從沒喝過,這樣舍得放糖的紅豆湯。

展懷遷走到門外,見張嬤嬤和映春在屋檐下說話,他干咳一聲,說︰「嬤嬤,我去兵部了。」

張嬤嬤笑道︰「好好,您若不回來用午飯,奴婢就讓福寶送去。」

展懷遷點了點頭,見春日美好下,嬤嬤和映春笑得比陽光還美好,忍不住問︰「有好事嗎?」

張嬤嬤看了眼映春,說道︰「侯爵府里的事,奴婢听著真解氣。」

展懷遷不明白︰「什麼事?」

听完映春的講述,展懷遷一路往門外走,一路生悶氣。

那小丫頭竟然騙他,說什麼抖一抖主家的泥土消災除厄,分明是她抓了把泥土裝成蟲子,耍了那壞心眼的女人,人家踩她的裙子要絆倒她,她就狠狠地踩腳還回去。

可想到這里,他又不生氣了,這丫頭沖動但不魯莽,正如大哥說的,她是聰明人。

「胡鬧……」展懷遷嘴里念叨著,心里卻想,玉顏若能有這樣的膽氣和魄力,又怎麼會在甄家受欺負,還有玉頌,在娘家尚且如此,他日嫁了人,婆家更要將她搓扁揉圓。

如此看來,女孩子家,真是霸道些才好。

觀瀾閣里,說起這些事,嬤嬤雖然解氣,不得不勸說︰「您下回一定忍忍,萬一她們追究起來,鬧得難堪了,不好收場。少夫人您要知道,咱們太師府雖然了不得,可這是京城,扔塊石頭都能砸著皇親國戚,就算是落魄的皇族,那也是皇族,就不是我們輕易能招惹的。」

七姜說︰「我不出門、少出門,不和她們打交道,這樣最太平。」

映春便好奇地問︰「少夫人,其實今天您不去,也沒人計較的,您可是才進門的新娘子,您怎麼願意跟著去呢,是心疼咱們大姑娘嗎?」

七姜吃著金桔,點頭道︰「算是吧,我挺心疼她。」

此時,有人來問話,張嬤嬤出門應付了幾句,就回來問︰「每日去園子里向大夫人請安的人就要走了,少夫人,您有什麼話,要帶給大夫人嗎?」

七姜搖頭︰「我沒什麼事,就問聲好吧。」

這聲問候,便經幾道口,由梁嬤嬤傳給了大夫人。

大夫人正剪枝插花,笑道︰「是你們說的,還是那孩子說的?」

梁嬤嬤說︰「張嬤嬤特地關照了,的確是少夫人說的,向您問好呢。」

大夫人問道︰「她和遷兒今天去甄家致哀了?」

梁嬤嬤一時嚴肅起來︰「去了,大清早就去的,那里人多,沒用飯就回府了,這會子哥兒在兵部,轉天就該忙碌起來,我們公子那樣勤奮上進。」

大夫人插完了一瓶花,吩咐道︰「和那一盆,送去給我兩位嫂嫂,替我問候父親母親。」

「是。」梁嬤嬤命人來搬走,親自伺候夫人洗手,輕聲道,「還有件事,是張嬤嬤命人傳過來的。」

「什麼?」

「咱們少夫人不識字,沒念過書。」

大夫人擦著手,滿不在乎地說︰「念過書又如何呢,念了書就是好孩子嗎,念了書就一定明事理嗎,好孩子怎麼都是好孩子。」

梁嬤嬤笑道︰「才見過一回,您就這麼偏疼起來了?」

大夫人回憶著七姜的模樣,說︰「我的兒媳婦,自然我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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