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儀不是儀式。
合儀是成為當家所要掌握的,最後一個能力。
汗液順著茉莉的臉頰簌簌滑下,凝成水珠,滴落到碧藍的地面上,激起一朵微小的波瀾。
茉莉好似溺水者般猛吸了一口氣,低眉看了眼已變成水面的土地。
心髒撲通撲通跳起來。
發生變化了,難道合儀已經開啟?
「有了剝、勢、生,才有九探。
「我九探同其他異人不同,九探修煉的,乃是先將靈潮剝離,趁靈能與尚未湮滅的瞬間,將靈潮提成探勢,探勢自生探式,靈潮便結為我九探鎖靈鞭,常伴身側,即便靈肉一方受損,只要另一方安全,傷者皆可重塑己身。」
這是我九探的功門文書,是總會內部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亡九探。
師父還說了什麼……接下來說了什麼?
「九探歷來,當家雙修,茉莉你一人完成了九門探式,實屬天賦異稟,或許這幾十年未見的合儀,也能降于你身……」
「合儀是什麼,我要怎麼做……合儀。」
「合儀是成為九探當家的最後一步,雙修合儀,需要兩位當家同刻同心,扭轉當前區域為腦中所見,這力量並非來自靈潮,而是來自兩位當家的信任和默契。
「只是……茉莉只有一人,家中長老也不知,這合儀會如何出現……」
曾經,獨自完成歷來需要雙修的探式,對于茉莉來說,是多麼滿足的一件事。
「茉莉小姐真厲害呀……」
「茉莉小姐會成為最年輕的當家吧……」
「茉莉小姐是這一輩唯一的當家……」
「為了另一位小姐,茉莉小姐承擔了……」
「茉莉小姐辛苦了……」
「茉莉小姐為了我們九探……」
「茉莉小姐……」
「茉莉,你是我們的驕傲。」
師父。
師父說,茉莉,你只需要一些經驗。
我辦到了,茉莉是多麼開心啊。
當初的諾言。
「讓她走吧……
「我……我自己也可以……
「我知道,歷來是雙修,但我……我一個人也可以……
「讓我試一試吧,師父,如果真的不行,再讓她回來好嗎?」
茉莉辦到了。
她也回不來了。
茉莉站在水藍色的地面上,以腳下為中心,半透明的波紋一圈圈蕩開。
為什麼能夠開啟合儀?合儀不是,需要……
不遠處的水面上,靜靜地,出現了幾圈同樣的漣漪。
好想再見一次的人。
為了她,承擔了不該承擔的,卻樂在其中的茉莉。
只要她能開心。
像淡紫色的霧氣略過水面,近乎透明的影子,遠遠佇立在那圈波瀾中央。
茉莉的每一寸肌膚,每一絲肌肉,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
滾燙的液體滲出眼眶,茉莉自己甚至沒有意識到,只覺一道溫熱劃過臉龐,同汗滴聚成一串,暈在襟前。
影子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形。
但茉莉立刻就認出來了。
茉莉半張著嘴,淚水一股股滑下,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那影子發出一道清脆的笑聲。
「姐姐,愣著干什麼呀,我們要開始合儀啦。」
茉莉的喉嚨深處響起一聲嘶啞的嗚咽。
妹……妹妹。
「準備好了,」影子的聲音沉下來,「合儀,開啟了哦。」
淡紫色的霧氣又籠在了茉莉和影子中間,這一回,霧氣散去後,小瀾出現在那里。
「茉莉!」
小瀾先看到了她。
「茉莉……茉莉你怎麼了?你在哭?」
她看不到那影子。
「快救我出去吧,茉莉!」小瀾朝著茉莉伸出手,急得直跺腳,「我離不開這里,是求源干的,我們快去找火真!」
茉莉哭著,看看小瀾,越過小瀾的肩頭,看看影子。
「你在看什麼?」小瀾往背後看了一眼,什麼都沒發現的樣子,「是不是這樣不行啊,還得用其他辦法嗎?我以為這對鞭子真這麼神奇呢……」
小瀾說著低頭瞧了瞧手里的枝形鎖靈鞭,那是她喚出的徐也的鞭子。
茉莉沒注意到她的眼神,只看到小瀾身後的影子,對著自己微微點頭。
「去吧。」
她的聲音,小瀾也听不到。
「茉莉!」小瀾的呼喚一聲聲響在耳畔。
「以後,我還能見到你嗎?」茉莉哽咽著,低聲問向那影子。
小瀾好奇的眼神投過去。
銀鈴般的笑聲又起。
「為什麼見不到?」如此理所當然的口氣,「姐姐,我一直在你身邊,不是嗎?」
茉莉緊抿雙唇,重重點頭。
隨後猛地探出一步,抓向小瀾的手。
抓住了。
不是虛影。
小瀾十分配合,就力往前一躍,撞進茉莉懷中,兩人直接摔在地上。
茉莉仰面躺倒,待小瀾爬起時,她依然呆呆地凝望著天空,臉上掛滿淚痕。
四周都是水藍的星星。
合儀結束了。
星星浮至半空,一顆顆消失,地面上的冰涼逐漸凝于茉莉背部脈絡,似有一只水做的手指沿著茉莉的頸椎一節節下推,冷感所至之處,恰有種醍醐倒灌的通透。
這就是合儀嗎。
悲傷的感覺……似乎勝過了進階呢。
一只溫暖的小髒手出現在她眼前,沒等茉莉反應,便幾下蹭去她臉上掛著的淚跡。
小瀾一言不發,只默默拭去茉莉的淚。
茉莉吸吸鼻子,用力撐起上半身,四望去。
一切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她也不見了。
小瀾趕緊拍掉茉莉背上的灰塵。
你是為了廖宜瀾,為了她,才出現的,才完成了合儀,茉莉悲哀地想。
「不是的哦。」熟悉的清脆嗓音。
茉莉瞬間坐直,愕然看向四周。
只有一臉擔憂的小瀾。
「不是的哦,」那聲音又道,「好好听一下,我在哪里。」
這聲音。
不是耳朵捕捉到的。
這聲音直接響在大腦中。
「合儀,是我和姐姐的事。」
「雖然不是隨時都可以出現,但姐姐要記住,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那聲音漸遠了,但茉莉不再覺得絕望。
原來是這樣。
「啊,終于不哭了啊。」小瀾乖巧蹲在一旁,輕聲道。
茉莉的視線轉移到小瀾身上。
「那我們出發吧,」小瀾抱著膝蓋,圓眼楮小鹿一般閃著光,「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傷心,但事情還是得解決哦……」
「好。」
茉莉站起身,看了看天。
原來是這樣。
其實從來沒離開過吧,只是在等待著我變強而已。
我的妹妹。
我的百合。
︰。︰